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吳凡和萬煜回家後的一兩周沒有通告，但萬煜的飯局沒斷過。
有時候回家早，有時候回家晚，吳凡就會陪着看《小豬佩奇》。
萬煜的年前倒數第二場飯局，那天晚上送萬煜回來的不是司機小王，而是一個學生模樣的小男孩，帶着鴨舌帽，整個人被明顯不是他的大羽絨服裹的看不到臉。
“萬叔叔你到家了，明天下午六點來接你。”小男孩說話聲音不響，但是語氣很是淡定。
“要來我家一起看《小豬佩奇》嘛？”萬煜特別認真的在門口問。
“不用了，謝謝。”小男孩比萬煜矮了大半個頭，松開萬煜的手，側了身才看到吳凡。
“你是吳凡叔叔吧？我是祝玥的兒子祝好，第一次見面，叔叔好。我媽喝多了，讓我上來送萬煜叔叔的時候順便和你說一下，明天是我媽組的小型年終慶功宴，她的藝人都會來的。叔叔你也要來參加，下午六點來接你。”
祝好條理清楚的說完，還搖了搖手道了晚安才走。
那天萬煜喝的不多，回到家還吃了大半碗面。
“祝姐之前把兒子藏的真好，我就聽小陳說過祝好從小就是學霸，但我跟了她那麽多年都沒有見到一次，這回是我們張總有個不成器的兒子，學校裏騷擾女同學還把老師打了，現在歸祝姐管，祝姐把自己親兒子都放出來了，看來張總的兒子不一般。”萬煜吃完大排面，吸吸鼻子，抹抹嘴，眼睛盯着手機飛快地翻着相冊。
“今天人挺多的，我都沒認全，應該就是這個。”萬煜手上指着一張合照。角落裏站着一個穿着一身白的高個少年。照片裏的人應該都圈內的明星和經紀公司的人，大家都笑眯眯地看着鏡頭，只有這個孩子一只手比了一個中指，另一只手拿着一瓶喝了一半的伏特加。
目光像頭狼崽子。
吳凡只看了一眼，也沒往心裏去。
不過第二天晚上，這個名字叫“張鬼”的男生先是喝趴了自己的親爸，然後放倒了來勸酒的祝玥，之後把祝玥另外兩個藝人給喝倒，正到了滿滿一大杯葡萄酒敬萬煜。
下午再接萬煜和吳凡的路上祝玥就一臉的愁容。說是今年萬煜的事情起起落落已經把她搞的神經衰弱，結果年底了老板還塞了這麽個活寶給她。
“她以前的名字叫張槐，張總和老婆離婚的時候這人自己去公安局賄賂派出所的民警把名字改成了張鬼。張總當時氣的，去公安局要改回來，結果這娃把賄賂的事捅了出來，那個民警被革職不說，派出所還也不給他改名字。現在好了，到哪裏大名都那麽顯眼。他爸12歲就把他送出國，兩次學術造假從美國中學退學，一次在英國賣盜版被抓遣返，去年張總捐了棟樓買通了半個留學中介才送去新加坡，上個月打了老師和同學，8門功課全部不及格又被送回來了。”祝玥邊說邊嘆氣：“明年6月高考，張總要求他考進電影學院，藝考的路子都買好了。開什麽玩笑，350分的通過線，上個禮拜去了機構測了一下，就考了18分……”
萬煜說過，祝玥一個人帶兒子不容易，這幾年工作挺拼的，是想給兒子攢錢去美國讀大學。
大家都不容易的。
誰知。吳凡在飯桌上是領略了這位張鬼。
這人18歲才過了兩個月，酒量肯定不是這兩個月練出來的，看他老爸張總三杯就倒，應該也不是遺傳的好酒量。所以……
“他不會喝酒，我同你喝。”吳凡見過各種中二。喝酒他正好也不怕。
“你誰？我在我爸公司裏都沒見過你。”張鬼勾勾嘴角，一臉不屑：“我只和紅的人喝。”
“我是他助理，你這麽厲害，不怕多放倒我一個吧？”吳凡自己先喝了起來。
于是之後半個小時。
