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副駕座位的地毯上落了一部手機,響着嗡嗡振動的鈴聲,馮禧拿起來看,來電備注是魏醫生。
魏承岚沒想到接電話的是他:“你和明朗在一起?”
馮禧問:“有事?”
聽他的語氣沒有閑聊傾向,魏承岚就不賣關子了:“北院和慈善機構交情不錯,如果明朗遞交充足的材料,我們再幫他一把,說不定能獲得一筆募捐。”
馮禧:“不需要。”
魏承岚見他這麽幹脆,還是忍不住笑了:“你包啊?”
馮禧沒說腎-源極大可能會落一場空的事情,結束話題:“我會轉告他的。”
現代年輕人不能沒有手機,枉論明朗,發現手機不見了,他該有多着急。
馮禧又把剛開進玲珑灣的車子開了出去。
巷子口停着一輛小型拖車,工作人員把電瓶車卸下來,撥通了馮裕的電話問問具體地址,總不能扔在馬路邊。
也是巧,馮禧正好趕上,和對方溝通後推着車子進入巷子裏。
這條巷子依舊沒有燈,巷子盡頭破天荒地不見絲毫顯眼的光亮,幾個人站在昏暗裏罵罵咧咧,似乎是停電了。
發現有人推車回來,其中一男子打開手電,看見形象氣質與這裏格格不入的馮禧。
“你找誰?”
馮禧停下,偏臉避着刺目的光,答道:“明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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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在明朗隔壁的中年女人伸手按下了男子的手電筒,說道:“我們剛回來,沒看見他,不過他這個時間一般都不回,在上班呢。”
馮禧:“嗯。”
女人又覺得男人推的那輛電瓶車眼熟,可送外賣的都是這種車,想了想還是沒問,繼續聊天去了。
馮禧把車停去窗邊,借着月色看見門還是鎖上的,他決定去附近的街邊找找,指不定那小子在哪個燒烤攤買醉消愁。
走過門前時,腳下踩到東西發出金屬的摩擦聲。
馮禧直覺是鑰匙,特地按亮了手機看,果然是明朗的那一串。
他彎下身子撿起,卻發現旁邊的地磚上有兩滴大小不一的血跡,指腹一抹,熟悉的濃稠感和潮濕感讓他不禁皺起了眉頭。
這裏環境差亂,地磚上不全是幹的,坑窪破敗處還有積水,僅憑門口的兩滴血并不能代表什麽,也或許是鼻血。
可鑰匙卻掉在了地上。
再加上那小子幾次三番身體虛弱欠佳…
站在醫生的角度,他能聯想到的只有那小子會不會在開門的時候突然頭暈流鼻血,暈倒了被鄰居送往醫院。
馮禧拿鑰匙開門進屋,決定等上一等,這一等就一直坐到了屋裏亮起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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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時間的推移,馮禧心裏那種奇怪的不安感越來越重,于是撥通馮裕電話。
“出來找人。”
他沿着小商品市場驅車駛過新江大橋回了趟玲珑灣找人,路上開得很慢;問了玲珑灣的門衛,并沒有見過明朗。
玲珑灣附近那個植物公園環境不錯,幽靜清雅,是個獨自散心的好去處。
馮禧也找了,同樣沒有。
那小子沒有手機,又身無分文,不太可能去花錢的場所。所以當馮裕托人找完了徐家灘那片娛樂場所但不能保證沒錯過任何一個角落的時候,馮禧對一無所獲這個結果并不意外。
馮裕說:“我現在和小倩去萬民街找,你人在哪兒呢?”
馮禧面朝着江風,江面上有鳴笛的輪渡。
“新江南岸。”
馮裕喉嚨發堵,握着電話的手指緊了緊:“你覺得他會投江?”
“不知道。”馮禧斂眸。
馮裕肯定道:“他不會自殺的,他那樣一個積極向上的人,兄長幾乎是他的全部,他怎麽可能抛下他哥!”
馮禧淡淡的嗯了一聲:“我正要去醫院看看。”
這男人連找人都是雲淡風輕的,馮裕氣得半死:“你趕緊!”
曦光刺破了雲霧。
早上五點,醫院內外還是一片祥和寧靜。
護士趴在站臺桌上打盹,剛上班的清潔工在做着準備工作。走廊裏只有馮禧行走的腳步,病房裏時不時傳出一兩道病人因藥物反應而發出的嘔吐呻-吟。
馮禧走進一間敞着門的病房,床上和衛生間皆不見明游身影,轉身欲要離去,恰好在病房門口和正要進來的明游險些撞上。
明游拿着一個保溫杯,沒擰蓋,裏面是剛接的熱茶,因被吓到,而灑了一些在馮禧身上。
“對不起!”
明游一陣手忙進去把杯子放好,拿紙給他擦拭。
這是馮禧第一次見明游。
無需詢問名字确認身份,那雙和明朗很像的眼睛足以說明和明朗的關系。
他接過了明游遞來的紙巾,漫不經心在身上擦着。
明游見他手背上紅了一片,不安地問:“是不是燙到了?”
