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入城後,衛簡直接将太子和梁大夫帶到了廣陽公主府。
連祈從內院匆匆迎上來, 見到太子的一剎那眼睛瞪得險些眼珠子脫窗, 一副見了鬼的表情。
連祈雙膝一彎想要見禮,卻被衛簡先一步攔下, 低聲交代道:“表哥暫時就住在我的院子裏, 注意外松內緊, 不要洩露消息。”
連祈連聲應下。
衛簡又問道:“我娘現在何處?”
連祈愁郁着一張臉,回道:“這兩日夫人早早便進宮去探望太後娘娘。聽連翹姐姐說,夫人昨兒在宮裏和琪貴妃大吵了一架,回來後整夜未睡……”
衛簡看了眼神色陰郁的太子, 猶豫了一下,還是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道:“你現在還不方便露面, 我先進宮看看。”
太子斂起眼中的肅殺,點了點頭:“皇祖母年歲大了,我擔心她老人家憂思過重,身體會吃不消, 你找個方便的機會替我報個平安。”話音頓了頓, 太子補充道:“中毒的事就別提了。”
衛簡點頭,“我知道。”
太子素來與廣陽公主親近, 對公主府的格局算得上熟門熟路,衛簡倒也不擔心他住得不習慣。将梁大夫安置在師兄和秦安的客院裏, 衛簡換上飛魚服, 腰挎繡春刀, 英姿勃發地直奔宮中。
禦書房外,塗公公瞧見衛簡,一臉迫切地遠遠迎了上來,“世子爺,您可回來了!”
多半個月沒見,塗公公眼見着瘦了一圈,神色也憔悴了許多。看來這段時間過的極為不安生。
衛簡拱了拱手,“塗公公,勞煩你通報一聲。”
塗公公應了一聲,随着衛簡往禦書房門口走,低聲道:“皇上一直等着您回來呢!”
“皇上近日可好?”衛簡問道。
塗公公重重嘆了口氣:“不甚好,今兒早朝剛發了頓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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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簡:“是因為太子之事?”
塗公公點了點頭:“太子遇刺,至今下落不明。可今兒早朝上,都察院的孫大人又重提立後之事,皇上當即勃然大怒,發作了一次,下朝後又将孫大人叫到禦書房痛罵了一場,攆回府去閉門思過了。”
衛簡眼光一轉,問道:“孫大人重提立後,可舉薦了哪位娘娘?”
塗公公搖頭,“雖沒明說,但那孫大人可是琪貴妃的娘家表親,這事兒不是明擺着嘛!”塗公公嘆息,道:“您剛回來,可能還不知道,自打太子殿下出事的消息傳回宮裏,琪貴妃就讓法圓寺的百名高僧在宮中晝夜不斷地誦經祈福,弄得後宮片刻不得清淨,昨兒廣陽公主殿下氣得與琪貴妃吵了幾句,險些鬧到皇上跟前。”
能把他的公主娘逼得翻臉,可以想象琪貴妃這次作得過了頭。
不過,在這個時候重提立後,衛簡覺得琪貴妃應該不會蠢鈍如此。看來,是有人按捺不住,蠢蠢欲動了。
“那這會兒在禦書房裏的是何人?”衛簡問道。
塗公公回道:“是負責柳氏一案的幾位大人。太子殿下出事後,請求撤換袁大将軍的折子愈發多了起來,佟大人幾次提審柳氏,要用刑時都被刑部的沈大人攔了下來,這不,又鬧到皇上面前來了!”
衛簡抿了抿嘴角,眼底掠過一抹欣賞。
到了禦書房門口,衛簡照例候在廊下,不多時,房門打開,衛簡應着傳唱聲邁開步子走了進去。
弘景帝見到衛簡忙令他起身,問道:“這趟出去情況如何?”
衛簡拱手回道:“幸不辱命。卑職已将證人一同帶回京,現暫時安頓在卑職府上。”
“好!”弘景帝面色稍霁,“雖說此事你應當避嫌,但證人畢竟是你帶回來的,明日升堂審理柳氏,你便護送證人過去,順帶着旁聽吧。”
“卑職遵旨。”衛簡應下,微微擡頭與弘景帝交換了個眼神,複垂眸禀道:“卑職聽聞太後娘娘身體不适,故想進宮探望,懇請陛下恩準!”
弘景帝登時站起身,道:“朕正巧也要去慈寧宮,你便随朕一同過去吧。”
衛簡躬身,在數位臣工的拜別聲中跟在弘景帝身後走出了禦書房。
沈舒南起身,心裏豁然松了口氣。
這人,終于是回來了。
剛過朝宣門,隐隐就聽到了誦經木魚的聲音。
聽到弘景帝一聲低沉的嘆息,衛簡挑了挑眉,宮道兩旁皆有當值侍衛站守,更有宮婢內侍往來,并不是适合說話的環境。
與外面相比,慈寧宮內很是肅靜,掌宮太監田公公得到通傳早就候在宮門口,見到衛簡眼中乍現喜色,畢恭畢敬地見過禮後在前面引着路,将皇上和衛簡請到了寝殿的東暖閣。
衛簡一進門,迎面就聞到了濃濃的藥味。
母親廣陽公主正坐在榻邊,手裏端着碗服侍太後吃藥。
見到弘景帝來了,廣陽公主忙放下手中的藥碗,起身上前見禮,被弘景帝先一步攔下,“母後,簡兒回來了,我帶他來看看您!”