酒桌上的萬煜和吃飽了飯菜喝着果汁的祝好安安靜靜地看着吳凡和張鬼對瓶吹。
祝好一臉事不關己的樣子，自己吃飽喝足擦擦嘴，把自家司機小王和張總的司機叫進來分撥送人回家。
等人都送完了，就回到自己的位子上，拿了祝玥的手機，解了鎖，帶上耳機，開始學英語。
那利索的樣子，絕對是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做多了的社會主義好高中生。
萬煜覺得祝好有趣，還特地去尬聊了一波：
“你好認真。學習很辛苦吧。”
“不辛苦。”
“……哦。我聽你媽媽說，你要去美國讀大學？想讀什麽大學呀？”
“哈佛。”
“……呃。你今年幾歲？”
“16。”
“……才16呀。已經要讀大學了？要明年才考吧？”
“我去年高考全市第一。”
“……哇，那麽厲害，那申請哈佛光是不是很難呀？”
“我已經拿到offer了，今年月8月開學。”
“……對不起，打擾了。”
“沒關系。”
……
然後和學霸尬聊失敗的萬煜準備去勸一下那邊對瓶吹紅酒的一大一小。
很快砰，砰——兩聲。
兩瓶空瓶放在了桌上。
吳凡和張鬼面對面站着。
“我——”
“扶一下他，可以回家了。”
萬煜看到萬能的吳凡和喝了一瓶水一樣，面不改色地朝着他笑。
那位桀骜不馴的小哥愣愣地站在那兒，目光呆呆地看着前方。
想說什麽，但是動了動喉結，什麽也沒說出來，然後眼白一翻——倒了。
……
回去的路上祝玥和掌櫃在保姆車後昏睡着。萬煜坐在第一排，一會兒看看身邊安靜學英語的學霸，一會兒看看副駕駛上吳凡。
副駕駛的窗子開了條逢，有冷風吹進來。
萬煜一直都有注意酒桌上各個人喝了多少。
剛入演藝圈的時候，萬煜個愣頭青沒什麽經驗，每次喝酒都是豎着進去橫着出來。不過他也不笨，圈子裏的合約同生意場上買賣是一樣的道理，投資方老板也就好酒桌上的那一口，喝高興了合約也就簽下來了。年底的酒是讓經紀公司老板高興，大男生扭扭捏的明星前幾年還有被微博曝光，說紅了以後在公司高管層耍大牌的。
後來萬煜就想通了，不過是工作的一部分，于情于理都得喝。
萬煜的酒量不差，再加上酒桌上低調點，埋頭吃飯少說話，而且他之前也沒多紅，所以每次酒局豎着進去豎着出來，體體面面回家肯定沒大問題。這聰明喝酒的第一條就是要知道什麽時候敬酒禮數到位又不會被追着加杯。于是他總是留意酒桌上各位喝酒的量。
祝姐是個特別好爽的人，做事和喝酒一樣從來不扭捏。祝姐喝酒速度太快，混着酒喝四杯下去就會說胡話。
吳凡今晚……喝了兩杯啤酒，兩小杯白酒，還有兩大瓶紅的。
那人沒事人一樣的坐在前排，看着後視鏡的方向。
于是後視鏡裏，兩個人的目光相遇了。
“是不是開着窗戶太冷了？”吳凡問。
萬煜搖搖頭。
吳凡還是把窗戶關上了。
回到萬豪豪園吳凡問萬煜餓不餓要不要吃點夜宵。
萬煜想的是，是不是自己要吃這人還真的去給他燒好吃的？
其實他晚上光被張鬼和祝好震驚了，還真沒吃什麽。
不過在他的經驗裏一般喝到吳凡這個量的人很少能正常說話走路的。
所以沒忍心說自己餓。
這人是真的沒事還是假的沒事？
萬煜其實挺好奇的。
然後他就被人拍了拍腦袋。
那只大手燙燙的，在他腦袋上放了特別久的時間。
……
城市的另一邊。祝好把自己老媽搬進房間，讓小王把不省人事的張鬼搬進了自己房間。
