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戰場

戰場

從關平山回來之後,陳曦算是暫時安慰住了李一凡。她馬上投入了工作,帶着之前整理出來的客戶信息,她再一次來到了海順。

跑了一整天的客戶,陳曦疲憊地拎着筆記本,獨自走在海順的郊外,望望天空已是暗淡的黃昏,映襯着幾縷遲離的晚霞,在荒涼的大地之上升起了一輪又大又圓的月亮。

大概是因為郊外的沉寂、荒蕪,或是這暮色的朦胧,這蒼白的大月亮顯得格外突出,這讓陳曦覺得很震撼。她索性在路邊坐了下來,呆呆地望着遠處的月亮。

“這個世界是真實嗎?”她問着自己:“如果是真實的,那為什麽這暮色和月亮,都很像是霎那間飄到了眼前,當我想抓住它們時,”她向天際伸出手,揮了揮:“卻空空如也,然後,這瞬間的美好就消失得無影無蹤?而我自己也飄蕩在其中了!”

“今天不是十五就是十六,這應該是中秋過後的第一次月圓吧?”她在心想盤算着:“30天就這樣過去了,陳曦,你好像沒什麽收獲啊!又要到月底了,你怎麽向老黃交數呢?”

終于等來了出租車,陳曦上了車後,靠在後座上閉上了眼睛。迷迷糊糊地,她聽見出租車的收音機裏時斷時續的音樂。不知不覺地,這音樂中的歌聲越唱越大,她睜開眼睛瞄了一眼司機師傅:是位年輕的小夥子,原來他随着音樂唱起來了:

“我是那雨後最初的丁香

在他不經意時開放

守候着每個黎明和夜晚

只為他經過瞬間

你遠遠的為他開放在每個夜裏

在夢裏他可曾感到你的憂傷

你遠遠的為他開放在每個夜裏

在夢裏他可曾感到你因為他而恐慌

他在一個雨後的清晨走近你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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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并不經意的目光那麽悲傷

他可知他轉身的時候你就會凋落

他可知你常常的等待只是為他瞬間開放

曾苦苦的為他等待在每個夜裏

就在今夜你将凋零随風飄逝

……

司機師傅唱得很投入,好像忘記了後面還有位乘客,忘記了目的地。陳曦也繼續閉着眼睛聽着,思緒随着他的歌聲飄向窗外,飄向天空中那輪美麗的月亮和周圍的晚霞……。

下車時,陳曦對這位年輕的司機說道:“你的歌,唱得真好聽。謝謝你!”

熟練了駕駛技術後,陳曦決定拉着莫森和傳動Demo(樣機)箱出征,對她名下的潛力客戶逐個登門交流,以技術帶動銷售。莫森是辦公室中最厚道、技術水平最高的人,收到陳曦的邀請,他欣然同意了。

海順之行開始了,陳曦開車雖然有些緊張,但她還是可以穩穩地行駛在高速公路上。旁邊有莫森給她壓車,她的心裏更有底,因此,他們很順利地到達了約好的客戶門口:海順海山機械廠。

從辦公室裏走出來一位年輕人,陳曦知道,這一定是賈一鳴。這次的交流,是她主動打電話與他做的預約。于是,陳曦伸出手熱情地說:“你好!是賈部長,對嗎?我是傲途公司的陳曦,給您打過電話的。”

對方也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微笑着說:“是,歡迎你們!”陳曦覺得他的手很有力量而且柔軟。隐約中,她似乎感覺到了一種踏實和穩重的力量向她襲來。

她不禁擡起頭,打量着對面的年輕人:

他瘦高的身材、微黑的面龐帶着天生的質樸,笑起來露出潔白的牙齒,一雙犀利的眼睛很是有神。

“可愛的大男孩兒?”在陳曦的腦海中,不知怎麽跳出了這樣的一個詞來。

不出所料,莫森的高水平技術,很快得到了海山機械工程師們的佩服。在兩個小時的交流過程中,賈一鳴帶領着幾名技術骨幹與莫森在樣機面前頻繁地互動着,讨論得非常熱烈。

陳曦深知,Auto的産品就是越深入讨論越有戲,因為,它的優勢性能只有通過這樣才能得以展現。結束後,陳曦趁熱打鐵,安排了一個晚宴增進友誼,賈一鳴很大方地接受了。

他帶着他團隊的人都來參加了晚宴。

陳曦倒滿一杯酒,大大方方地站起來說道:“今天,謝謝大家的支持,願我們以後能有更多的合作!這一杯我幹了,大家随意!”

