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偷看
第22章 、偷看
他怎麽會進來?還翻窗戶進來的?
天哪, 她的傀儡……
竟然是這樣的人!
水池邊上的顏都聽見她哭了,大聲開口解釋:“我沒偷看!沒偷看……你洗澡。”
他背對着她而站,手中正好抓住了那只繡眼鳥,借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它的眼睛。
青葵一聽, 這話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
她氣得柳眉倒豎, 雙腮通紅, 涕淚俱下, 罵顏都,你這人好不要臉啊!!!”
顏都:“???”
不要臉他承認, 可還沒有這麽不要臉。
“我都說了我沒偷看……”他略顯蒼白地解釋着。
“你沒偷看你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他我湊巧……路過。”
“湊巧?路過?這兒?”青葵的聲調拔高, 顯然是不信, “這地方再往後面走就是院牆了, 連條路都沒有, 你告訴我你路過?”
顏都面色一囧,小聲嘀咕着:“難不成要我告訴你, 我是尾随你而來的嗎?”
随即, 他又再解釋了一遍:“我真的沒有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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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給我滾出去!”她大吼道。
“好好,遵命。”
他正打算出去, 可是他手裏的鳥就用它那尖細的喙, 啄了一下他的手心, 之後就趁機從他手裏飛了出去。
他大驚, 朝着它追了去,并抄手卷起一側屏風上的一件綠衣袍,扔去了池子裏, 蓋在青葵的頭上, 藏好。”
青葵:“???”
她将頭上的衣袍拉下來, 遮住自己的身子, 好在這水池裏鋪滿了玫瑰花,也不至于将身體暴露了去。
不過,他不是說好的要出去的嗎?怎麽還在這屋子裏跑了起來呢?
而且他似乎還在捉一只鳥?
青葵再次震驚。
“顏都,你究竟要怎樣?!”她怒火沖天地吼道。
那只鳥在屋子裏繞圈飛了起來,他不得已只能跟着它在屋子裏繞圈追,并答:“這只鳥,它有問題。”
青葵臉上紅綠交加,切齒痛恨我看是你有問題吧。”
“我能有什麽問題?我可都是為了小姐你好啊。”
青葵恨得牙癢癢,說:“你肯定是自己捉了一只鳥扔到這裏面來,故意想要捉弄我是吧?”顏都滿頭問號:“我有這麽壞?”
“你沒有嗎?”她反問道。
青葵已經數不清他跑了到底有多少圈了,他一直圍着這個方形湯池在追那只鳥。他在這兒,她也沒辦法出來,衣服也只是勉強地搭在身上,蓋住肩頭與胸前,不敢有大的動作,因為怕被他看到自己水池下的身體。
她用力埋着腦袋,臉紅得像新剝開的紅石榴,她感覺自己都快要窘迫死了。
顏都此刻亦是很窘迫,這只鳥實在是太能飛了,他都快追了八圈了還沒抓到它,而它那雙被白色眼圈環繞的眼睛正在瞅他,仿佛在嘲笑他一樣。
實在是丢臉。
最重要的是,這臉還丢到薛青葵那裏去了。
青葵才沒管他丢不丢臉的事呢,她只想他快點走!
顏都舉起自己的銀刀來,你再飛,信不信我一刀抹了你的脖子。”
那只鳥一聽,果真不動了,他揚手将它抓在了手心裏,随後對青葵小姐,我現在滾出去了。”
青葵悶聲站在屋外等我,不許走。”
“哦。”顏都心想,估計又得收拾他了。
等他出去後,青葵才慢吞吞起身,她快速擦幹身體,拿過幹衣服穿上,等收拾妥當後才出去。
出去後見他果然候在外面,正在低頭收拾手裏的那只綠鳥,她冷着臉走下石階。
他立即跟上,解釋我真的什麽都沒看見。”
她轉身怒沖沖地看着他,兩只眼珠子都快要瞪出來了,你是故意的!”
“我不是……”
她打斷他:“你不許講話!”
行……
夜裏冷風料峭,她單薄的身影立于冷風中,抖了一下雙肩,又恨意濃濃地剜了他一眼,罵了一句:“無恥!下流!”