“沒有。”馮禧淡淡說完,故意掃了一眼病房,“你一個人?”明朗來過嗎?
明游以為男人問的是有沒有家人陪護,所以點了點頭,又見男人沒有離去的意思,意識到可能是自己誤會了。
“昨天新來了一個病人,他晚上回家睡覺,還有一個昨天剛辦出院手續,現在那張床是沒人的。”
馮禧點點頭。
明游問:“你要床位?”
馮禧沒答,問:“早飯吃什麽?”
明游熱心道:“樓下負一層是食堂,有很多早餐,聽說6號樓和8號樓還有餐廳,但我沒去過,不認識路,可能幫不了你。”
說起吃的,他肚子應景地叫了。
馮禧順勢提議:“一起?”
明游舉了舉纖瘦的手腕,抱歉地說:“我今天要驗血,現在還不能吃東西。”
馮禧發現,明游眼裏的神色和明朗每次求助自己的眼神像極了,會叫人惋惜,叫人硬不起心腸,也叫人無法拒絕。
馮禧突然有點理解魏承岚。
曾幾何時,他也害怕過會辜負這樣一雙望向自己的充滿希望的眼睛。
天光漸漸大亮,太陽自高樓後慢慢探出了頭。
街道上人流開始熙攘,各家鋪子的卷簾門也陸續拉了起來。
馮裕退出診所群聊給男人撥電話:“八點了,雅靜她們上班了,要不你去診所吧,我和小倩繼續找,或許他只是跑去了遠一點的地方散散心,也或許是睡在哪兒了一時回不來,昨晚打電話給你的時候,他還鬧着要睡馬路上呢。”
提起這個,她立馬打起精神道,“對,我現在去Gay吧找,再找不到我報警!”
男人似乎陷入了沉默。
等了好一會兒,馮裕也忍不住有點火大:“喂!想怎樣你倒是吭個聲啊!”
男人大概回神了:“Gay吧?”
這是重點嗎?!
馮裕:“你別管那麽多了,總之我告訴你,他絕對不可能自殺!有消息我馬上聯系你,挂了!”
巷子口的兩元店門頭上裝有一個運行中的全景攝像頭,馮禧等到八點半,女老板才來營業。
他很順利看到了那段時間的錄像。
——明朗一個人進的巷子,身後并無尾随,一直到馮禧出現,也不見他從這條巷子裏出來。
馮禧道了謝,回到出租房。
問題還是在這裏。
這裏白天是沒有人的,都上班去了,如此也方便了馮禧找線索。
兩排彩鋼瓦房共28間,都上着鎖,窗簾全部沒拉,屋裏的情況一覽無餘,不可能藏人。
唯一的淋浴式洗澡間連一個多餘的家具擺件都沒有。
進入這裏的法子除了那一條巷子之外,只剩下隔壁老舊小區的住家窗戶,可每個窗子都封着防盜窗。
總不能憑空消失了吧。馮禧荒唐地想。
下水道臭氣熏天,大部分污水基本來自另一邊的自助火鍋城後廚。
後廚門是一扇銀色近乎密閉的雙開,門上有紅色噴漆寫的字:後廚重地,非工作人員遠離。
一條鋼質鐵鏈拴着兩側半圓形的門把手,連接處扣了一把陳年生鏽的老鎖。
馮禧低頭看地面,腳下長期無人走路的平整濕泥地長了一層青苔,因為他的踩踏,有兩只腳印清晰地落在上頭;還有幾尺外一處類似拖行的痕跡,和地面上幾乎與濕泥土一個顏色的些許鏽渣。
馮裕目光又放在了那把老鎖上,伸手拽了拽,鐵鏈響動,鎖沒有被拽開,他手指理所當然地沾到一點鏽渣。
不過指腹一搓就掉了。
像地上的那些鏽渣一樣。
這大概是哪個想偷東西的人順手拽鎖造成的吧。
馮禧一動不動站了會兒。
巷子口傳來人聲時,他才如夢初醒般地擡腳走了。
“誰…有人嗎?”
不過一門之隔,明朗用盡了全部力氣在布滿了厚厚冰霜的鋼門上緩慢又徒勞地拍打着,再加上他現在實在太虛弱了,這樣的拍打幾乎沒有造成多大的動靜。
他剛醒,發現自己身處這個堆滿了貨物的冰窖裏,身上僅蓋了一件很破的羽絨服,凍得四肢僵硬;他的後腦很痛,依稀記得自己被人打暈了,後來又在一頓踢踹中醒來。天花板的光很亮,他沒有看清那人是誰。
這時,隔着重重貨物傳來聲音,似乎是冰窖的門打開了。
明朗打起精神,艱難地撐開眼皮子望過去,那人一身白色廚師服,高高瘦瘦…竟是張金耀。
明朗瞳仁猛縮,拖着形同冰雕的身體往後退。
“你醒了。”張金耀沉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