坐在餐桌前,她看到賈一鳴舉起酒杯,向她投來了滿意的目光,這讓她對以後的合作充滿了信心。

第三十章戰場

從海順回來後,陳曦的心裏卻升起了一陣焦慮,因為:她不知道後面該如何繼續?她可以接受沒有現成的好客戶,也可以不辭辛苦,一兵一卒地去打市場,但她不能沒有陣地!不但如此,她努力的成果甚至可能會招來內部人的發難。

一個客戶若是沒有什麽名氣也還好,怕就是怕這個客戶被她做出了名,名氣越大,她可能越有麻煩。因為,這一切都沒有得到老黃的同意!

老黃的本意已昭然若揭,就是趕她走!她一天不走,他就一天不滿意。這是老黃的地盤,豈能容她陳曦随意走動!因此,她雖然熱情滿滿地去找客戶,但是找到客戶後卻不敢聲張,如果客戶真的動靜大了,她就危險了。

陳曦知道,她将會面臨的結果很可能是,無論她付出了多少,都會被堂而皇之地掠奪走。這次的海順交流之旅很快驗證了她的擔心。

當陳曦回到北城辦公室打開電腦一看,一封來自海順辦公室銷售許亮的投訴信發給了她和管理層,內容是這樣的:

“海山機械是我們海順的最終用戶,在我名下,不是OEM客戶,陳曦不應拜訪我的客戶,更不能私自與他們開交流會,給客戶和我都造成了困擾。此外,陳曦工作在北城,卻時常來我們海順做銷售,我最近拜訪的客戶中,昌盛設備制造的人說:‘Auto有一位姓陳的銷售去拜訪過他,并做出免費出圖紙的承諾’,以此收買客戶……。”

陳曦看完後真是被氣樂了,“這叫什麽呀?”她不知道該用什麽語言來形容他:“下作!他只配這個詞”。怎麽辦?回郵件!陳曦此時無法冷靜下來,她感受到心髒劇烈地跳動着,腦子一陣發脹。

她這樣回了郵件:

“什麽是OEM?請翻看公司對OEM的定義:OEM is not only the one who knows how to use the machine ,but also the one who knows how to make the machine(OEM是指那些不但知道如何時使用設備的,而且還知道如何制造設備的)。由此定義,海山就是100%的OEM。另外,許亮,你這是在告訴我海順有一家名叫昌盛設備制造的客戶,對嗎?聽這個名字就很像OEM,我需要上網去查一下,以便預約下一次的拜訪,謝謝你讓我這個客戶。”

點完了Sent 鍵後,陳曦知道自己已經上了戰場,但是已經她不怕了。

“如果向前沖、向後退都是死,我還是往前沖吧!No 退路!贏了也罷,輸了也是賺,不後悔,結果歸老天吧!”只是她發現,一串串淚珠灑落到了桌子上,她急忙用手捂住了發燙的眼睛。

旁邊的莫森看到了這一切,他擔憂地看着陳曦,遞過去了一盒紙巾。

海順辦的小會議室裏坐着那位投訴人許亮和他的直屬領導鄭曉瀾。

陳曦剛走進來,就被曉瀾拉着走進了茶水間。

“曦姐,雖然我也不贊同你來海順做銷售,但小許發的這個郵件,我也是不贊同的。你們應該提前電話溝通才對。”

陳曦:“事情已經鬧成這樣了,你讓我咋辦?他是你的手下,你不可能不知道。”

曉瀾:“Florence,我能理解你的苦衷,但你這是跨地區,我們項目組也得先保全自己才行。不然,北城辦的其他銷售們都在我地盤來打獵,我們就慘了呀!”

陳曦嘲笑地看着曉瀾:“你的地盤?誰規定的?Barbara,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在大口大口地吃肉,難道我的湯你也要搶?太貪婪了吧?”

曉瀾一時間滿臉通紅,她也不明白,平時她對這位陳曦姐姐一直友善的,怎麽一到訂單的問題上就翻臉成仇了?她嘆了口氣,拉着陳曦坐下,倒了兩杯水,為難地說道:

“我也是沒辦法,各為其主吧!我得照顧我的團隊。這件事歸根結底是老黃的錯。他這個人,太陰!”

她看着陳曦一臉赴戰場的神情,關切地問道:

“你的事到底怎麽辦?老黃怎麽安排你的?”