顏都:“???……”
這微風一刮,就将她身上的玫瑰花香氣送入了他的鼻端,這又讓他回想起了剛才在屋裏驚鴻一瞥到的畫面。屋中水汽氤氲,嬌小的少女縮在湯池子邊緣,長發如墨披散,蓋住那簌簌顫抖的白玉肩頭,一張小臉紅得似是要滴血,那顏色堪比四周飄浮的紅玫瑰。
她罵完後就轉身走了,他跟在她身後想要解釋,可是再解釋她也不會信。
自己在她眼裏本來就是個禽獸。
青葵越想越生氣,等到了外面的樓梯時,她你就在這兒站着。”
話落,她便轉身提着裙子上了樓梯。
顏都在後面問:“站到何時啊?”
她臉上淚痕斑斑,轉身對着他憤怒地大吼:“站到天明!”
顏都:“……”
他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麽。
青葵回到了二樓的房間裏,将門重重一甩,倒頭躺在了床上,因為剛剛的生氣暫時忘記了之前的事情,可是她現在一閉上眼,還是會想起那只可怕的手,那只在她背上撫摸游走的手,令她始終無法入睡。
不知道這樣翻來覆去地躺了多久,外面突然傳來了顏都的聲音。
“小姐,要下雨了。”
“……”下雨就下雨,又不是她淋雨。
顏都站在樓下喊了兩聲見她沒反應,心知她估計是已經睡着了,又或者是懶得理他。
過了半晌,樓上的門“吱呀”一聲開了,長發及腰的少女走了出來,站在欄杆前,一襲及地雪白寝衣,紅唇輕啓上來。”
“???”
顏都一愣,難道不是讓他回去嗎?怎麽讓他上去了?
他不解地上了樓梯,見她一身單薄長裙獨立欄側,幽幽地盯着他,而且她還穿了一件白裳,長發披散,僅用一條系帶綁住,一張臉更是毫無血色,眼神空洞,看着就像是女鬼。
她輕移蓮步朝着屋中走了去,他有些訝然,不知道是該跟進去還是幹嘛?
“進來。”她道。
“???”
他開始惶恐了起來,大半夜的叫他進去,是要幹嘛?
他跟了進去,裏面從梁頂垂下來許多垂幔,淺白的顏色,像是海浪在幽幽拂動,暗香疏影,他感覺自己恍若置身于海浪中。
“你抓的鳥呢?”青葵走入了那層輕紗中,淡淡纖影猶如一朵盛開的清蓮。
“在樓下的籠子裏。”
青葵記得一樓似乎是有一個黃竹編的鳥籠高挂在那兒,想必是以前的女配也用它養了鳥吧。
顏都見她走去了床榻邊,倩影被輕紗模糊,看不清她究竟在幹嘛。
他不由得又在心裏面思考,她叫自己來究竟是要做什麽呢?
沒過片刻,又見她走了出來,似是朝他直走而來,他登時吓了一跳,出聲小姐,您三思啊!”
青葵在珠簾後剎住腳步,黛眉輕蹙,問三思什麽啊?”
顏都垂着眼睑,看着面前吊着的那些色彩紛呈的寶珠,有絲緊張地顏都可以為小姐賣命,但是……”
青葵挑開了珠簾,一雙水靈的大眼望着他,等着他繼續說下去。
見他不說,她逼問但是什麽啊?”
他掀起了眼皮來,看着她的眼,小心翼翼地但是,賣身不行……”
“???”
青葵一拳頭朝他砸了過去,順帶将手中的書也扔向了他,并張嘴大罵你想得才美呢!你這個不要臉的死傀儡!你還想賣身,就你這副小身板,我看得上你嗎?”
顏都咕哝着:“我沒想賣……”
“那你剛剛說那話是什麽意思?”“沒,沒什麽意思。”
他可不敢再說他剛剛以為她是因為受了情傷,所以才叫他上來給她解情傷的。
說了怕是還得被揍。
青葵今晚心情不好,此時全把氣往他身上撒了,不住地罵着:“呸!不要臉!死傀儡!臭流氓!偷窺狂!”
