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 36 章

祝好讀大學的這三年，張鬼的日子過得差了點意思。

祝悅在大一開學沒多久就順利去了美國，張鬼是等到祝好到了美國上課一個多月了才知道消息。年底吃飯的時候祝悅随口提了一嘴。他這才意識到，他們已經這麽久沒有聯系。

知道祝好去美國的那個寒假，他和老爸在美國波士頓玩了半個月。

張鬼在所有祝好能看到的微博，微信朋友圈，狐朋狗友群裏曬自己美國旅游照。

祝好還是沒有聯系過她。

張鬼認真思考過。或許自己只是一時腦熱，順帶着高三住了大半年住出感情來了，所以迷戀過祝好一陣子。祝好這個人吧……應該也沒有多喜歡自己，自己不主動，祝好從來不找他，連走都不給他打招呼，連他都去美國晃到人面前了，祝好也沒有只言片語。

張鬼什麽人，從小不知愁滋味。

大一一開學張鬼就意識到——自己的書沒白讀，讀大學太值了！因為滿學校的漂亮姑娘，張鬼的DNA日夜被挑逗。可也不知道是運氣太差還是陰錯陽差，張鬼一個姑娘都沒有招惹過。

他有在好好上學，撿起了三四年沒彈的鋼琴，大二的時候又找了個老師專心準備鋼琴定級。

張鬼踏踏實實地過了八個月練琴的非人生活，而每天彈8個小時以上，還要上課吃飯睡覺。也不知道老爸砸了多少錢，孫子都和張鬼差不多大的鋼琴屆泰鬥王珍女士，每天比他勁頭還足。雖然不打不罵吧，他對着白發蒼蒼的老奶奶也不敢造次。或許是考大學前被祝好磨了磨性子，在加上張鬼還是有兩下子，他一次定級考試就順利通過。出了琴房，他就被祝悅塞進了一個男團訓練生選秀綜藝。

大二結束的暑假，張鬼在一個鳥不拉屎的三線城市的郊區裏關了四個月。開學都沒去成，是祝悅每天遞交請假條，上下打點關系給他請出的長假。張鬼和100多個和他差不多大的男孩子們吃在一起住在一起訓練在一起。張鬼第一次意識到世界的參差——

他其實蠻适合吃娛樂圈這碗飯的。

首先，他的身高和臉蛋絕對達标。平時在藝術院校裏也沒覺得，選秀裏什麽關系被送進來的人都有，張鬼有一種鶴立雞群顏值碾壓群衆的優越感。

其次，他還真有吃飯的手藝。除了他的鋼琴王子人設，從小唱歌挺好聽的也沒什麽人提點過他，在選秀營裏和聲樂老師系統學了一個多月，張鬼覺得自己唱歌這方面也是能吊打周邊的哥哥弟弟們的。

他的跳舞沒那麽出衆吧，辛苦練練也不會拖後腿。

他發現他能寫歌。訓練的四個月裏，他随手填填詞，彈幾段旋律和音樂總監探讨了幾回，好像還像那麽回事。

他還驚奇的發現——他竟然在訓練營裏被挂上了“學霸”的頭銜。可不是嘛，100多號人裏一半沒高考過，高考過的人裏他的分數已經是珠穆朗瑪峰一樣的存在。

除此之外，

他還有個重要的發現——

他确定自己不。喜。歡。男。的。

如果說之前祝好的出現混亂過他的取向。這次被關在和尚廟裏四個月，張鬼算是徹底認清了自己的本性：他可以和男生們稱兄道弟玩在一起，睡在一起，吃在一起。他受不了幾個娘娘的練習生接近自己。他可以坦蕩的和兄弟們握拳擁抱。他完全無法想象和他們做出任何親密的舉動。

