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衛簡不遠不近地綴在那人身後, 随着左突右拐、穿街過巷,直到在一處甚為偏僻的小院前停下。

三長一短的敲門聲重複了三遍後, 黑漆院門被打開, 一個蒙着面紗的年輕女子出現在門後, 那人閃身進院後,院門立刻被合上。

衛簡繞到側面, 縱身躍上圍牆,收斂氣息放輕動作落入院內, 蹑手蹑腳摸進游廊後一個躍身跳上了游廊的橫梁,借由夜色的遮掩将自己完全隐藏在暗處, 動作純熟地靠近了點着燭火的房間。

這處院落本就僻靜,加之院內沒有巡夜當值的仆婢, 尤顯得落針可聞。

屋內的男人很是猴急,一陣窸窸窣窣的調-情嬉笑後, 便響起了不甚和諧的床笫歡聲。衛簡趴在橫梁上, 耳邊源源不斷地灌着靡靡之聲,再參照後世被封為宅男女神的蒼老師之流,心裏忍不住納悶:叫得如此嗲浪,男人還能硬的起來,佩服!

隐在橫梁上約摸近一個時辰後, 房中的燭火再次被點亮, 不多久,房門被打開,衛簡借着廊角上雕花垂頭的遮掩聚精看過去, 女子清理的容貌很清楚地映入眼底。

院門再度響起開合聲,衛簡仍靜靜卧在暗中不動,仿佛和夜色融為一體。腳步聲返回房內,約一刻鐘後,房內燭光熄滅,房門複又打開,那年輕女子面上覆着輕紗不急不緩地走出了院子。

這女子雖格外謹慎,但對衛簡來說卻比之前跟蹤的那人輕省了不少。不遠不近地跟着轉了幾個彎,然而越跟着,衛簡越覺得詫異和意外。最後,親眼看着那女子從一矮樹叢遮掩着的半人高的牆洞鑽進了府內,衛簡眯着眼睛停下來腳步。

不多時,燈籠的亮光伴随着行走時身上甲胄的摩擦聲和腳步聲由遠及近而來,衛簡閃身躲進黑暗的陰影中,目送一小隊巡夜的錦衣衛校尉走過。

這女子竟是撫寧侯府上的人,有意思。

衛簡隐身在黑暗中尋思了片刻,而後起無聲息地動身離開。

因為無意中撞破的這樁密事,衛簡這一晚睡得并不安穩,幸而少睡些對他來說已是家常便飯。

翌日一早,衛簡如約來到廣興樓與沈舒南會合。得知衛簡突然改變行程,要再登撫寧侯府,沈舒南不知為何突然就聯想到了昨晚分別時衛簡的異常。

“衛兄,昨日你匆匆離去,沒事吧?”沈舒南直言問道。

衛簡着實有些意外于沈舒南的敏銳,沉吟片刻後開口道:“昨晚我看到了個熟人,內裏詳情恕我現下還不方便與你透露,必要的時候我定會如實相告。”

對于衛簡的坦誠,沈舒南點頭表示理解。他心思通透,自然能領悟到衛簡話中的深意:那位熟人身份敏感,很可能地位不簡單,而且十之八-九與撫寧侯府有牽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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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舊在廣興樓用過早膳,兩人也不拖沓,直奔撫寧侯府。衛簡看着連個随行小厮也不帶的沈舒南,挑了挑眉:“沈大人總是這般孤身一人出行,連個随身小厮都不帶着?”

怎麽說也是兩淮鹽商首富馮乙倫的親兒子,雖說身世多有周折,一直跟在外祖父和養父身邊長大,可端看廣安東街順陽胡同的那棟宅子,也能看出馮乙倫對沈舒南的用心和在意。這樣的家世,出門連個小厮也不帶,着實忒低調了些。

“出門在外,總有些意想不到的情況,身邊有個人跟着總是好的。”衛簡沒好意思明說,尤其是像你這樣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官。

沈舒南側首看了看衛簡,疏闊清朗的眉眼舒展着漾出淺笑,道:“多謝衛兄挂懷,平日裏褚寧是跟着的,這兩日和衛兄你一同辦差,我才讓他留在家中幫襯。”

嗬,這是仗着有自己在,完全沒有後顧之憂了?

衛簡挑眉眯眼,咂摸着沈舒南這番話,心尖上驀然生出的那麽點騷動險些從眼睛裏滑出來。

是狐假虎威?還是蓄意撩撥?

衛簡瞄了眼沈大人端雅正經的側臉,一時還真有些拿不準。

二十六歲的刑部郎中,正五品京官,有才有貌、有房有好爹,府中卻連個臉嫩的婢女都沒有,風評中也無風月韻事……

莫非,沈郎中的性取向跑得有些偏?

衛簡在心裏打了個哆嗦,将發散得太遠的臆想思維扯了回來,暗暗念了兩句阿彌陀佛。

許是他一時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過于投入,并沒有察覺到沈舒南的打量。殊不知,他的這番揣度,某人早已套用他反複琢磨過。

兩人的心思暫且不提,一路趕至撫寧侯府時,天色尚早,周程見到衛簡有些意外,将他請到一旁低聲禀道:“屬下剛差人趕回衙門候着您,看來是錯過了。”

衛簡:“有情況?”