顏都一張臉變得鐵青:“……”
一場因為闖入浴室而引發的慘案吶。
等青葵罵夠了,罵爽了,她才指着掉落在地上的那本書你給我念,念到我睡着了為止。”
“哈?”
“聽不懂人話是嗎?要本小姐給你重複第二遍是嗎?”她開始耍潑了起來。
“……聽得懂。”
他撿起了地上那本書,這是一本關于海的話本,名字叫做《海的殿下》,他頭一次知道原來海這邊的世界竟然還有這樣的書。
“其實如果你想要聽海的故事的話……”我可以給你講很多。
可是青葵卻照着念,一個字都不許差。”
她今晚翻來覆去都睡不着,所以沒辦法只能讓他來給自己念書了,他的聲音很好聽,又沙又沉,或許聽着他念,她就可以進入夢鄉了。
屋子裏僅僅點着一盞豆黃的燈,他開始借着那燭光念起了手中的書:“東海龍王有三子,其中最小的那個兒子在一次去人間的時候,遇見了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龍殿下對其一見鐘情,于是他将其拐入了海底龍宮,讓那女子成為了他的禁脔,日日夜夜囚禁于床榻……”
這……薛青葵喜歡看這種?
霸道強硬風?
青葵趴在床上,聽着他悠揚的聲調和低啞的聲線,慢慢沉進了他念的那個故事裏,慢慢忘記了先前的那些可怕的事,慢慢睡了過去。
外面似乎真的下起了小雨,江南多煙雨,淅淅瀝瀝的雨點落在瓦片上,這樣的夜晚最是容易入眠,她這夜竟意外地沒有做噩夢。
她睡了一個安穩的覺。
天剛剛放晴的時候,她睜開了眼眸來,她伸了一個懶腰,揉着眼睛下床,赤腳踩在絨毛地毯上,挑開珠簾看到地上的少年時,她吓得驚呼了一聲。
“你怎麽沒走?”
地毯上的少年睡得安靜,衣衫整齊,而那本書還蓋在他的胸前。
她用腳踢了他一下,顏都倏地醒了過來,他從地毯上坐起,書本滑落至絨毯上,困倦地你沒讓我走啊。”
主人沒發話,他怎麽敢走?
“我不是說念到我睡着之後就可以了嗎?”
“我怎麽知道你什麽時候會睡着?我念着念着自己就睡着了。”
這比念天書還有效,太能助眠了。
青葵吼道:“你膽敢私自睡着,你還有理了?”
他揉了揉疲憊的雙眼,然後擡起頭來,那雙眼睛下有很濃厚的青灰色,似乎昨夜睡得并不好。
“小姐,你看我睡在這裏多可憐。”
青葵見他這副可憐兮兮的模樣,有點像被欺負的小狗,她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有點虐待他,可是他昨晚跑來偷看她洗澡啊!
這絕對不能忍!
“走,快些走!”她把他往外面趕,要是再不走,待會兒丫鬟們就上來伺候她洗漱了,到時候看見他在這裏怎麽解釋得清。
“阿顏,要是別人問起來,你知道該怎麽回答吧。”
他回頭知道,我昨晚被小姐罰站了一夜。”
她擡手摸了摸他的腦袋,眯起眼睛說:“真乖。”
顏都訝了一下,不知為何,他覺得他的小姐好像今早起來後氣質就跟從前不一樣了呢,她似乎變得笑裏藏刀了。
她的眼底一圈有可疑的紅跡,那是因為昨晚哭過的原因,看來昨日受的情傷很嚴重,嚴重到人都變得比以前更冷了。
她以前眼睛是不會藏鋒芒的,可是今日眼睛裏卻藏了銳利的光。
真的被祝長訣傷得有那麽嚴重嗎?
