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扶桑一夢·四

扶桑一夢·四

城主屋外黑壓壓一片侍衛,腐爛味從屋內到屋外都是,熏死了雪梅,熏吐了扶桑,她趴在屋頂強忍嘔吐感,眼前黑亮一片。

原來,陰君山拿開了屋頂一片瓦磚,屋內亮堂堂,她俯下身去看,心裏仔細數了一番,二十四盞燈,每一盞都是油光充足,整間屋如青天白日。

叮——

叮叮——

叮叮叮——

“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仙人撫我頂,結發受長生。”

陰君山再次俯下身,這次是不一樣的感覺,她看到油燈變暗,爆出火花刺啦一聲,床上的肉塊蠕動起來,一點一點從床上蠕動着爬到地上。

那是一刀撒發着腐臭味的膿水漬,甚至,周圍向起咯咯咯的笑聲。

陰君山有一種被扼住脖頸的窒息感,她顫顫巍巍站起來,扶桑眼前也是一片黑,如同海浪中飛翔的鳥兒被打落在海中。

嘭嘭嘭。

兩人一起掉落在屋內的地板上,陰君山就離那塊肉團一米遠,她頓時熏得頭暈眼花,耳邊是咯咯咯笑着的女聲。

“月舒羽衣白,面戴白碧玉。”

噗呲噗呲噗呲,陰君山緩緩擡頭,看到肉塊中央,出現了一點黑色的尖頭,她爬着往後退,再往後退,背後似有陰風陣陣,一只枯瘦如柴的手漸漸摸上她的肩膀。

砰,肉塊中央炸出一堆膿水,往四處盡流,尖頭本尊顯像,那是一團未綻開的觸手,那是她們從未見過的樣子。

腐爛,膿水,蠕動,溫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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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及門打開後,侍衛發紅的雙眼,像是血紅深海旋轉後的海波,她們即将被淹沒。

陰君山眼睛目視前方,手暗自摸索着地,她要爬起來,但雙腿發軟無力,直至摸到了高燭臺,她用力用肩膀一撞,燭臺落地,燈油撒了一地,順着膿水燒到肉塊,它尖叫起來,哭道:“人魚燭,長明燈,長命鎖,沒了,都沒了!”

觸手被這一哭,徹底綻開了,就連那群只紅着眼睛的守衛也歪頭咯咯咯的笑,詭異一切都太詭異了,侍衛歪着的頭正過來又扭曲着彎曲。

扶桑腿也軟,她望向遠處的老師,爬過去揪衣角,用力揪了六次,才讓陷入震驚的陰君山回神,她扶着後面的桌角站起來。

這一點點的動靜,使侍衛都看向了她,猩紅雙眼目不離視,頭在脖子上打轉,頭轉了一圈後,吭哧吭哧作響,像是狗爪刮動石子的聲響。

陰君山嘴唇泛白,她看準時機拉着扶桑跑出去,但跑到了侍衛最前排的停腳處,他們的頭就一個一個掉下來,滾到扶桑腳邊停了一會兒,又滾走了。

這可把扶桑吓夠嗆,她腳踩着自己腳,饒是長成帝君看到如此奇怪的景象也會被吓到,更別說這兩位被吓到腿軟。

頭咕嚕咕嚕滾,滾到後腦勺又滾回到正臉,張開嘴巴咯咯咯的笑,上齒碰到下齒,這聲音比磨牙還要刺耳。

“長命鎖碎,長明燈滅,人魚燭燃。”

女聲如支離破碎的莺啼傳入耳中,侍衛的身軀如腐朽的樹根碎成細渣,陰君山拽着扶桑在長廊狂奔起來,她們不敢停步,因為肉塊追在後面。

就在轉角處,陰君山撞上了一個人,一個站在廊間吹風的“白發”老人,她背對着她們,等她轉身後,只見一對靈動活力的眼睛。

她是個年輕人,嘴裏嘀咕着一些詩,輕聲道:“白發蒼蒼竹林站,遙看似鶴似白玉。”

扶桑在女人念詩時,回頭看,肉塊停止了追逐,它在原地不動,靜靜地坐在那裏聽女人講完詩,再開始慢慢,慢慢地蠕動。

女人身披白羽衣,面帶由白玉做成月牙裝一次排下到下巴的面具,一雙白色眼睛,從頭到腳都是白色的,她對兩人歪頭笑笑,直徑走向肉塊,蹲下溫柔道:“好了,乖寶寶,躺回你的床上吧,天黑要睡覺了。”

肉團極其聽話,它一鼓動一鼓動地爬行,漸行漸遠地爬向遠處。

陰君山長嘆一口氣,她回頭望着女人,遲遲沒開口,等四處寂靜,無嬰啼鳥鳴,她遲遲開口道:“你是誰?”

“……”

女人流白的眼睛看不出任何情感,她雙手在空中舞動起,如同在月光下飛舞的蝴蝶,她眯起眼睛,指節停靠着一只藍黑蝴蝶,那是她身上唯一的色彩。

她輕輕說:“今晚月色真美。”

只有一句話,女人同風消散,在月光下無影無蹤,如昙花一現,也如月光一剎。

陰君山望天,月亮消散,初陽乍現,她看天再望着天,天要涼了。

趁着天沒有很亮,她們趕回了陰家,也就是那個時候陰君山再次遇到了那名女子,她打心底的怕意已經将她和肉塊分成一類了。

女子正在和梅林說話,她的樣子看起來極冷漠,也有些許的不耐煩,她張嘴閉嘴只說了半句話,發現了陰君山,眨巴着眼睛又閉上。

陰君山閉上眼睛又睜開,女子不見了,她再閉上眼睛睜開,女子出現在她眼前,一雙白到透光的手捧起她的臉,問:“晚山,你有聽到什麽嗎?”