家裏二室一廳，客廳沒空調。這人睡客廳一晚上感冒了可不太好。老媽說過這人金枝玉葉是大老板的兒子，祝好想的是別給老媽添麻煩。于是把人往床上一放，空調打開，被子蓋上。自己去洗了澡換了身衣服，又拿了老媽的手機背了兩組單詞，換了睡衣，爬上床把睡的熱乎乎的人往裏面推了推。
張鬼睡過的地方暖呼呼的。
于是祝好眼睛一閉，想到八月就可以去美國和老爸生活，美滋滋地睡着了。
……
大年三十。
萬煜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接近11點。
姐姐和姐夫一大早來從片場趕回來，鳳梨和蘋果太久沒見到親爸媽，哭了好大一鼻子都沒有的吵醒萬煜。
家裏熱熱鬧鬧的——就是有點亂。
有什麽不太對勁。
“吳凡呢？”萬煜看到自己親爹正手忙腳亂的往鳳梨嘴裏塞沒有化開奶粉的奶瓶，終于發現少了什麽。
“爸，我來弄，你去倒垃圾吧。”姐夫常戰一直是萬煜心目中的模範丈夫，這輩子除了吳凡的他就佩服自己姐夫:出門能賺錢。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在家幹的一手好家務。
“今天吳凡回老家過年了。”姐夫回了一句。
“哦，我都忘了。”萬煜抓抓腦袋。
“阿姨都回家過年了，我在北樂村的時候特地麻煩吳凡在我家的多留幾天幫忙。萬煜記得給人家個大紅包。”萬姿一手拿着鍋鏟，一手把跑進廚房搗亂的鳳梨抱了出來。
萬姿是做菜好手，家裏逢年過節只要萬姿在，都是老姐親自下廚。
聽到吳凡是萬姿叫過來的。萬爸萬媽神情複雜地看着兒子，自己的兒子正神情複雜地看着被老姐丢在客廳地上不停翻滾的侄子。
無論如何這一年終于是到頭。一家人也終于團圓了。
……
其實那天晚上吳凡還是喝多了，他在酒桌上從來沒有輸過，實則也不是他天賦異禀真的喝不醉，不過是他喝完酒以後代謝的速度非常慢，人家都在酒桌上就醉，他都得回到家裏後半夜才醉的不省人事。
早上回家的時候吳凡的酒都沒醒。
一路睡睡醒醒，倒了三回車，終于到了老家山上的老宅子。
“凡子你今年回來啦。”鄰居吳老爺子和張大媽在山裏住了一輩子，生了四個兒子都在市裏娶妻生子每年都回來過年了，不大的院子裏幾個小孩子正跑跑鬧鬧的，吳老爺子的小兒子穿着件套頭衫在給二老劈柴。
二老的房子是前年幾個兒子分別拿了錢重新造的三層樓小別墅，和美劇裏的大別墅一樣氣派，是村子裏最豪華的一棟宅子。
而別墅隔壁的吳凡家，是破舊兩層樓，院子裏的落葉和雜物亂糟糟的灑落了一地。
“你奶走了以後這裏就沒人回來過咯。”吳老爺子啞着嗓子嘆了一句：“你哥他們今年回來嗎？”
“不知道。”吳凡搖搖頭。朝着隔壁院子裏一直盯着她看的吳老爺子家的孫女禮貌的點點頭。小姑娘低着頭不好意思的去廚房找奶奶了。
吳凡走進自家荒蕪的院子去推了推自家廚房的門，咯啦一聲——
門鎖都壞了。
廚房的水是從山上直接接過來的，放了好久渾濁的泥沙水，很快有清澈冰涼的山泉流了出來。嘗一口，甜甜的，是家裏的味道。
……
萬豪豪園。
一桌子團圓飯菜上桌了，姐夫收拾好兩個小的，給岳父岳母也伺候的舒舒服服。又到了萬老夫婦最喜歡的環節——聽女婿講那八卦的故事！
于是一頓團圓飯，二老在女兒的手藝熏陶下和女婿高潮疊起圈內八卦秘聞中開始了……
“吳凡這孩子好。”故事講到一半，八卦第N波剛過，萬老爺子不忘誇一下這幾天的衣食父母。