他轉身下了樓梯,順帶還提走了挂在樓下的那個鳥籠。
青葵這一整日都窩在屋子裏,昨晚風雨交加,女主因為三伏粉的原因不得已要回海裏去,而郁聽弦安排的獵龍人早就蹲守在那裏,但是幸好有男主的出現,所以獵龍人并未得逞,女主也順利地進入了大海中,而男主則守護了她一整夜,他們兩個因為昨晚的事,親密度迅速上升,現在已經到了互相墜入愛河的地步了。
他們今日回來之後,女配就更加怨恨殷靈了,她覺得如果不是因為她的出現的話,表哥就一定會答應娶她的。
可是她卻絲毫沒有表現出來,仍舊對其笑臉相迎。
昨日的事,他們也沒有懷疑到她這裏來,因為昨天府裏大擺宴席,賓客衆多,人來人往,也不知道是誰的身上沾了三伏粉,然後被她給碰到了,所以她的身體才會有異樣。
殷靈的身上曾被獵龍人下了一個封印,所以她的大部分力量都是被壓制的,前段時間才會被那些獵龍人再次抓住。接下來的劇情就是男主幫女主解除封印,而要解除此封印必須要去風懸樓找那裏的樓主,那位樓主聽聞是一位浪跡人間的醫修,不過她卻是一位沒有醫德的醫修,她做事向來都是明碼标價的,要想讓她幫忙解除封印,就必須要答應她的魔鬼條件。
她單手握着她的青玉折扇,用扇骨撐着下巴,在屋子裏發呆,可是樓下卻響起了炸炸咧咧的聲音,她側耳一聽,似乎是桑白和桑墨兩個在抓東西,一直在說“別跑”之類的話。
她有些好奇,走出了房間趴在欄杆上往下看,結果看到他們竟然在捉昨晚那只繡眼鳥。
她一看到這只鳥就鬼冒火,用折扇指着他們問:“你們在幹嘛呢?”
桑白說:“小姐,我們在抓這只讨人厭的鳥,它老是在我頭上飛來飛去,可煩了!”
青葵問:“這鳥怎麽會在這裏?顏都呢?”
話音才落,顏都就從拱月門走了進來。
而他一只手中正拎着一個鳥籠,另一只手在半空中畫着古怪的符號,那只繡眼鳥就随着他的手指移動而移動,仿若被他控制了一般。
接着,那只鳥飛去桑白面前,在他的眉心中間啄了一下,疼得他直喊娘。
“這只鳥有問題!!”桑白叫嚷道,“桑墨,給我把它砍了!”
不過桑墨還沒有來得及拔劍,那只鳥就撲閃着翅膀飛走了,飛回了顏都的身邊,落回到了他嫩白的手指上。
“顏都,你在搞什麽?”桑白揉着眉心問向對面的人。
“如你所言,這只鳥它有問題。”顏都緩緩開口。
桑墨在這會兒說這只鳥我昨天也看見了,當時我還覺得奇怪呢,它大白天蹲在那欄杆上,一動也不動,就像是死了一樣,結果沒想到它今天又來了。”
桑白此時也點頭附和:“是啊,這只鳥幹嘛每天往我們府裏飛啊?難不成是想讓小姐收養它?這鳥還挺會挑主人哈,心機真重。”
二樓上的青葵嘀咕了一聲:“心機重我不知道,但是眼圈是真的重。”
那鳥兒體型小,羽毛豔麗,偏生就長了一對白色的眼圈,別人熬夜都長黑眼圈,可是它卻反其道而行之,長白色的眼圈,這樣的鳥,用作觀賞最佳不過了。
桑墨警覺性稍強,說小姐,還是不要養它了吧,我總覺得它有些問題。”
顏都這時走了過來,用另一根手指撥弄着鳥兒的長喙,說:“這鳥先前的确是有問題,不過現在我已經将它訓化了,小姐可以養它了。”
桑墨問:“它先前有什麽問題?”
“它啊……被人給養壞了,它飛來這府上,其實就是來監視我們的,它可以把它看到的一切傳達回去。”
“什麽?監視?”所有人都大吃了一驚。
“它的身上被下了暗靈咒,鄙人不才,剛好會解這種咒。”他說的雖是謙虛的話語,可是語氣卻是那樣的洋洋得意。
橘麓洲仙島上有很多類似這樣的仙鳥,最開始他一直被監視着,後來他就将它們捉了回來,發現它們身上其實是有咒術的,這種咒術會讓它們變得像機器一樣,沒有靈魂與樂趣,後來他研究了一段時間,就将這種咒術給破解掉了。
青葵一聽,心下了然,照他這樣說的話,昨晚就是這只鳥飛進了浴池房間來,正在用它的眼睛監視着她,而他當時突然沖進來其實是為了……保護她?