晚山,你有聽到什麽嗎?

這句話來來回回在陰君山腦子裏重複了十幾遍,她想為什麽女子會知道她的名字,那女子和梅林是什麽關系?

很快就有了答案,女子貼在耳邊,輕聲細語道:“因為我認識你,我和梅林是母子哦。”

母子,真是一對奇怪的母子,哪有母親會讓自己的孩子偷渡到這裏來,穿過一片海水來到這裏?

女子抿唇,顯然從陰君山眼神中看到了質疑,她指指遠處的梅林說:“你瞧,他坐在那像不像我。”

“不像。”

女子哽咽一下,繼續說:“那你去問問他好啦。”

陰君山聽話地點點頭,走到梅林輪椅前,蹲下附在耳邊說了什麽,氣的他要站起來打人,許是劫後餘生的輕松讓陰君山笑起來。

女子頗為滿意的看着兩人,坐在長廊上垂下腿,面前是一汪池水,她低下頭睜眼閉眼間,一雙流露白霜的眼睛變得湛藍,再閉眼睜眼,又是白色的眼珠,水面幹淨透亮,倒映出她只見眼睛的臉。

過了很久,天亮了。

陰君山靜靜聽梅林說,說陰芙給他講了很多故事,也就是一炷香的時間,天亮了,她垂下頭溫柔地笑,梅林看到笑愣住,這個畫面在他腦海中,千遍萬遍地流淌過。

今日是扶桑節,挨家挨戶挂紅燈籠,陰母早起做了晨飯,又爬梯子挂燈籠,扶桑自回來去屋中睡了一個時辰,爬起來看天微亮,繼續倒頭再睡一會兒。

直至天黑,她才從睡夢中醒來。

她撐起身子,明月挂于天邊,近在咫尺又遠在邊,扶桑穿好衣裳出屋,院子內沒人,她推開門見到急沖沖趕來的許池魚,問:“人呢,人都去哪了?”

“壞了,壞了!”

這句話過後,扶桑跟着她跑在街上。

扶桑節是慶祝扶桑出生而獨設的節日,扶桑花與喪服極其相似,又有死人花的別稱,這天會有格外多的鬼魂,又稱鬼節。

魂魄若被破壞,再入輪回則為癡兒,這天會有陰差保送,要是在這天鬧事,關系重大問題,是要被判十八層地獄。

推開人群,扶桑看到了昨日夜裏的那團觸手,它正在瘋狂的啃食魂魄,而陰君山不知從哪裏抽出一把劍,對着觸手砍,也只是砍下來兩三根在地上蠕動,接着又爬回本體。

陰差察覺不對,嚴令魂魄往回退,一大隊嗚嗚泱泱的魂魄,像一片黑壓壓的雲退出街道。

扶桑從旁邊攤子上摔碎一個茶盞,用碎片割破手腕,鮮紅的血液從傷口流出,她又用另一個茶盞接血,接了滿滿一茶盞後,她把茶盞丢到觸手上,真神血與邪觸碰,一陣紅光後,觸手萎縮到一點點。

它仍然不死心的大喊起來,如嬰孩啼哭。

“長明燈——”

“我要長命百歲——”

“石門——”

“救救我啊,救救我啊,你答應我的,讓我長命百歲——”

城主原聲響徹街道,引起了城民注意,他們紛紛圍過來,他們紛紛議論,既是城主化成了灰燼,依舊議論聲不絕,扶桑耳邊嗡嗡亂響,倒在地上。

再醒來是二十三重天,她躺在鶴鳴宮,扶桑節的事已經是一月前,陰君山坐在她床邊端着一碗藥湯,囑咐道:“女公子是真神,流一分血便是毀壞自己的生命,切莫再沖動。”

扶桑想起還有兩城未查,哭道:“我……老師,我還能再去下界,長風渡現如今如何了。”

“下界的事交給臣的哥哥,長風渡恢複了生氣,乞丐流民都會得到安排,請女公子放心便是,哦對了,這是新上任的女官望舒,還有梅林也被臣帶回了二十三重天。”

陰君山放下藥碗,她想起一月前和陰江河在樹下吵了一架,她說,希望陰江河可以讓他在二十三重天的學子站隊扶桑。

陰江河拒絕了,他煩躁地抓耳撓腮,指着桃樹說:“陰君山你看着這棵樹,你如若站錯了隊怎麽辦?”

“我一人承擔即可,你也看到了城主因為習禁術,現如今不行了,下一任城主人選會是你的學生,那,站隊扶桑的不止有長風渡,也有河瑜渡,她一定會是那沖破天際給無數人光亮的君主。”

“難道城主之事,是你偷偷安排的?”

“不是我,我也不會去做,他恰巧在此時出事,那得勢的必然是漁翁,至于是誰想治他于死地,我會安排人與你同去探查,哥哥,兄長,請祝我一臂之力。”

她太冷靜了,冷靜到陰江河充滿怕意,默默後退了幾步,最終以沉默告終,那是陰江河以沉默告訴她,一臂之力,他祝她成為名留青史的女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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