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黃粱一夢初醒

黃粱一夢初醒

白布扯下,鏡子裏洶湧着無數張臉,他們争先恐後想要破鏡而出,最後彙聚為一張臉,是誰的臉

是龍溫的臉。

許清柳僵硬地扭扭脖子,她背對着鏡子做心理掙紮,龍溫,她最怕見到的臉,也是最不願意回憶的人。

洶湧波濤的夢只做了一半,另一半在哪,許清柳走來走去,打開窗戶,外面下着雪,通紅的雪,落了一地紅雪。

對啊,另一半記憶在哪,她記不得了。

雪越下越大,像是那個隆冬的産物,她又變回了扶桑,坐在窗前伸出手,用手心感受着溫度,冰冷刺骨又猩紅。

她說:“我們談談吧,龍溫。”

龍溫一雙眼睛發白,在眼眶裏滾動,笑呵呵的喊了兩聲,他喊:“姐姐啊,阿姐啊。”

許清柳坐在窗臺上,覺得不夠冷就往外挪挪身體,她孤獨地坐在那,像一只離家的候鳥,輕唱道:“阿母嗖,快回家吧,阿父嗖,家在何方,祖母嗖,她指滴方向在遠方喲,家在哪,女公子問起來,火蔓延,家在火中燒吶。”

雪地像火場,一點即燃,天初陽,與雪一般燃起,火苗越升越旺,最後會把鶴鳴宮燒起來。

龍溫笑道:“姐姐呀,我們好久沒見了。”

許清柳嘴唇打顫,說:“自我親手殺了你,我們就再也沒見過你了,也對,你死了。”

她不敢去看龍溫,她更不敢說自己做的事,既是無錯無罪,怕也是一種罪,只好自嘲的笑笑。

龍溫閉上眼睛,感嘆道:“是啊,從祖父那一代算來,姐姐,已經過去四個紀元了。”

許清柳眼神淡然,她掌心溫熱是冷水,說:“是啊,已經第四個紀元了,我也四處漂泊了一個紀元,原來已經過了這麽多年,我還記得阿母說,你誕生就不喜歡,因為她眼底是一片火,是你殺了我火燒鶴鳴宮的景象,現在想想依舊是觸目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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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溫像是聽到她說話,問:“阿母讨厭我,就連祖父也……”

“……”陰君山挪挪身體,今天的天居然有點冷,也許是龍溫話語間的冷意,讓她感覺有些不适應,幽幽道,“呵,祖父七進七出算卦,最後算得一卦,子孫後代不得安穩,最後,我看着祖父氣絕而亡,而阿父正如卦象所說,子孫後代經歷了十二神奪嫡,死的死傷的傷,被送去遠嫁的,被處死地吊在南天門示衆。”

龍溫咯咯咯笑起來,笑聲回蕩在屋內,從窗戶傳到屋外,他笑起來像怪物。

“姐姐,我以為你被紅蓮赤火燒成渣了,真是掉以輕心了,沒找到你,罪過罪過啊。”

許清柳把手在裙擺處胡亂摸了一通,聽到龍溫說,“你不怕她知道,你把她作為石門鑰匙時,她兩雙悲哀的眼睛嗎,姐姐。”

一剎間,許清柳攥緊衣裙,兩唇哆嗦起來,兩眼朦胧淚,她知道要是陰君山知道,一定不會怪她,老師最疼愛的就是自己了。

她咬牙切齒,後槽牙都要咬碎了,勉強笑道:“她不會怪我,她永遠不會再對我說教了,沒想到啊,那次竟是最後一場說教。”

鏡子有了生命,它在桌子上滾動,它想要滾到許清柳身邊,就如那天一樣,讓她恐懼。

砰。

鏡子随滾動掉落在地,一切都變得更碎了,碎成了粉末渣,許清柳聞聲從窗臺下來,走到妝桌前,鏡子碎到聚不到一塊去,龍溫的嘴依舊喋喋不休道:“她會傷心的,她最愛的學生将她做成了開啓邪惡大門的鑰匙,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鏡子與笑聲黏合,變回了原樣,它飄在半空中,背對着許清柳,在她放低警覺時,反轉對着她。