當時的她正在沐浴,如果被這只鳥監視到了,那她豈不是可以不用活了?
所以她昨晚是誤會他了?
他并沒有在偷看她?
她看着下面的他,說阿顏,你上來。”
她在欄杆上坐下,等着他走上來,那只黃綠色的小鳥此刻真的是被他馴服了,對他言聽計從,也跟着他一起飛了上來。
等他走上來時,她才阿顏,我現在是你的主人,主人問話,你可不能撒謊。你剛才說的話,都是真的?”
“千真萬确。”
“昨晚沖進來是為了保護我?”
他勉強點了個頭,算……是吧?
過了半晌,青葵才問:“昨晚看見了什麽?”
他眼球微縮,結巴道:“沒……什麽都沒看見。”
他就只看見了一個雪白的肩背,這應該算什麽都沒看見吧。
青葵總算是松了一口氣,她站了起來吶,對不起啊,昨天是我誤會你了。”
顏都劍眉一擡:“???”
他的小主人竟然在道歉?
她這樣的人也會道歉麽?
随後又聽見她說:“昨晚的事,謝謝你了。”
要不是他沖進來的話,她指不定會被那只鳥看去了多少呢。
她知道不該對一個要殺她的傀儡說感謝的話,可是她還是想說,在她昨晚那個最崩潰的時刻,如果不是他,她今日可能會更崩潰。
這句“謝謝”是發自肺腑的,感謝他在那麽怨恨自己的時候,選擇了來保護她,其實他明明可以不出手的,他只要靜靜地看着接下來她出醜就好了。
這是顏都活了一百年來,頭一次聽到有人跟他說這兩個字,以往,那些人見到他說的最多的兩個字就是“瘋子”。
他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他從來沒有幫助過任何一個人,他也從來不會做憐香惜玉的事情,所以,從來沒有哪個女子像她這樣對他真誠地說過謝謝二字。在聽到這兩個字的時候,他心底生出了一絲異樣的感覺,有些郝然地擺了擺手,小事一樁,不足言謝。”
青葵見他這副洋洋自得的模樣,兀自嘟起了嘴,謝是謝過了,但是她也不會忘記之前他調戲她的事情。
顏都似是心情暢快,低頭逗弄着肩頭的小鳥:“秀兒,來,嚎一嗓子。”
接着那只鳥就張開細長的嘴,叫滑兒……滑兒……”
青葵被這聲音逗笑了,露齒大笑了起來,問它叫的什麽?滑……兒?”
“對啊,滑兒滑兒。”顏都學着喊了兩聲,有模有樣的。
青葵笑得更大聲了:“它怎麽叫得這麽好笑?它為什麽要叫滑兒啊?”
“這……就得問它祖先了。”
青葵又問:“你剛剛叫它什麽?秀兒?”
“對啊,秀兒就是我給它取的名字。”
接着他又将那只鳥拿到了她的身邊來,對比了一下真像。”
青葵雙手叉腰,不開心了起來,問:“哪裏像了?本小姐怎麽可能跟一只鳥像?”
“像極了……”顏都繼續說道,尤其是那雙漆黑的眼珠子,轉悠轉悠的時候,就跟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一樣。
都一樣天然呆。
青葵罵顏都,你讨打是不是?”
樓下的桑白桑墨兩人瞅着樓上,讨論了起來,桑墨你有沒有覺得這個活人傀儡過于靈性了一點?不僅可以替小姐殺人,還能逗小姐笑呢,可比我們有用多了。”
桑白跺腳道:“天哪,我得努力!我得奮鬥!不然我的地位就不保了。”
桑墨冷不丁問:“你有地位嗎?”
桑白:“……”
樓上,青葵問了一個正事:“你說這只鳥是來監視我的?那到底是誰在監視我呢?”
她第一時間就想到了她那個遠住在心竹苑的爹,如果是這樣,那就太恐怖了。
顏都小姐,你想知道是誰在監視你麽?想知道的話,今夜就跟我出來。”
“嗯?”