姐夫卻淡淡道：“小吳的簡歷我看過，孩子不錯，但是黑歷史洗不掉。之後成不了氣候，玩這一票賺點小錢差不多了。”
萬煜瞬間不吃飯了，擡頭盯着姐夫：“啊？”
和他一樣表情和還有萬爸和萬媽。
萬姿一直聽着一耳朵，去廚房把熱好的雞湯端了上來，把雞骨頭從蘋果卡住的嘴裏巴拉出來，接着道：“吳凡有案底，現在洛賓要用人，所以公司壓着，除非是沒有緣由的爆紅，不然公司不會出一分錢在他身上運營的，畢竟案底一爆出來人設就全廢了，沒有公司會做這麽大風險的事。”
萬煜愣愣地聽着。他終于明白為什麽公司各種年終酒會，祝玥只在最後的小規模慶祝的時候才叫上吳凡。怪不得，一開始祝玥對吳凡特別的上心，後來也就一心撲在自己和方蕊的運作上，吳凡這邊再也沒有任何的動作。
……
萬煜給吳凡打電話的時候吳凡正泡在自家的澡鍋池子裏。
吳大爺家翻新了最現代別墅，還是在院子的角落裏蓋了一間特別不協調的澡鍋室。可見山裏人多喜歡這種洗澡的方式。
吳凡用的免提，房間裏都是霧氣，聲音都帶着立體聲的效果。
“吳凡，新年快樂呀，你到老家了嗎？”
“嗯，到了。”
“哦，是……是我姐讓我打電話給你，謝謝你過年還幫我們到大年三十。”萬煜在各種找借口。
“沒事，反正我家裏近。”吳凡說的挺客氣。
“……”萬煜不怎麽會聊天，又怕話給聊死了，于是沒話找話：“啊，你家裏過年熱鬧嘛？”
“挺熱鬧的，我們這裏還可以放鞭炮，所以一晚上到處都是鞭炮聲。”吳凡說得挺輕松。
“哦。”
“……”
然後安靜了會兒的。
“祝玥姐讓我問你，……那個你覺得拍電影好玩嗎 ？”萬煜開始扯祝玥。
“很新奇，很特別的體驗。”
“那你喜歡拍電影嘛？哦不，是你喜歡做演藝圈的工作嗎？”萬煜着急地問。
“怎麽問這個？”吳凡好奇這人大過年怎麽突然和自己聊起了工作。
“就是好奇，哦……是剛剛洛導在我們群裏發了幾段電影的視頻，我看了……”
吳凡：“我還沒看呢。”
“那你喜歡麽？”
“談不上喜歡吧，也不讨厭。”
“哦。”萬煜聽到吳凡沒有自己想象中的喜歡這個職業，有點放心。
這種不想吳凡受傷的心情萬煜自己都沒有注意到。
“啊，那沒事啦。祝你新年快樂。萬事如意。”萬煜得到了自己的答案，就馬上接了段拜年。
吳凡愣了一下：“你也是，萬事如意。”
然後兩個人都無話可說。
電話也就挂了。
很晚很晚的時候。吳凡躺在一樓的小床上，一個從隔壁拉來的電點亮的燈泡把不大的房間照的昏黃。床邊的炭盆安安靜靜地把周圍烤的暖洋洋的。
房間的窗戶邊上貼着三年前的日歷。日歷上的一對童男童女衣衫的顏色已經脫落，但是兩個娃娃咧着嘴笑的模樣很是喜慶。
吳凡靠在床頭翻着手機。微信群裏到處熱熱鬧鬧的在搶紅包，送祝福。
萬煜的頭像是一個在睡覺卡通小人，突然小人的頭頂上多了一個紅圈。
新年快樂。我姐讓我給你的大紅包！
下面是五萬塊的轉賬。
吳凡：？
萬煜：我姐一定要我給你。
吳凡：太多了，我做了這麽多年保姆，一年還沒在你家半個月賺的多。
萬煜: 因為你好呀！
萬煜: 我爸媽說你世界第一好！
萬煜：快收，我姐在我背後監督我呢，怕我吞了這筆錢。
好一會兒。
吳凡：好，我收了，就當先預付明年工錢。
萬煜很快發了個鳳梨和蘋果被他擠在一起變成肉球的照片過來，上面p上“新年快樂”的字樣。
萬煜再也沒有說什麽。
吳凡放下手機，躺下。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