龍溫的臉再次湧出,像波濤洶湧的海浪,在鏡面飄動,他說:“你躲在這,一直躲着,我的姐姐啊是個懦夫,軟弱的懦夫,可悲的懦夫。”

“……”

許清柳一拳打在鏡子上,碎渣割破手背,血淋淋直流,留在滴在鏡面上,她呸了一聲,笑道:“聖塞西莉亞,你裝成龍溫就想控制我的心智,你還太弱了點。”

她面前出現一道門,藤蔓纏繞着門框,獨屬于長風渡人民與她的一扇噩夢,它重新出現了。

而從門裏走出來的是,一身淡粉夾雜茶白衣裙的聖塞西莉亞,或許在這一刻,她将自己的名字重視,聖塞西莉亞覺得這個名字還不錯,聖這個字更不錯。

許清柳皺起眉頭,聖塞西莉亞笑着拍拍她的肩膀,貼在她的額頭上說:“我的小姑娘,不要這麽緊張,我是和你來談條件的。”

聞言,許清柳給了她一拳,打在她離心髒不遠的胸膛前,不輕不重的一拳,大喊:“談屁的條件,你惹了這麽多事,是為了什麽,為了報複聖彌還是報複整個中州。”

說完她被踹了一腳,腰戳在桌角,疼得龇牙咧嘴,更是龇牙露利齒給聖塞西莉亞。

聖塞西莉亞冷冷一笑,捏住許清柳的下巴,讓她直視自己,慢悠悠說:“你猜猜看,到底誰會死,得權利者死于權利,得理想者死于反抗,你屬于哪種,你的死亡我早已看透。”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許清柳靠近聖塞西莉亞,湊過去擁抱她,在她因為這點溫暖回抱時,拽住白色長發,用盡全力拽倒她。

屋內充斥着聖塞西莉亞癫狂的笑聲,已及癫狂的話語,“你是哪種啊,許清柳,你真正得到權利了嗎,還是你希望東大陸成為你理想中的烏托邦”

随後她吃痛地張嘴嗷嗚一聲,許清柳結實的拳頭砸在她臉上,接着是響亮的一巴掌,接着是更加響亮的一巴掌,豔紅的嘴角滲出不少血。

“許清柳!”聖塞西莉亞有些生氣,她繼續大笑道,“你……唔……瘋子!”

又是一巴掌,她疼得嘶氣。

“許清柳你唔!”

左嘴巴打腫了,那就右嘴巴再挨一巴掌,許清柳揉了揉手心,問:“你還說嗎?”

“許清柳!”聖塞西莉亞的聲音竭盡是嘶吼,她抹去嘴角的血漬,剛抹去又被打了一巴掌,臉頰漸漸泛紅。

“別打了,我錯了。”

聖塞西莉亞眼圈微紅,許清柳再次捏住她下巴,那模樣像是要把她吃了一樣,用力也像是要捏碎她下巴。

“我真的知道錯了,”身下的女人眼圈紅潤,擠出幾滴淚珠,吆喝喊疼,許清柳起身,背對她。

聖塞西莉亞狼狽不堪,她捂着臉爬起來,嘲諷道:“以前是用腦子,現在是用蠻力,扶桑,權利者死于權利,你記住了,嘶好痛。”

許清柳沒說什麽,她任由聖塞西莉亞離開這裏,手放在眼下,掌心泛紅,用力揉了揉,确實疼。

她居然把自己的手打疼了,自嘲的笑了一番,發覺天已大亮,是時候該走出二十三重天了。

已經有千年沒有走出這裏了,格外懷念外面的樹蔭吶。

許清柳慢慢走出屋子,一步一步走在雪上,茶白布鞋被染紅,女官青雉命令人掃雪,自己也拿着掃帚不停掃,見她走出宮門,問:“帝君要去哪,每日還有公文呢。”