“既然這只鳥可以飛來薛府監視,那它就可以原路飛回去。”
“你的意思我們跟過去?”
他點頭稱是。
她轉頭看向下面的桑白兩人,正欲叫上他們一起,可是顏都就說:“你叫上他們,是想讓全府的人都知道嗎?”
人太多不僅會弄出動靜來,而且還會打草驚蛇。
青葵的話語卡在了嗓子眼,要是不叫上他們一起的話,萬一顏都又再次不受控制了怎麽辦?
顏都的手突然搭上了她的肩膀,對她眉眼一彎,莞爾小姐,你覺得若是我想殺你的話,他們兩個能攔得住嗎?”
确實,他們根本攔不住,還會白白葬送兩條命。
顏都說完後就轉身下樓了,笑着晚上見,我的小姐。”
***
是夜
一高一矮的兩個身影在門可羅雀的街市上行走,在他們前面不到三丈處飛動着一只淺黃的小鳥,而他們就跟着鳥兒飛的方向在走。
青葵雖然與顏都并肩行着,可是卻始終與他保持着一臂的距離,地上兩人的影子中間隔着一條泾渭分明的線。
兩人誰也沒有說話,青葵自從經歷了昨晚那件事情之後,對于這個世界的信任就徹底崩塌,她現在連個親近的人都沒有了,她成為了最孤獨的那個個體。
而一旁的顏都也沉默是金,一身冷冽之氣,平白讓人望而生畏。
這個夜裏除了風聲之外,唯一的聲響就是他腰側的那把銀刀與腰帶上的銀飾發出的撞擊聲了。
叮叮當當,扣人心弦。
忽然,前面的繡眼鳥扇動着鮮麗的翅膀,加速飛了起來,它飛得很快,他們兩人不得不提起步子追了起來。
“它怎麽突然飛那麽快了?”青葵問。
顏都嘴角上揚:“因為,它感受到原主人的召喚了。”
那這樣說的話,就是快要到了。
那只鳥左拐右拐,不停地怕打着翅膀,似乎是很興奮,青葵兩眼一直緊緊地盯着它,下一瞬,就見它飛進了一棟高樓裏。
她剎住腳步,眨了一下眼睫,吃驚地盯着眼前這座透着暗紅色彩的高樓。
此樓足有五層之高,瓦面和廊柱在殘月的映照下竟透着一股殷紅之色,而每一層翹起的飛檐上都飄着一枚系着紅絲帶的鈴铛,細細一看的話,并非只有角落的飛檐上挂着有鈴铛,那鈴铛其實是環繞着每一層的屋梁,纏繞了整整一圈。
“這裏是……風懸樓?”青葵訝異地道。
此樓她在書上看到過,這就是男主帶女主去解封印的地方。這裏面住着一位醫術高明的醫修,不過要請她治病救人,就必須要殺掉一個人才行。祝長訣作為本書的天下第一大善人,心地如佛祖般善良,怎麽可能去殺無辜的人呢?就在他猶豫不決時,是女配命令顏都去殺了一個人,之後那位醫修才幫女主解除了封印。
女配這麽做的目的,只是為了讓顏都去英雄救美,并且給男女主之間的關系制造危機感。
“風……懸……樓。”
顏都望着這座高樓,尤自呢喃着。
那些鈴铛下的紅絲帶晃悠悠地蕩,仿若将他蕩回了某個深陷的回憶裏。
他為何對此處會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不可能。
他沒有來過江南,怎麽可能見到過這座樓?