綜藝進行到最後一個月，基本出道名額都內定好了。

節目組和祝悅找過他好幾次，讓他配合組cp搞點熱度。對象就是一直以來打投排在他後面的舞擔宋麟。張鬼不是跳舞是短板嘛，之前的節目裏總和宋麟一起練動作。張鬼是真把人家當熱心小哥哥，和人家勾肩搭背感激涕零。什麽肉麻的話都說過。

他們那時候被關着所有訓練生都沒有手機也不知道外面的輿論導向，是節目組告訴他可以多和宋麟互動，祝悅也明裏暗裏提醒他多一些機會單獨找宋麟相處一下，張鬼才覺得有點不對勁。

找了個機會去拿到手機搜了搜自己的名字。

然後他就被惡心到了。

他真是鋼鐵直男，看到微博上幾個暧昧剪輯的視頻，全身都不太好。

于是最後一個月他舞也不加練了，和宋麟也不正常互動了，最後宋麟C位出道，擔任隊長，他第三順位出道，被微博罵上熱搜。

等他們成團夜結束，張鬼刑滿釋放重獲自由，才知道自己最後那個月僅僅是因為沒有按照粉絲的期許暧昧撒糖，他的老底被扒的渣都不剩。也怪他自己以前各種驚天動地的風流故事太過精彩，網上爆了三四個有名有姓的張鬼前女友以後，才被老爸和祝悅這邊按了下去。

人家出道喜氣洋洋。張鬼出道自帶渣男Flag。

張鬼也是剛，明明服個軟，賣個腐，讨好一下市場就不用被鞭屍，他偏偏不，被逼急了，直接在采訪的時候說他現在非單身，讓粉絲不要給他編排戀情。

然後他又被挂了半天熱搜，成團一年後被邊緣化團裏存在感最低的那個。

張鬼自己倒是無所謂。雖然成團十個人裏各個背景都不簡單，自己爹放在裏面一比也沒啥競争力，但是他對這個名利圈也沒什麽特別大的追求。他從來不是讨好型人格，也不像吳凡那樣可以存天理去人欲做一個特別配合的無感機器。這個男團牽扯了他一年半的時間和精力，他還是很感激這次的體驗——他發現自己很喜歡音樂，也有天賦，也有了機會。

能在二十歲的時候找到自己熱愛的和擅長的事，已經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了。

然後祝好回國了。

祝好還是那個微信頭像。

張鬼不敢相信，他們上一次的聊天記錄是他成團夜當晚，祝好發給他的一個微信表情。

表情裏的兩個小人都是短發。

一個高一點，一個矮一點。

一個穿着藍色的衣服，一個穿着紅色的衣服。

兩個小人都在笑。

頭頂上舉着一個牌子——恭喜成團。

那個晚上太混亂了。張鬼的收到的信息太多了，他竟然沒有看到。

張鬼也會感慨，有些人明明那麽親密過，怎麽一轉眼就成了陌生人。

祝好還是那樣，看着什麽都沒興趣的表情。

祝好不讀研究生了。

祝好沒有去市裏幾家牛逼的互聯網公司。

祝好每天在家照顧祝悅，也沒見他有什麽朋友。

張鬼問祝好在美國有沒有談戀愛。

那天祝悅也挺好奇，所有人都看着祝好。

祝好一口一口的吃飯，面無表情，沒有回答。

然後張鬼回到男團宿舍封閉訓練了兩周，他們團一年告別演唱會搞的而別盛大。

所有團員抱在一起痛哭流淚，張鬼裝模做樣的和大家摟在一起，心裏有一種刑滿釋放的爽快感。

張鬼不用去團裏打醬油了以後，繼續往祝悅家跑。

萬煜也每天給祝悅打電話，沒事也往祝悅家跑。

于是祝悅術後在家呆了兩個月，開始心疼起自己的兒子。

祝悅，萬煜，張鬼，三個甩手掌櫃，吃飯只會點外賣。

祝好從美國回來不接offer，不去面試，倒是安靜的承包起家裏的一日三餐。

張鬼來的時候祝好會做張鬼愛吃的牛腩煲和八珍湯。

萬煜來的時候祝好會做萬煜愛吃的羅宋湯和墨魚飯。

祝悅後來都覺得這兩個人都是免費來家裏蹭吃蹭喝的。

終于有一天她坐不住了。

祝悅看着認真洗碗，比出國前高了一個頭的兒子問：“好好，你準備什麽時候去工作？”

