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班布克在督撫衙門大牢裏的待遇還算不錯,單人間, 有床有被褥, 簡陋的木桌上甚至還有一套茶壺茶杯。

衛簡摒退兩側,牢房周遭的守衛由錦衣衛暫時接管, 是以,在短短不到一刻鐘的時間裏, 衛簡和這位濟農班布克到底說了什麽,無從得知。廖巡撫只知道,衛簡從大牢再度回來時只提出了一個要求:将班布克帶回北軍大營。

“班布克雖被暫時扣留,但實際上并沒有什麽确切的罪名, 只是恰好在封鎖集寧榷場時意外在場罷了。如果速達部近日派人來和談,咱們沒有理由再将人扣下。”廖洪宣言明其中原委。

衛簡眼中帶笑地看着一臉正色的廖巡撫, 道:“如果速達部那邊派人來談判,還請廖大人暫作周旋,這位濟農可是有大用處!”

廖洪宣眼皮一跳,順口問道:“大用處?不知有何大用處?衛監軍,這位濟農可是速達部下一任的部落王, 如果在咱們這邊發生了任何意外, 速達部必會揮師南下犯我邊境!”

“其中利害我也知道, 廖大人,你放心, 我既然敢帶他走, 就一定會護他周全。就算有個閃失,責任我會一力承擔, 絕對不會牽連大人你!”

“本官絕無此意!”廖洪宣沉着臉猶豫了片刻,方才勉為其難地點了點頭:“既如此,本官就盡力而為了。只是今日已晚,衛監軍就在衙門內堂歇息一晚如何,本官也好粗備酒席為監軍接風洗塵。”

衛簡看了眼天色,順适應下:“也好。不過,接風洗塵就暫且免了吧,這段時間衙門的政務都要壓在你一人身上,就無需為我勞神了,待案情查清之後,咱們再一同把酒慶祝!”

廖洪宣見衛簡态度堅決,又一時吃不準他的脾性,穩妥起見便沒有再堅持,客氣寒暄了一番後由衙門內堂的雜役帶着衛簡一行人去了客院。

督撫衙門的內堂還算寬敞,分兩進,後院住着的本應是總督及巡撫的家眷,但因為符大将軍是邊軍主帥,按律妻眷留京,他有時常住在北軍大營中,故而後院就住着廖巡撫的親眷們。一道影壁牆相隔,前院是客院,分東西兩院,衛簡被安置在了東院,三間正房加上兩側廂房和一排倒座,衛簡一行十一人住下綽綽有餘。

“大哥,這樣不好吧?”用過晚飯後,聽到衛簡的安排,蕭衍首先提出異議,“還是再留下兩個人吧!”

現有的十個人只留他一個在這裏,其餘的都加派到大牢那邊守着班布克,蕭衍總覺得心裏不踏實。

衛簡挑眉看他:“怎麽,你是不相信你自己,還是不相信我的自保能力?”

“哪敢!”蕭衍固執争取:“只是咱們對這裏畢竟人生地不熟,多做些防範總是必要的。”

衛簡一巴掌将他呼到旁邊,叮囑周程和左洋:“如果符大将軍的猜測不錯,今晚大牢那邊恐怕不會安寧,你們一定要多加小心!”

周程鄭重應下,看了眼杵在一旁一臉苦大仇深的蕭衍,終于還是不放心地說道:“大哥,你也要多加小心。”

“嘿,周程,你這是什麽意思?!”自己提是一回事兒,被人質疑是另外一回事兒,蕭衍像被踩了尾巴似的,不耐煩地沖着周程和左洋揮了揮手:“大哥這兒你們盡管放心,快走快走!”

周程和左洋也不管他,和衛簡抱拳道別後先後出了房間。

“大哥,咱們就這麽明着在大牢裏加派人手守着,他們還會動手?”蕭衍納悶這個很久了。

衛簡不緊不慢地啜了口茶,微微眯着眼睛,道:“我前腳剛見過班布克,後腳他就死在了大牢裏,而且還是在錦衣衛的重重保護下,你說,速達部因此揮兵南下進犯同州城,陛下追究起來,我這個巡察特使兼監軍的位置還能不能保得住?”

蕭衍蹙眉:“大哥的意思是,他們想趕你走?”