周程點頭:“天剛蒙蒙亮的時候屬下親自帶人巡視了撫寧侯府一圈,發現東北角的外牆上有個半人高的牆洞,因有樹叢遮擋着,之前竟然沒發現,是屬下等失職——”

衛簡擡手止住他,“我昨夜已經發現了,還有些意外發現。”

說來也算意外的收獲。

周程:“那牆洞……”

衛簡:“先不要聲張,派人暗中盯着。切記,萬萬不可打草驚蛇。”

周程:“屬下明白。”

衛簡點了點頭:“也不要把撫寧侯府圍得滴水不漏,府上日常采買的人可以适當放寬幾個,掌握住行蹤即可。總要給對方活動的餘地,咱們才能有機會。”

“是。”周程應下,腦海裏快速做出調整的方法,忽然遠遠看見一人一馬向這邊靠近,納悶道:“輪值時間還沒到,蕭衍怎的過來了?”

衛簡轉身,見到來人果然是蕭衍。

蕭衍勒緊缰繩後翻身下馬,疾步走到衛簡近前,沉聲道:“大哥,撫寧侯府的那個小厮醒了!”

衛簡眼神一亮,将沈舒南請過來說明了情況,“沈大人,咱們就兵分兩路,你和蕭衍先去審一審那個小厮,然後再來侯府與我會合。”

沈舒南自是同意,借了匹馬與蕭衍火速趕往北鎮撫司。

衛簡這會兒也不急着進撫寧侯府了,掐着時間算算沈舒南他們回到北鎮撫司有了小半個時辰後才讓人打開了侯府的大門,不急不緩地再次登門。

這一次衛簡客氣了許多,進去後站在門房讓人通禀撫寧侯,得到回應後方才在家仆的引路下來到了議事廳。

看到撫寧侯放在手邊桌子上的奏折,衛簡了然地彎了彎嘴角,讓候在門外的校尉将折子遞了出去。為此,撫寧侯的臉色也緩和了幾分。

然而,這種稍顯緩和的氣氛随着撫寧侯夫人沈氏的到來而告終。

衛簡不得不承認,面對沈氏,自己的定力還有待修煉加強。

徐允瑞院裏的仆婢共有九個,除去早先帶走的那個随身小厮宋青,再除去灑掃和侍奉茶水的,能進房內近身伺候的,只有大丫鬟挽翠,以及徐允瑞的奶娘陳嬷嬷。

議事廳內,挽翠與陳嬷嬷跪在其他幾個人前頭,心情惴惴不安地感受着頭頂上兩道壓迫感極強的目光注視。時間在寂靜而凝重的空氣中被拉長,每一刻鐘對跪在地上的人來說都備受煎熬。

衛簡逐一将面前幾個姿容秀麗的婢女打量了一番,視線最後落在最前頭的挽翠身上。忽的,衛簡想起大伯母曾經提過的後院秘辛八卦,說是有的當家主母為了幫助嫡子固寵,便早早在庶子的房中安插貌美的婢女,其用意自然不言而喻。

觀當下的情形,想來撫寧侯夫人也沒少用心。

“二公子素日裏的衣着穿戴是由你們哪個負責?”

衛簡這一出聲,不僅跪在下首的一衆仆婢,就連座上的撫寧侯夫婦也跟着松了口氣。

挽翠連忙應聲:“回大人,是奴婢。”

衛簡:“那二公子出事時所穿的衣袍也是你燒的了?”

挽翠:“确是奴婢奉命燒掉的。”

衛簡換了換坐姿,“奉誰的命?”

挽翠微微擡頭看向撫寧侯夫人的方向,嗫喏道:“是……是……”

撫寧侯夫人見狀替她說道:“是我讓她将那些衣物燒了的。既然京兆府已經做了判決,人也已經入棺準備下葬了,留着那些衣物也不過是徒增傷心罷了,我便讓挽翠在守靈的時候一并燒了。”

“原來如此。”衛簡纖勁的手指輕叩扶手,沉吟片刻後問道:“你在焚燒衣物時,可發現二公子的衣物中有何缺漏之物?”

挽翠伏身回道:“除卻血污和破損,并無缺漏之物。”

衛簡再次問道:“你确定?”

挽翠身形頓了頓,似在回想,片刻後篤定回道:“奴婢确定。”

“挽翠姑娘這次還真是粗心了。”議事廳的房門被推開,沈舒南由外走了進來,沖着衛簡點了點頭,又拱拱手見過撫寧侯夫婦後,看着跪在衆人前面色有些蒼白的挽翠,道:“香囊這般明顯的佩飾你竟沒發現缺失,想來當真是悲傷過度了。”

挽翠慘白着一張臉伏在地上瑟瑟發抖,連聲告饒:“求大人明鑒,奴婢一時恍惚沒有察覺到,并非有意隐瞞,求大人明察!”

衛簡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身側的座位,毫不掩飾眼神中的贊賞和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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