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末将衛簡,參見大将軍!”營帳內的三人一退下, 衛簡當即屈膝抱拳行了個軍中大禮。

一改之前的淡薄, 符大将軍面帶欣慰地走上前兩步将他扶起,“你來了, 我也就能放心了。”

衛簡起身,看着眼前始終這般清瘦矍铄的老将軍, 再想到臨行前皇上的交代,忙道:“陛下讓末将轉告大将軍,讓您受委屈了!”

符大将軍沖着京城的方向拱了拱手:“承蒙陛下信任,老夫這算不得委屈。”

衛簡在河朔時就常聽大伯父提起符大将軍, 回京後又備受弘景帝器重,對這位大将軍的行事也算有所了解。手握一方軍政大權還能得到弘景帝這般信任, 難怪大伯父常常愧嘆不如。

這一次打交道,衛簡是見識到了符大将軍的睿智與果決。

“大将軍可是已有懷疑之人?”能準确無誤地掌握北軍主力的行軍路線及符大将軍的行蹤,嫌疑人範圍本就不大,可越是如此,行動起來就越不方便, 打草驚蛇的可能性越高。

符大将軍聞言點了點頭, “有八成把握。韓越跟随我時間最長, 對北軍最為了解,由他暫代大将軍之職應當沒有問題, 我只是擔心若軍中沒有他們的可乘之機, 恐會将主意打到糧草之上。”

所謂三軍未動糧草先行,冷兵器時代的兩軍對決, 勝負無外乎取決于三方面:糧草、武器和軍心。

而軍心很大一部分又基于前兩者,尤其是糧草。

衛簡勾了勾嘴角,“大将軍請放心,陛下等的就是這個機會。”

符遠神情一震,繼而在心裏大大松了口氣。今上的手段,他是深信不疑的,既然已經做好了準備,定會是個萬全之策。再深深看了眼前這個年輕人一眼,符遠不得不在心中喟嘆,不愧是簡在帝心的衛家郎,能得到陛下如此信任。要知道,關于這場計劃,他也只是略知皮毛而已。

衛簡并未在符大将軍的營帳中停留太久,再回到主帥大帳的時候,韓越五人悉數在候。衛簡與他們圍桌而坐,開門見山道:“按例,我要私下單獨約見一些将士了解情況,其中當然還包括在座諸位,要勞煩你們配合了。另外,不知漠北汗廷的大軍現下是什麽情形?”

韓越代表幾人表态定會全力配合,并就衛簡的疑問回答道:“自上次出兵後,漠北汗廷的主力就失去了蹤跡,斥候營已經派出探子多日,至今還沒有消息。”

漠北汗廷的王帳沒有定所,騎兵主力更是蹤跡莫測,衛簡在建州追随于大哥麾下時與他們沒少打交道,卻也只有一次與他們的重騎兵主力正面交鋒,雖重創他們,但也付出了不小的代價。自此後,漠北汗廷的主力在大虞東北境附近便再沒出現過,想來是遷徙到了北境之外的縱深草原之中。

“集寧縣的榷場可還在開市?”衛簡問道。

韓越:“廖巡撫在上折子參劾大将軍的同時,就已經關閉了榷場,還扣留了不少漠北部落的胡商。而且,據我所知,其中還有位速達部的濟農,名叫班布克。”

濟農?

衛簡眼中閃過一抹玩味。

濟農在漠北人的詞典裏意思是副王或副汗,從某種意義上說相當于大虞的儲君,是漠北汗廷王族的嫡系子孫才能享有的無上恩封。速達部盤踞西北草原多年,實力深厚,對漠北汗廷一直以來也算謹守本分,現下卻冒出個濟農來,不得不讓人多想。

“那個班布克現在何處?”不過,漠北各族姻親複雜,這個濟農與漠北汗廷是否有特殊的關系,衛簡一時也不能妄下決斷,還是得審審才知道。

韓越回道:“據說被暫時羁押在督府大牢之內,咱們都未曾見過。”

衛簡沉吟片刻,視線一轉看向馬東林和徐子良,“兩位将軍也未曾見過那位濟農?”

馬徐二人雙雙變了臉色,忙澄清道:“末将從未見過見過班布克,還請衛監軍莫要誤會!”

誤會?誤會什麽?誤會你們與廖巡撫私下裏過從甚密?

