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陸風眠聞言臉色一變, “我與佩玖兩情相悅,豈能忍心見她在教坊司那種地方受苦!如今既落在你手, 我自然沒什麽好狡辯的,該當何罪, 我自會一力承擔。

佩玖不過是徐清如身邊的婢女而已,現徐清如已然伏法,你卻抓着佩玖不放,還妄想從她身上做文章, 衛簡,你到底是何居心?結黨營私、構陷異己,同樣是欺君的重罪,你難道就不怕嗎?!”

這個時候還不忘倒打一耙, 不愧是陸風眠。

衛簡撇了撇嘴,“個中曲直, 陛下自有明斷,就不勞你費心了, 現下, 還請你跟我回北鎮撫司。其實你今天走或不走,對我來說都沒差。但于你來說, 卻是天差地別。”

憑皇上對衛簡的信任,只要他将今日之事禀報到禦前,即使陸風眠逃脫了,也會被皇上下旨緝拿。天高地闊,他能逃脫得了一時, 又豈能逃脫得了一輩子?

見陸風眠神色間露出掙紮松動,衛簡也不急着催促。他畢竟是大長公主唯一的兒子,能不動手總是好的。

忽的,一陣破空聲隐隐傳來,衛簡心驚,暗道不妙,身體條件反射地做出反應,但擲出的飛刀還是慢了一步,眼睜睜看着一支弩-箭刺穿了陸風眠的胸口。

循着弩-箭射來的方向看去,還不等看清情況,三只弩-箭齊發,直奔衛簡而來。就在衛簡提刀截擋的瞬間,一支弩-箭急速發出,正中躺在地上的佩玖。

突變瞬間發生,又瞬間結束。擋下弩-箭的衛簡提氣奔馳到弓-弩-手藏身的地方時已經不見蹤影。擺明了,對方是專為滅口而來。

衛簡只覺胸口一陣氣血翻湧,眼底浮上一道道細密的血絲。

這場螳螂捕蟬,本以為自己是黃雀,不成想竟被人趁機截胡,說到底,終究是自己考慮不周,失了手!

“大哥,你沒事吧?”蕭衍和周程這時趕了過來,見到陸風眠和佩玖的屍體大驚失色,急忙奔過來接應衛簡。

衛簡搖了搖頭,懊惱道:“讓人給跑了!”

蕭衍和周程見他并未受傷,齊齊松了口氣。

索性被衛簡用暗器毒暈的蒙面男子和圍攻蕭衍他們的那幾個人還在,衛簡三人将他們五花大綁後拴成一串,待接應的一支錦衣衛到了之後,連同陸風眠和佩玖的屍體一并帶回了北鎮撫司。

這幾個人的身份并不難确認,被衛簡毒暈的蒙面男子是大長公主府的副侍衛長,剩下的幾個均為府中的侍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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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簡從沒想過陸風眠會如此膽大自負,竟直接動用大長公主府的侍衛從內宮偷人,他就沒想過會有萬一的可能嗎?

清陽殿東暖閣。

衛簡将詳情一一禀報給弘景帝後當即跪地請罪。

被滅口也好,被牽連也罷,陸風眠在他眼前被殺,他都難逃失職之過。

大長公主與驸馬感情并不甚好,盡管今上一登基就廢除了公主驸馬不同住的陳規,但大長公主卻依舊獨居,直到陸風眠出生,與驸馬之間的關系才稍有緩和,可沒過幾年,陸驸馬就因病過世了。大長公主從此閉門禮佛,甚少過問外間事,唯對陸風眠有所牽挂。

陸風眠身亡的消息,要如何告知大長公主,就連弘景帝也頭疼不已。

最後,還是太子主動接下了這個苦差。

“那個佩玖當真是青蓮教餘孽?”一出清陽殿,太子忍不住出聲問道。

衛簡點了點頭,“在她左側鎖骨下發現了隐藏的青色蓮花标記。”

太子一時陷入沉默。

皇上已經授意,佩玖的身份暫不對外公開,但可以盡數告知大長公主。

佩玖已死,對于她的真實身份,陸風眠是始終被蒙在鼓裏,還是同流合污,已經不能确定。

對外,皇上給大長公主做臉面,對陸風眠私通內宮宦官、偷渡教坊司罪奴之事秘而不宣,讓他“突染惡疾而亡”,私下裏卻将佩玖的身份告知大長公主,其中不乏以此為挾,使得大長公主不得不接受陸風眠的死,接受對他“這般死”的安排。