祝好把水龍頭關了，拿了幹布擦動作熟練地擦盤子：“煜哥說他的助理辭職了，想讓我去幫幾天忙。”

祝悅聽到萬煜的名字就頭疼，翻了個白眼：“他都七八個月沒出過門了，要助理做什麽。”

祝好搖頭：“他說要接洛賓的下部電影，馬上要忙起來了。”

祝悅眼睛亮了。萬煜終于肯了？

卻是祝悅很快發現最大的bug根本不是萬煜，而是這個名校畢業在家做保姆的兒子。

——“好好，你确定你要在娛樂圈工作？那你之前讀的專業，你的學位不都浪費了……”祝悅小心的問。

祝好還是那樣，按部就班的擦着盤子，面無表情安安靜靜。

母子尴尬地站了很久，直到祝好擦幹淨了水槽裏五個碗碟，目光淡然又堅定地看着祝悅。

祝悅的鼻子有些酸，她張了張嘴，眼眶紅了：“好好，你還是喜歡張鬼，是不是？”

——“是的，媽。”

祝好回答的幹脆又利落。

祝悅用了一個月的時間辦完辭職手續，交接掉手裏所有的工作。

十月的第一周，祝悅和萬煜工作室簽了600萬的期權合同，三年內兌現。

十月的第二周，張鬼同前公司解約，低調簽約萬煜工作室的消息沒有任何一家媒體有興趣報道。

十月的第三周，某一線女演員偷稅漏稅被罰兩個億，全國三百多個藝人工作室開始清算自查，‘萬煜工作室被清算’的詞條排上了熱搜三十八位。

十一月，吳凡前一部大IP古偶男二的戲份殺青，無縫進了下一個評級S的仙俠劇組男一，女一號是易薇。

開機第二周。

陳麗麗半夜十二點接到大領導羅總的電話，不吃不喝不睡到淩晨三點，從巨難溝通的劇組裏請了三天假。

十一月的一個普通的早上。吳凡的生物鐘六點半把他叫醒。

七點，吳凡吃好早飯換上公司要求他今天穿的一套常服。

天涼了，他喜歡今天的這件外套，灰黑色的極簡裁很合身，他的胸口有一個圓鼓鼓的粉色愛心。

今天是和女一很重要的一場對手戲，聽說光場景就搭了半個月，拍完兩天的戲份就要馬上拆。昨天下午導演特意給他和易薇走了幾遍戲，劇本來來回回修改了三四個鐘頭定了四個版本。

而這個早上，司機直接把他送去了機場T3航站樓，陳麗麗從車後備箱拿出了吳凡出差行李箱。

“機票。”麗麗背着一個書包，一路上頭沒擡過。

不管去哪裏出差這姑娘總是一個書包走四方。吳凡看到機票的目的地是雲南昆明：“我們要去哪？”

“挺急的一個通告，救場《老友記》的飛行。劇組我請好假了。”麗麗手上快速回着消息，好像都不用看路，邊說話，邊打字，邊帶着吳凡直接走到了vip貴賓候機室。“進去休息吧，還要等三十分鐘。”

然後吳凡的手機一響，麗麗給她發了通告的合同文本還有兩天錄制的幾個注意事項和幾個安排好的情節腳本及讨論話題：“飛機上看一下，順便補個覺，飛四個小時。”