那只繡眼鳥已經飛進了高樓內,顏都準确地看到那是在四樓的位置。
他當即抓起了身邊的青葵,足尖一點,帶着她飛去了那裏。
可是飛近後才知道,不止屋梁上挂着有鈴铛,在樓外邊緣的走廊上也有鈴铛,而且這裏所有的鈴铛都是用一條細線綁在一起的,它們在走廊上亂綁着,一旦碰到一處,整座樓都會響。
兩人輕輕落到地面後,就開始朝前面走去,顏都邊走邊用刀鞘去輕觸旁邊的窗扇,看看哪扇窗戶是沒有關嚴實的。
他在這裏走得如履平地,可是青葵卻感到舉步維艱。
這些纏着鈴铛的細線在走廊上交錯縱橫,毫無規律,就像盤絲洞裏複雜盤旋的蜘蛛絲。
顏都在前面已經走了老遠了,他将背後的發尾拿到前面來咬在了嘴上,這樣頭發便掃不到那些絲線了,他敏捷側身、仰倒、挪步,走得是那樣的輕松。
青葵在後面像個蝸牛一樣,她雙手拎着寬大的裙擺,慢慢地跨過一條細線,她的每一個動作都是那樣的慎重,生怕弄響了鈴铛。
前面有一條斜拉于半空中的線,她只能頭朝上仰着,慢慢下腰,通過這樣的姿勢過去。
從小她就不太會下腰,司樂常常因這事用尺子打她,所以她每次下腰的時候都會有陰影,害怕那條長尺在她的膝蓋上敲一下。
每次被敲,她都會摔倒,都會疼哭。
這番,她下腰下到一半時,腿部肌肉又像從前一樣顫抖了一下,她習慣性地以為有尺子要來打她,所以她雙腿沒立穩,往後栽倒了去。
她一臉恐慌,這要是倒下去,這整片的鈴铛都會被她弄響的。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只手從背後接住了她。
那只手寬大有力,托在她的後背上,張開的五指就落在她的蝴蝶骨下,将她懸在半空中的身體穩穩接住。
她驚詫地擡睫,看到近在咫尺的少年,竟是顏都一掌接住了她。
将她慌亂的心神安定住。
他剛剛明明還在幾步開遠的前面,竟然這麽快就能夠回到這裏來,而且還沒有碰到任何的鈴铛,簡直太厲害了。
夏日炎炎的天氣,青葵就只穿了兩層薄薄的輕衫出門,她仿佛感覺那只手就像是放在她的脊背上一樣,那樣的近,觸感是那樣的明顯。
她不由得身子一顫。
“過來。”他道。
顏都借用那只手的力量,托着她往自己身邊移動,而她就慢慢遠離了那條斜拉的線,成功地過了那一關。
青葵緊抿着唇,這種感覺很異樣,等移到他那邊之後,她就立刻從他手上彈開了。
她感謝的話正要脫口而出,身邊的顏都就說了句:“笨死了。”
青葵:“……”
她嘟囔着:“早知道就不來了,就該讓你一個人來。”
他們繼續朝前面走去,可是這時突然狂風大作,仿若有妖物襲來。陰風一吹,這些鈴铛就開始晃動了起來,顏都見此狀況,快,趁現在,跑過去。”
趁着鈴響,在這時跑過去是最佳的時機。
她踮起腳尖大跑了起來,沒跑幾步,面前就現出了一團黑乎乎的東西,她瞳孔放大,看清楚那東西竟然是一只鬼!
而她來不及剎住腳步,就那樣與它來了個正面撞擊。
那只鬼不僅這樣堂而皇之地出現,還對她做了一個恐怖的鬼臉,長舌彎下,眼球凸出,獠牙溢出……
“啊!!!”她吓得大叫了一聲。
霎時,四周就出現了好多的黑鬼,原來剛剛那些攪動鈴铛的陰風就是因為這些鬼來了。
顏都跑得快,現在已經到了前面去,這些鬼将他們兩人阻隔在了長長的走廊上。
那些鬼張牙舞爪地向她襲來,她害怕地拿起腰間的青玉扇,朝着他們用力扇了去。
前方的顏都聽到她的尖叫聲,正要返身回來,可是就被這突如其來的大風給扇出去了好遠的距離,若不是他及時抱住了一根圓柱,一定會像那些鬼一樣被扇下樓的。
“你這什麽東西啊?威力怎麽這麽強?”他問道。
青葵趕緊将扇子藏到了身後,害怕他搶走她的扇子,這可是她唯一能護身的武器。
“沒,沒什麽,就很普通的一個扇子而已。”她回答道。
他眉梢一笑,倒是也沒說什麽。一把破扇子而已,還害怕他搶了她的,真的好笑。
他靈巧地跳下欄杆,落回走廊上,其實,我想告訴你的是,你剛剛那一扇,已經把整棟樓的人都驚醒了。”
“哈?”
