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行将岔路，衛簡猛地勒緊馬缰, 對緊随其後的蕭衍道：“咱們分頭行事, 你先去诏獄, 确認後速來刑部找我！”
蕭衍應了一聲, 打馬奔向北鎮撫司方向。
衛簡雙腳輕磕馬腹，踏上了另一條街。
衛簡？
刑部門口，正要上轎的沈舒南聽到由遠及近的馬蹄聲，好奇循聲望去，沒想到竟是衛簡去而複返。
“衛千戶, 你怎的又回來了？”沈舒南走上前幾步，對翻身下馬的衛簡拱了拱手，問道。
此時此刻見到沈舒南, 衛簡心中一喜, 也顧不得客氣，開門見山問道：“柳氏可是已被押回刑部大牢？快帶我去見她！”
衛簡一把扯過沈舒南身邊的小厮, 将馬缰塞進他手裏，不待沈舒南開口，拽起袖子就拖着人往裏走。
褚寧下意識牽緊手裏的缰繩, 看着自家少爺被個身量細高挑兒的錦衣衛官爺拖得一個趔趄險些摔倒, 焦急地想要上前阻止，
不料身邊這匹棗紅色的高頭大馬不知何時将碩大的馬頭湊到了他近前, 重重噴了個響鼻，濕熱的氣息頓時糊了褚寧一臉。
……
褚寧看着幾乎要和自己臉貼臉的馬臉，心肝一陣突突直跳, 暗忖：這馬的性子莫非是随了主人？！
沈舒南迷迷瞪瞪被衛簡拖進了刑部衙門的門檻，回過神來用另一只手抓住衛簡扯着他的胳膊。
一拖，沒拖動。
再拖，還是沒拖動！
“沈千戶！沈兄！你先等等！”沈舒南死心地放棄動手，直接開口道：“柳氏現下并不在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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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簡腳下一頓，手上不僅沒松，反而扯得更緊了兩分，蹙眉道：“莫不是讓佟正給提走了？”
沈舒南點頭，“不錯，佟大人執意将人提到大理寺的大牢繼續審問。”
登時，衛簡心頭蹿上一陣莫名的不好預感。
“快，随我速速趕去大理寺，柳氏可能要出事！”
說罷，衛簡腳下生風，又将人扯回了衙門口。
可憐褚寧，被一個措手不及的馬響鼻噴得迷迷糊糊還沒緩過勁兒來呢，就又眼睜睜看着自家少爺被人掀上馬帶跑了！
“少爺！少爺！等等我呀！”
沈舒南隐隐聽到褚寧的喊聲，本想讓他別急，先回家去，可一扭頭的功夫，身後哪裏還看得到褚寧的影子！
官衙屬地，街上并無多少人，衛簡縱馬而行，速度并不慢。為了不從馬上跌下去，沈舒南不敢分神，搭在衛簡肩上的雙手緊緊扣住。
唔，這人飯量不小，身形還如此瘦削，真不知東西都吃到哪裏去了……
趕至大理寺門口，當值的衙役将二人攔住。
“我要立即見佟大人剛剛提審回來的那個女犯！”衛簡亮出腰牌，沉聲道。
當值的衙役見到錦衣衛千戶腰牌，膝蓋有些發軟，可想到上峰的訓令，硬着頭皮陪着小心道：“衛千戶，勞煩您稍候片刻，卑職馬上就去通報大人！”
衛簡臉色一沉，剛要開口斥責，卻被沈舒南攔下。
“若佟大人不便打擾，你們通報顧源顧大人也可。”
其中一個衙役應下，少刻不敢耽擱地跑去通報。
“因柳氏一案，佟大人心裏很是不痛快，咱們還是不要盡量不要授人以柄為好。”兩人走到一旁，沈舒南放低聲音道。
錦衣衛雖享有諸多特權，但這裏畢竟是大理寺，不經通傳就徑直往裏闖，若佟正一個惱火鬧到禦前，衛簡定然也讨不了好。
衛簡垂眉，眼神陰郁，“就怕佟正那個老小子故意拿喬，不會讓我順順當當見到人。”
沈舒南淡淡一笑，“事到如今，佟大人應該已經回過味兒來，他這回是被柳氏擺了一道。你沒見到他的臉色，不将柳氏的嘴撬開，他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既然佟大人如此看重柳氏，咱們也沒必要非得犯他的忌諱。皇上有令，命我與顧源協同辦理此案，那麽，只要有顧源随同，任誰也挑不出什麽問題。”
衛簡倒是不怕佟正找麻煩，虱子多了不咬債多了不愁，參自己的折子多了，也不差他一本。只是長寧姨母一案，此人是主審之一，為謹慎計，能不招惹的麻煩還是盡量避免的好。