陳曦:“曉瀾,我最近讀了一本書-《明朝那些事》。其中有一段這樣的話:

“‘人生最痛苦的三件事:第一、上帝給了你很多的好東西,然後他又一樣一樣地拿走。

“第二、知道自己已經挺不住了,每天卻還要挺着。

“第三、知道自己已經被判了死刑,卻不知道哪天死,所以,每天都在等死。’”

曉瀾沉默了,沒想到這位Florence 姐姐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了,她又能說什麽呢?她雖然幫不了她,但至少可以讓一步。再說這個許亮也确實太過分了,平時讓他去見客戶說人家沒潛力,不去。這回被別人拿走了,馬上要出訂單了,就跳出來發這樣沒腦子的郵件,鬧得滿城風雨,現在還得她來出面幫他收拾局面。

久違的老領導魏宏偉也從北京來到了海順,他現任OEM大北區銷售總監,卻沒有任何實權。OEM銷售們包括陳曦都只向本地區負責人直線彙報,與他只是個虛線關系,他不能對銷售進行直接管理。

今天的會議,魏總被老黃拉出來參加會議,就是為了讓他來對付陳曦,黃少峰自己則從北城辦公室連線上來,以免他與陳曦的正面對抗。會議一開始,老黃就發言評判對錯:

“關于OEM,我們需要先對海山機械定義一下。來,許亮,你先說。”

許亮:“海山機械這個客戶我跟蹤多年了,他家根本沒有标準化設備,每年生産的電解鋁行車也就幾臺,都是跟着項目走的,因此,這家是項目型的客戶,在我名下。”

黃總:“宏偉,你是老領導,你說說。”

魏宏偉:“嗯…,這個…,OEM的定義還是由公司官方出具的為準。比如,海山機械每年的标準機型達到多少臺?有沒有流水訂單?機型的采購清單需要提供,……。”

陳曦在心裏罵了一句:“膽小鬼,這個客戶當初就是由你劃歸OEM組的,現在你卻在這裏和稀泥!”

曉瀾沒吱聲,她明白,在這個場合中,她不說話,就是在幫助陳曦。

老黃聽到這裏高興至極,馬上說:“就是嘛,這個大家都一目了然啊!海山機械在三年內哪裏有流水訂單啊?既然大家一致認為海山是項目型的,那就很明顯了。”

陳曦再也無法忍下去了,她拍桌而起:“我不同意你們所謂的認定,你們只是代表你們個人的看法,這是無稽之談。有傾向性的會議讨論再多也是強盜邏輯。”

陳曦第一次使用這樣強硬的語氣說話,原來所謂的霸氣都是被逼出來的。

她繼續大聲地說道:“海山機械這個客戶從我在北城辦公室做商務開始,一直都是OEM型客戶,可笑的是,就是因為最近我在做這個客戶,它的客戶屬性就變了,你們都把我當成傻瓜嗎?沒錯,海山機械在三年內、在傲途,确實沒有流水訂單,我還告訴你們,海順機械廠在三年內、在傲途,就沒有過一個訂單!為什麽?因為,人家一直在用歐洲SAT的,我們的人根本沒有去拜訪過他們,這也是我為什麽要這個客戶的原因之一,怎麽?你們看不上的,我也不能要嗎?想在我這裏搶客戶還要找一個莫須有的理由?真是不要臉。我今天就在這裏告訴你們所有人,想在我這裏搶劫,休想,這個客戶我做定了。”

許亮剛氣急敗壞地站起來說:“你,你就是潑婦!”

陳曦:“我是什麽不重要,重要的是客戶認識我、信任我。你說你跟蹤了這個客戶很多年,但我拜訪海山機械的這一個月以來,他們竟然沒有任何人提到過你的名字,可笑嗎?”

陳曦:“再說一句,我很忙,沒時間與你們這些強盜聊天,你們随便讨論吧,恕不奉陪。”然後,陳曦提起電腦,摔門離去。

她不怕,這些年來,她的小鞋一直都是32號的,今天還怕變成28號的嗎?與其受氣,還不如撕破它。

陳曦來到洗手間,看見鏡子裏面的自己,一臉的傷痕,紅紅的眼睛再也無法噙住淚水了,她打開水龍頭,一遍又一遍地洗着臉,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當她再一次擡起頭來,看向鏡子,發現鄭曉瀾出現在裏面,她沒說話,只是微笑了一下,然後走過來,抱住了她。曉瀾本想讓陳曦痛快地哭一場,但陳曦靠在曉瀾的肩頭,卻止住了淚水,平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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