弘景帝的這種做法未免讓人覺得有些涼薄,但為了維護皇家的臉面,他不得不這般做。

申時初,太子自大長公主府回宮,片刻不停歇地前來清陽殿向弘景帝複命。

大長公主驚聞陸風眠身亡的消息當即暈死過去,醒來後便要進宮來親自向皇上請罪,但被太子及時攔下,讓她好生卧床休養。

“兒臣到時便發現姑母的臉色不甚好,問過才知道,姑母已經病了有些時日了,現下乍聽到陸風眠身亡的消息,怕是情形要不好……”太子面帶憂慮道。

弘景帝濃眉緊蹙,沉思片刻後,道:“你且回去稍作歇息,入夜後,再随我去大長公主府走一趟。”

***

慶國公府,文老太君院內的暖閣。

衛簡将陸風眠的事告訴了老太太和母親廣陽公主。

長長的沉默後,文老太君重重嘆了口氣,廣陽公主紅了眼圈。

年輕時喪夫,中年時喪子,盡管感情不甚親近,對于大長公主的遭遇,深有感觸的廣陽公主不由得唏噓不已。

文老太君見衛簡耷拉着腦袋情緒很低落的樣子,寬慰道:“這件事,說到底也是陸家的小子咎由自取,你無須自責!”

廣陽公主更是見不得衛簡這般消沉,剛要開口勸慰,卻見衛簡擡起頭,雙眸清澈明亮,哪有一絲半點兒的消極。到了嘴邊的話只得再默默咽回去。

一時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拔不出來,竟引得祖母和母親替自己擔心,衛簡有些過意不去,解釋道:“我沒事,我只是在想,陸風眠到底和青蓮教有沒有牽扯。”

廣陽公主呷了口茶,整理了一番心緒,道:“風眠雖自幼長在大公主府,但身為陸家這一輩的嫡長孫,本身的才幹也夠出挑,故而陸家對他很是看重,加之皇兄的照拂,怎麽看前程都是一片大好,又何須與青蓮教扯上關系?反而被青蓮教蓄意接近、利用的可能性更大。”

衛簡思來想去,也覺得這種可能性更大,想必皇上也是這般想,故而将陸風眠的這場荒唐事視為桃花孽債,顧全其臉面讓他“暴病而亡”。

“祖母,您可是又其他的想法?”見文老太君沉思不語,衛簡問道。

文老太君搖了搖頭,“倒也沒什麽旁的想法,只是這人啊,是最難用常理去推測的,尤其是碰上感情。一時錯念,保不齊就走上了歧途。”

廣陽公主聽到老太太的感慨,知她指的是哪個,也跟着重重嘆了口氣。

衛簡納悶,“這是怎麽了?”

廣陽公主見他好奇,便解釋道:“只是想起來一個人罷了。不是旁人,正是風眠的六叔,陸家現今的六爺,陸明沖。當年,安南國國君來京向皇上祝壽,微服游街時偶遇陽武侯府上的四小姐芸娘,便向皇上求娶賜婚。

皇兄召見陽武侯後就下旨賜婚,沒想到陸明沖聽到消息後竟暗中聯系芸娘,兩人決定私奔。最後不知為何,約定那日,陸明沖并沒有出現,芸娘被陽武侯捉了回去,不久後就随安南國國君回了安南。這些年一次也未回來省親。不過,聽說安南國國君對她極為寵愛,遲遲不立太子,也是因為屬意芸娘的兒子。”

衛簡頗為意外,“您說的芸娘,就是安南國現存的唯一皇嗣的生母,雲貴妃?”

“沒錯,正是她。”廣陽公主嘆息:“也是個苦命的人。聽說過不久她就會帶着小安南王來京城受封?”

衛簡點頭:“算算日子,這會兒應該已經接到聖旨準備上路了。那……陸家六爺現在如何了,我似乎沒怎麽聽說過他。”

廣陽公主:“當年他沒有赴約,但與芸娘的事還是漏出了風聲,當時安南國國君尚未離京,陽武侯和陸家都怕再生事端,陸老爺子便将他送到了城外的莊子上關了起來。芸娘離京後,他與家中大鬧了一場,據說還絕食過很長一段時間,後來就出去游歷,甚少回京了,你不知道他也屬正常。”

“那他至今仍未成親?”衛簡問道。

廣陽公主點了點頭,“陸家的大夫人是個嘴松的,據她講,是還沒有。”

衛簡一時情緒複雜,卻又理不清楚,最終只化作喉間一聲嘆息。

造化弄人啊!

佩玖一死,好不容易發現的青蓮教的線索再次中斷,加之又聽了個讓人不甚高興的故事,衛簡覺得心裏發悶,晚膳也沒用,天色一暗下來就帶着連祈出門去吃路邊攤了。

水汽蒸騰中的小馄饨攤上,零零散散坐着幾桌客人,沈舒南一身青色直綴,面容清俊恬靜地坐在一角,只消一眼,衛簡就明白了什麽叫驚為天人。

“是沈大人和褚寧他們,真的好巧啊!”連祈低聲道。

衛簡看着擡手沖自己打招呼的沈舒南,眉眼舒展着悠悠嘆道:“是啊,真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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