“哼,要不是這次的事,我還不知道你們與廖巡撫竟這般熟絡!”孔信沉着臉氣哼哼道。

徐子良當即不讓了,瞪大眼睛扯着脖子質問:“孔信,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什麽意思你自己心裏清楚!”孔信也不示弱,一雙銅鈴大眼瞪了回去,一時間氣氛緊張起來。自從廖巡撫參劾符大将軍後,這種硝煙味濃郁的對峙場面在五副帥共處一室時沒少上演,韓越一開始秉着穩定軍心的大局考慮還會從中斡旋,可他本心是替符大将軍委屈的,現下巡察特使在場,他索性也不昧着自己的本心充當和事佬了,雖不至于當場和馬徐二人嗆聲,但也保持了沉默。

窩裏反鬥雞眼這種場面衛簡沒少見,尤其是這幾年在早朝上當值,見的機會尤其多,相較于禦史臺那幾位神經纖細敏感動不動就撸胳膊挽袖子的老家夥們,北軍這五位到現在還沒撂下營帳簾子互毆就已經算是夠克制了。

“幾位,消消氣。”衛簡稍稍欠身給徐子良和孔信倒了碗茶,“大家同生共死這麽多年,犯不着鬧成這樣。諸位身為北軍副帥,輔佐大将軍的同時,自然也身兼監察之責,徐将軍和馬将軍也是從大軍的全局考慮,并非是有意針對符大将軍,我想就算是廖巡撫也是如此。對于合情合理的懷疑,符大将軍都自願接受調查,諸位既然相信符大将軍,又何必賭氣争這一時之快。”

衛簡鋪了臺階,韓越和朱遠泰在桌下扯了扯孔信的的袍子,示意他差不多就行了。徐子良和馬東林也收斂起情緒,沖衛簡抱了抱拳:“一時情急,讓衛監軍見笑了!”

衛簡擺了擺手:“我打算即刻動身去督撫衙門走一趟,就不耽誤幾位将軍操練了。韓将軍,勞煩你派個熟悉同州城的小卒給我引引路。”

大營之中對城裏最為熟悉的,非炊事房的采辦莫屬。果不其然,韓越很快抽掉了個夥頭兵給他。

夥頭兵小周年紀不大,看着也就十七八歲,中等個頭兒,身形偏瘦,偏偏長了嬰兒肥的娃娃臉,笑起來臉頰上還有兩個千千的梨渦,讓衛簡立刻就想到了家裏的小弟衛铉。還別說,就連話唠這點都像!

北軍大營距離同州城三十多裏,衛簡一行趕過去不用半個時辰。就在這半個時辰裏,小周愣是把符大将軍的豐功偉績和與将士們同吃同住的美好品質叨叨了個遍!

“嘿,這小子,可真夠能說的!”打馬進了同州城城門,蕭衍勒着馬缰放慢速度,跟身側并肩而行的周程呲了呲牙低聲感嘆。

周程輕微地抽了抽嘴角,頭也沒偏地回道:“難得,你也體會了一把咱們通常的感受。”

小周走在最前頭,沒聽到他們這番對話,反倒是後面的左洋幾人憋笑憋的脖子根泛紅。

蕭衍的嘴碎是北鎮撫司裏出了名的,衛簡這輩子恨不得一半兒的耐心都耗在他身上了,聽周程這番吐槽深有感觸,如果不是時機不對,真要給他鼓鼓掌。

然而,忽的想起某人臨行前幾日裏的念念碎,衛簡卻只覺得歡喜,沒有絲毫的不耐煩。

看來,還是得看是誰!

衛簡雖在北軍大營耽誤了不少時間,但他們是騎馬疾行,因而入城時間也沒比乘馬車回來的廖巡撫晚多久。

“什麽,特使來了?!”廖洪宣的椅子剛坐熱乎,就聽到衙役急匆匆過來禀報。

“正是,拿着禦賜金牌,錯不了!現下就在大門口呢!”

廖洪宣急忙起身,“那還等什麽,趕緊請進來呀!”

通禀的衙役一聽連忙應聲往門口沖。

廖洪宣正了正官袍頂戴,穩着腳步向外走,還沒到二堂門口,迎面正好看到了衛簡及随行的幾名随從,忙緊了兩步走上前,拱手道:“沒想到衛監軍來得這般快,有失遠迎,有失遠迎!”

衛簡客氣地拱手回禮,“本打算明日再來的,可是适才在大營中聽說有位速達部的濟農被扣在督撫衙門的大牢裏,我一時心急想見一見,這才幹了來,希望沒有叨擾廖大人。”

廖洪宣目光閃了閃,笑道:“衛監軍太客氣了,叨擾什麽的本官實不敢當,只要能盡快查明實情,本官定責無旁貸,通力配合!”

“如此,便先謝過廖大人了。”衛簡沒有買進二堂大門,而是直接道:“我想現在就見見那位濟農,可否?”

廖洪宣:“當然可以!鑒于參劾的折子是本官呈上去的,理當回避,就讓衙門裏的捕頭張茂代為引路,如何?”

衛簡點頭:“如此甚好,還是廖大人思路周到。那我們先行一步,稍後再見。”

廖巡撫伸手請他先行,站在二堂門口目送他們在捕頭張茂的指引下走向大牢的方向,眼裏浮上隐隐的不安,驀地轉身疾步走回小書房。

作者有話要說:

今日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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