許清柳做了甩手掌櫃,答:“你代行。”

她來到南太平街,這裏成一片廢墟,剛剛走過長風渡大門,那裏被細心貼好了咒符長條,看樣子是陰君山的手筆。

許清柳通過長條上的靈力鎖定了一處位置,擡手開啓一扇穿越千裏的大門,她推門而入,進入一間教堂,周圍神力充溢,帶着月色的冷溫柔。

她像那一夜無眠,披上大袖衣一樣,走在教堂中央大道,盡頭是一尊神像,許清柳仔細打量,從頭到腳打量片刻,她認出來了,這是送望舒手鏈的小女官。

神像掉落出一滴淚,晶瑩剔透地滾落臉頰,化作濃重的血淚滴在雪中,默哀悼念以及悲傷。

許清柳低頭看雪水深入鞋襪裏,腳是絲絲涼意,她走到最後一排椅子上坐下,看神像看了很久。

“扶桑。”

直到一聲扶桑喚醒她,原來還有人記得她叫扶桑,聖塞西莉亞除外,她只是窺探了別人的夢境。

許清柳淚流滿面,她擡頭看去,是月神那張白到透光的臉,和她懷中昏睡過去的少女。

許清柳說:“這個神像讓我想起一個自食惡果的人。”

聲音萦繞在整個教堂,仿佛世紀的回響。

“也許,你認識她,我是個慷慨的人,她背叛我背刺我,我卻為她建立神像。”

許清柳皺眉,她起身,走到月神面前,說:“聖塞西莉亞來找過我。”

月神用一層後羽衣外袍包裹着少女,将她放在篝火旁,與女人敘舊,道:“她居然找過你,是她告訴你我在這的嗎?”

“……”

“親愛的,你應該告訴我的,這樣好讓我知道,你不是她的人,好嗎?”月神拽着許清柳長發迫使她低下頭,臉與臉之間緊挨着。

許清柳眼皮跳動,笑道:“長風渡面前留下了充滿她靈力的咒符,所以我找到了這裏。”

月神紅豔的嘴唇在她臉上停留片刻,陰君山感受到鞋襪被浸濕的涼意,迷迷糊糊醒過來,她揉了揉眼睛,從這個角度看,兩個人是吻在一塊的。

陰君山閉上眼睛,繼續裝睡。

“你真的沒有騙我嗎,許清柳,你要是欺騙我,我可是會很傷心的,哦對了,這上面的神像也會換成你,”月神這句話說得既楚楚可憐,又有些陰狠。

許清柳冷冷的回複道:“沒有騙你,要是我騙你,你大可以将我千刀萬剮。”

陰君山小心翼翼挪動身軀,往旁邊用力扭動,離她們近一點,繼續緊閉雙眼聽。

月神說,那讓我們做點有趣的事情吧。

許清柳沉默片刻,說,我打了她,一拳還有五六個巴掌,她好像瘋了,她說得權利者死于權利……

月神那邊說,親愛的,真的不做點什麽嗎?

好,牛頭不對馬嘴。

月神撲倒許清柳,兩人交頸而眠的樣子,只不過被壓在底下的人臉上痛苦萬分,說了一句,“你要是再這樣下去,東大陸也禁止你入內。”

陰君山安穩躺屍,恨不得把兩只耳朵揪下來給她們助興。

月神不情不願爬起來,又朝着許清柳耳邊吹氣,哭道:“真的不做點別的事嗎?”

随着衣服的撕扯聲,陰君山睜開一點眼睛,偷摸地擡眼瞧,但又不能太用力,害怕被知道她已經偷聽很久了。

陰君山看到許清柳眼睛裏是滿滿的驚訝,看月神将她的一只手放在胸口,又貼在她耳邊說了什麽。

許清柳仰頭,任由月神牽着她的手,仔細撫摸胸口,她咬着唇神色痛苦,然後哭起來。

等她哭完,又恢複了一副冷靜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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