“不止。”衛簡搖了搖頭,想到今日一早在途中收到的飛鴿傳書,嘆了口氣,道:“他們恐怕還想要我的命。”

蕭衍頓時臉色大變,掙紮了片刻,終還是沒忍住問道:“他們……”

陛下對符大将軍深信不疑,并且早與符大将軍有所綢缪,只為織就一張更大的網,以圖将邊境隐患一網打盡。

這些信息,蕭衍和周程身為衛簡最信任的下屬,他們是知道的。但是具體的嫌疑對象和實施手段,他們卻是不知情的。只是多年追随的默契,從衛簡對廖巡撫的态度來看,此人恐怕來者不善。

衛簡無聲看了蕭衍好一會兒,在他越發焦急不安的目光中沉了沉臉色,道:“今早收到的消息,大長公主和她身邊的夏嬷嬷……失蹤了。”

失蹤?不是有禁衛軍盯着嗎,怎麽會失蹤?!

蕭衍的臉色也變得極為陰沉,“難道大長公主真的也牽連其中?”

衛簡幽幽舒了口長氣,身體後傾靠進椅背裏,“以我對大長公主的了解,恐怕并非牽連其中那麽簡單,說不定在了塵背後的人,就是她。”

衛簡雖沒有親自參與法圓寺一案的堂審,但有今上默許,沈舒南又住在廣陽公主府上,個中詳情衛簡就算離開了京城也有渠道得知。畢竟知道得越詳細,越有利于他在同州這邊行動。

雖早有預感,但當真相越來越近的時候,衛簡還是覺得心難平靜。

蕭衍沉默了片刻,道:“那……陸風眠的死,也是大長公主授意?”

了塵是青蓮教的掌教,若大長公主真的是他背後之人,那麽以她在青蓮教的地位,誰敢輕易對陸風眠下手?!

皇室的親情,若摻雜了對權力的渴望,便會薄脆如蟬翼。父子相殘,手足相戕,古往今來的例子也沒少出現。為了掩藏身份的秘密,犧牲親生兒子這種事,也未嘗做不出來。

衛簡忽的心念一動,想到當初陸風眠和佩玖當着他的面被人滅口的地方,腦中閃過一陣靈光,忙起身走到房中的書案前,一邊研墨提筆,一邊對蕭衍道:“我讓沈舒南到陸風眠當初出事的地方仔細排查一下,看看是否能發現密道口。你立即傳書給彭林!”

蕭衍也不是個蠢的,衛簡三兩句點撥他就想到了可能性,立刻應下。

因為這個靈光一閃的發現,以及大牢那邊的情況,衛簡這一夜睡得并不安穩。其實不僅是他,這晚睡不安穩的還有不少人。

醜時七刻,內堂門口隐隐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很快就有人拍響了院門。

衛簡翻身下了床,還沒來得及點亮油燈,蕭衍輕拍着房門叫了聲大哥。

“都起來了?”索性也不管點燈了,衛簡直接拉開了房門。

“嗯,已經有人去後院通知廖巡撫了!”蕭衍的目光在院內朦胧的光線中愈發顯得精亮,帶着狩獵即将開始的隐隐興奮。

衛簡抿了抿嘴,“走,咱們也去和廖巡撫會合!”

衛簡将身邊的随扈增派到大牢并沒有遮掩,相信一早就有人通知了廖洪宣,這種情況下大牢那邊還是出了狀況,可見他們執行任務的決心。

前後院的影壁牆前,廖洪宣見到衛簡後神色匆匆地迎了上來,急聲道:“衛監軍,大牢那邊來人禀報,說是有人劫獄,本官正要趕過去,你是否也要同行?”

廢話,錦衣衛還在那邊守着班布克呢,他能不過去看看嗎?!

衛簡點了點頭,當即跟着奔往大牢方向。

遠遠看到大牢門口燈火通明,兩翼各站着四五個守衛獄卒時,廖洪宣頓時有些雙腿發軟。衛簡眼疾手快地扶了他一把,見他臉上明顯血色不足,關切道:“廖大人,你還好吧?”

廖洪宣穩了穩身體,苦笑着拱手道了聲謝:“多謝衛監軍關心,我沒事,只是做久了太平官,冷不丁遇上這種事,一時有些心急失态,讓你見笑了!”

衛簡扯了扯嘴角,“廖大人是坐堂的文官,見不慣這種事也是正常,正常!”

說話的功夫,一名獄卒小跑着上前,禀道:“啓禀大人,劫匪已經悉數被俘,牢內沒有犯人逃脫!”

廖洪宣忙聲問道:“都捉住了?”

獄卒臉色有些難堪,硬着頭皮回道:“捉是捉住了,只是來不及阻止,都咬碎了嘴裏藏着的毒,死了……”

衛簡刻意忽略廖洪宣片刻的肩膀松弛,開口道:“廖大人,咱們進去看看?”

“是是是,衛監軍請!”廖洪宣回過神,擡手示意衛簡先行。

衛簡這時候也不與他客氣了,擡腿走在前,仿佛有些心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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