沈舒南見衛簡态度放緩，心中暗暗松了口氣，這才得空問道：“衛兄，你為何這般急着見柳氏？”
衛簡微微搖頭，“此地不宜說話，待我确定後再詳說與你。”
沈舒南點了點頭。
未等多時，前去通報的衙役匆匆返回，身後跟着的，赫然是顧源。
“你怎的突然就要見柳氏？”顧源見到衛簡，習慣性地沒有好臉色。
衛簡早已習慣了他如此，直接道：“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跟柳氏确認，勞煩你立刻帶我去見她。”
顧源神色頓了頓，竟很是痛快地應了下來，“你們随我來。”
能讓衛簡在自己面前用“勞煩”這麽客氣的詞，想來定是極緊要的事。
“佟大人還在審問柳氏？”一邊随着顧源往裏走，沈舒南一邊問道。
顧源嗯了一聲，臉色愈發陰沉。
佟正酷名在外，朝中很多大臣對他的手段頗為不滿，可以說，參他的折子，衛簡拍馬不及。其中，不贊成的态度非常鮮明的，便有顧源。
身為下屬，竟毫不避諱地表現出對上峰行事風格的不贊同，放眼朝堂，顧源也算是奇葩一朵。
難怪身負皇命協同辦案，顧源還是處處被佟正排擠在外，就連在大理寺自己的地盤上審問柳氏也不帶着他。
衛簡的眼神誠實地诠釋了對他的可憐和同情，顧源看了恨得牙根直癢癢，卻沒有辦法反駁。
他不得上峰青眼确是事實。
不過，那又如何？他才不在乎！
沈舒南看着衛簡似笑非笑的眼睛，心中納悶：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衛簡對顧源的成見似乎加重了……
刑房的門被打開，一個衙役急匆匆從裏面奔了出來，正好被迎面走上來的顧源攔下：“何事如此驚慌？”
衙役見是顧寺丞，匆匆行禮，回道：“柳氏剛剛沒了脈息，佟大人命屬下去傳大夫！”
衛簡眼神一凜，抛開他們先一步蹿進了刑房。顧源和沈舒南見狀緊随其後，一進門，濃重的血腥氣撲鼻而來。
顧源沉着臉蹙緊眉頭，對正指着衛簡喝責的佟正拱了拱手，道：“大人息怒，是下官帶衛千戶他們進來的。”
佟正憤然看過來，眼神中隐隐透着陰鸷，“顧源，你不知道嗎，本官審問人犯的時候不得任何人打擾！”
“大人的規矩，下官自然是知曉的。是以衛千戶請見大人，下官不敢驚擾，只得親自到門口将人帶進來。”顧源拱手道：“事急從權，還請大人諒解。”
“好一個事急從權！”佟正氣急，卻無暇與顧源這個死腦筋周旋，忙起身走向衛簡所在。
衛簡在柳氏身邊蹲下身，對鼻端充斥着的血腥味全然不在意，徑直扯開柳氏的衣領，探出食指中指在她鎖骨附近仔細地一寸寸探摸。
此行此景，不等佟正有所反應，顧源的臉登時如同被潑了墨，黑黑的。
沈舒南單手握拳抵在唇邊輕咳了兩聲，待目之所及，衛簡從柳氏身上撕下來一塊薄薄的物件時，雙眼陡然瞪大，疾步走上近前。
柳氏左側鎖骨下方一朵妖嬈的青色蓮花印記赫然映入衆人眼中。
青蓮教！
佟正腦中嗡的一聲，臉色難看至極。
是他将柳氏帶到了禦前，又是他力争速審柳氏、徹查長寧公主及安國公府，也是他數番奏請朝廷撤換西北大軍統帥袁大将軍，更是他在柳氏一案真相急轉直下的情形下将人用刑至死！
而柳氏，竟還是邪-教青蓮教的教徒！
若有心之人利用此事，那麽，他就極可能被扣上私-通-邪-教的帽子。
利用柳氏構陷安國公府及袁大将軍不成，反再利用刑訊将柳氏滅口，這樣的推測聽起來很是順理成章。一旦皇上起疑，錦衣衛勢必會介入，屆時落入衛簡手中……
想到這種可能性，佟正不僅心頭一凜，後背蹿上一層冷汗。
衛簡站起身，看了眼面色僵硬的佟正，勾了勾嘴角，涼涼道：“佟大人，你還是想想明日該如何向皇上交代吧。”
與顧源交換了個眼神，衛簡與沈舒南前後腳相随，離開了刑房。
顧源會意，留下來“協助”上峰處理後續。
直到走出了大理寺，沈舒南才覺得鼻端的血腥氣散開去。
“衛兄，你是如何懷疑到柳氏與青蓮教有關？”沈舒南坐在馬上，依舊将手搭緊衛簡的肩膀。
衛簡咧嘴，道：“直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