“麗麗——”吳凡知道《老友記》的資源非常難得，已經連續做了五季，依舊在每個秋天蟬聯綜藝數據榜的最高位。他被安排慣了，出差的行李箱都随時準備好拿了就能走，不過陳麗麗一直和自己有商有量的，這次連個招呼都不打，肯定不尋常。

“啊，你先別和我說話，羅總讓我看一個補充條款，上飛機前我要申請總部公章，還要過財務留檔，要來不及了。”陳麗麗頭也不擡地嫌棄他。

然後他們上了飛機，陳麗麗買的經濟艙沒和吳凡坐在一起。

然後他們下了飛機，一路上陳麗麗打了兩個小時的電話。中間電話沒電了，這人換了個電話繼續打，那個吳凡聽起來并不重要的補充條款有各種問題，這姑娘不依不饒的摳了兩小時細節不肯罷休。

商務車彎彎繞繞的，駛進了山裏。

到處綠意盎然，綠樹成蔭。

車子停在了一個翻新過的農家小院門口。

快到傍晚，夕陽暖曬在身上，被傍晚的風兒吹起，沒有想象中的熱，空氣裏有一股甜甜的香氣。

吳凡的行李被拖到了他腳邊。

身後的車招呼都不打就開走了。

三臺攝像機正對着吳凡開始了拍攝。

《老友記》是水果臺的一檔慢綜藝，牽頭的是水果臺德高望重的主持人徐亮老師和她的夫人王蓉女士。夫妻倆一個是娛樂圈三十幾年的老人，一個是北京大學哲學系教授，徐王夫婦每一季都會找個世外桃源的地方改建一個小院子，約一些藝人朋友來小住一兩天，聊聊生活聊聊工作聊聊人生，品品茶，看看景，興致好了做做農活。這兩年電商興起，每組嘉賓還配了個網上助農義賣活動。看着簡單的設定，也沒有什麽特別的爆點，兩口子年紀加在一起都100多歲了，卻是心理還偷偷住着青春期少男少女，每次的嘉賓互動都是妙趣橫生火花四射又有啓發意義。

這期徐王夫婦原本請的是洛賓和上一部剛拿了三個大獎的電影《天邊城外》的主演萬姿和馮玉森，兩位都是影帝影後級別的重量級嘉賓，偏偏錄制前馮玉森被牽扯到工作室稅務醜聞中，前一晚上出的新聞，第二天節目組就收到消息必須得換人。于是這期錄制的主題全部都要換，萬姿單獨參加有些尴尬，索性從新策劃。

以上吳凡知道的全部信息。

洛賓穿着短袖短褲，清閑居家的模樣開門迎接。

“歡迎來到芭蕉小屋。”洛賓很是客套，滿臉的歡喜：“我的肖正毅來了。”

肖正毅是《天邊城外》的男二角色名。吳凡憑借這個角色拿到了金x獎的最佳男配角獎。

“洛導。”吳凡很會處理這些沒有事先溝通好的場景，畢竟他的工作高風險，要求他在任何情況下只能從容不迫，毫無破綻。

“唷，回來了。”洛賓一擡頭，莞爾一笑。

吳凡随着洛賓的視線，轉身朝着自己身後看去。

不遠處的盤山公路上先露出了一個破舊的竹筐，然後是一個人吃力的抱着筐子一點點朝這裏走來。

洛賓一臉看好戲的表情。

果然吳凡只看了個身形，快步走了過去，把整個筐子接了過來。

夕陽就這麽打在萬煜泛着紅暈的臉上，額頭上的一排汗珠一顆顆的反射着五彩的光亮。

“哇，洛導，你終于良心發現——” 萬煜随手擦了把臉，幹淨的臉上多了灰灰的一長道痕跡。這才看清了幫他抱筐子的人。

——“怎麽是你。”

——“你也在這。”

也聽不清誰說了哪一句話。

就是軟軟的話語，散在了秋天南方溫暖的陽光下，和水果般甘甜的空氣裏。

好似時間都停止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