“你不知道它的風力很強嗎?比那些陰風還要強。”
“呃……知道,但是……”
剛剛為了自救,就給忘記了。
她撓撓後腦勺,問他:“現在該怎麽辦啊?”
他絲毫未見慌亂,喊過來。”
随後她就朝着他那邊跑了過去,等過去後突然就被他帶着往一側的一扇門裏竄了進去。
原來剛剛顏都早就發現了這裏有一扇門,難怪才會那樣處亂不驚呢。
進去之後,他又将大門關了回去。這裏面沒有點燈,烏黑麻漆的,他們現在處于的位置并不是在一間房間裏,而是在一條走廊上。
青葵剛剛被他那一拎,差點摔倒,埋怨地你下次要幹嘛能不能提前說一聲啊,也好讓我有個心理準備啊。”
她不由得又想起了自己夢到的畫面,他拖着她在雨夜之中前行,就像是在拖一個屍體一樣,他這人是不是就喜歡這樣拖來拖去的呀,一點都不懂得憐香惜玉!
難怪女主不喜歡他,就喜歡像祝長訣那樣溫柔的人。
他這樣殘暴,哪個女子敢喜歡啊?
“小姐,我只是一個傀儡,你要求不要太高。”
他冷不丁地說着,話外的意思就是:能拎你一把就算不錯了,你別太得寸進尺。
青葵:“……”
她在黑暗中說:“那我命令你,你以後必須得對我輕拎輕放,我這骨頭都不經你摔的。”
“是,顏都領命。”他應承着。
前面似乎有一點淺淡的光亮,他們朝着那邊走了去,可是還未走近,就見到兩個腰間帶刀黑衣人朝着這邊走來。
顏都拉着她一躲,往旁邊的一個小角落中躲了去,那裏空間逼仄,要容下兩個人實在是很勉強,但是情況緊急,也沒有別的辦法了,就只能擠一擠。
她整個人都貼在了他的身邊,兩人這番離得近,她又聞見了他身上的橘子花香氣。
她頓時呆若木雞,斂住呼吸,感覺自己頭上的珠花就抵在他的下颚骨處,這樣近的距離,會不會不太好?
她稍微側了一下臉,将臉面向旁邊的窗戶,可是這一動,那串黃色的珠花就貼在了顏都的喉嚨處,讓他“嘶”了一聲。
謀殺啊!!!
顏都心道。
青葵的呼吸漸漸急促了起來,她感覺自己好像又臉紅了,要是被他看見又得受嘲笑了。
她告訴自己不要想太多,把他當成傀儡,別當成男的。
可是他在呼吸诶,他胸腔內的心髒也在均勻地跳動诶,這些都無法忽視。
旁邊的走廊上,走過那兩個帶刀護衛,他們直行而過,并未發現躲在這裏的他們。
等那兩人走後,這裏又恢複了安靜,顏都将她推開,不爽地揉了揉喉嚨,你想用珠花謀殺我嗎?”
他擡手将旁邊的窗扇打開了一條小縫隙,一縷柔軟的月光擠了起來,剛好落在他的喉嚨處。
“看看,是不是紅了?”他望着頭,露出喉嚨來給她看。
青葵仰起頭看了一眼,月光在他欺霜賽雪的脖子上打下了一道斜斜的光,而在那略微凸起的喉結上似乎确實有一個小紅點,他的修長食指就正放在那個位置。
彼時,那個喉結還上下滾動了一下,看得青葵兩眼發怔。
司樂曾經教過,不要輕易去親一個男人的喉結,她那個時候聽得面紅耳赤,今日這樣近距離觀看他的喉結時,她的臉就像燒起來了一樣。
“紅了嗎?”
他又問了一遍。
“嗯,嗯,紅了。”她急忙別開視線,慌亂地答到。
不僅是他脖子紅了,自己的臉也紅了。
他低頭看向她,帶着絲玩味地問:“想謀殺我是不是?”
“沒,沒有。”她的聲音宛若蚊蠅,說完後就朝着外面逃了去。
顏都在後面跟上,納悶奇怪,我只不過是讓你幫我看看脖子紅沒,你怎麽自己反倒臉紅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