廣陽公主起身,看到弘景帝身後的衛簡,剎那間就忍不住了,眼底噙上了熱淚。
衛簡看着明顯清減了許多的母親,心中一陣酸澀,拉着她走到廖太後榻邊,恭恭敬敬地跪下行了個大禮,道:“皇祖母萬安!”
廖太後連忙探出手将他拉起來,待左右摒退後,緊緊抓着他的手,哀聲道:“簡兒,你可算回來了!你幫祖母去找找你太子表哥,啊?去找找……把他帶回家來……”
衛簡與廖太後極為親近,父親威遠侯剛過世時,母親悲傷過度,一時對他疏于照看,便是廖太後将他接到了身邊,可以說,他幼年時期的大部分時光就是在慈寧宮度過的。
沒有外人在場,衛簡坐到榻邊握着廖太後的手,被手中幹瘦的骨感刺激得眼中微微發燙。廣陽公主走上近前,坐在衛簡身邊捏着帕子輕按眼角。
衛簡看了眼站在榻前面色沉重的弘景帝,稍稍用力捏了捏廖太後的手,低聲道:“皇祖母,太子表哥他沒事!”
房中的氣氛登時一陣凝滞。
弘景帝率先回過神來,上前一步失态地一把抓上衛簡的手臂,赤紅着眼睛沉聲問道:“當真?!”
衛簡忍着手臂上的痛感,點了點頭,“人已經回來了,就在我那裏。”
廖太後肩膀一松,額頭抵着衛簡的肩頭,用帕子捂着嘴低聲嗚咽。
弘景帝踉跄了兩下,被廣陽公主眼疾手快地扶着在一旁的圈椅中坐下。
“這麽大的事,你就不能早些送個消息回來?!”廣陽公主恨恨地擰了他兩把。
衛簡理虧,老老實實坐着任憑公主娘擰他的肉,龇牙咧嘴地不敢躲,也不敢喊疼。
廖太後和弘景帝及時出手将衛簡從廣陽公主的辣手中解救出來。
“有話好好說,幹嘛對孩子動手!”廖太後将臉上的眼淚擦幹,撩開衛簡的衣袖,見到一片紅印子,老大不高興地數落道。
廣陽公主哼了一聲,“母後,您別總慣着他,您瞧瞧他,這膽子都多大了!”
“這不怪他!”弘景帝眼含安慰地看着衛簡,“他是出于謹慎,為确保太子能安全地回來。”
衛簡揉了揉胳膊,适時谄媚道:“還是舅舅最懂我!”
弘景帝看了眼靠在榻上的廖太後,眼中掠過一絲掙紮,終還是開口問道:“太子他……可有受傷?”
想到太子之前的囑咐,衛簡想了想,決定還是如實彙報的好,免得将來真相大白,自己又要被公主娘辣手摧花。
“混亂中肩膀中了一箭,傷勢不重,但箭上有毒,幸而有我師兄在,并無大礙,表哥暫時住在我那裏一段時日,餘毒應該就能清除了。”
廖太後和廣陽公主念叨了兩句“上天庇佑”,懸了數日的心總算是稍感踏實了。
“你去宣城查實柳氏的身份,怎的會救了太子?”弘景帝問道。
衛簡便将來龍去脈簡明地說了一遍,感嘆道:“表哥這次能度過此劫,除了承天庇佑,還有梁大夫和我師兄的功勞。”
弘景帝眼裏浮現喜色,當即發話:“的确有他們的功勞,朕稍後定重重有賞。不僅他們,還有你!朕到時一并重賞!”
聽到有賞,衛簡笑得見牙不見眼,一點兒也不見外地應了下來。廣陽公主将他這副見錢眼開的模樣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擰了他腰間一把。
這財迷的性子,到底是随了誰?!
出了慈寧宮,弘景帝再度恢複了一臉沉重的表情,廣陽公主的眼角也稍染紅暈。衛簡随行其後,聽着遠處隐隐的誦經木魚聲,眼神中的溫度瞬間抽離。
回府的馬車上,廣陽公主詳細将這些日子的情況說給衛簡聽,最後幽幽嘆了口氣,道:“你皇祖母之所以病倒,除了擔心太子,還是被琪貴妃的胡鬧給氣得!”
衛簡聽到琪貴妃竟然想讓法圓寺的和尚們在東宮誦經作法,不僅啧啧稱奇。他本以為琪貴妃的情商還可以,沒想到關鍵時刻,吃相竟這般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