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青年走到法醫旁邊,法醫正在檢查那具在逃殺人犯的屍體,腐胺和屍胺氣味明顯。
法醫納悶:“腐爛太嚴重了,這人死了起碼一個月以上……怎麽可能呢?”
青年戴上手套,彎下腰查看屍體,法醫見過他幾次,知道他是上面派下來的,專門介入一些“邪乎”的事件,因此沒有阻止。
法醫偷偷看了青年一眼,他身上有一種特別的氣質,讓人不敢輕易拒絕,又忍不住想看。上過戰場的軍人或者行走在刀尖的特殊行業人員身上,法醫才見過類似的氣質,總之,讓人想跪。
一個警銜最高的刑偵隊隊長走來,喊了聲青年的名字:“書隼,這邊。”
青年不緊不慢過去了,隊長壓低聲音問他:“怎麽樣?有結論嗎?”
書隼摘掉手套:“兇手被厲鬼附身,有屍臭,所以用香水掩蓋,它手裏的人命很多,吞噬人魂修煉,快要抵達血鬼級別,你們要追蹤的連環兇手就是他。”
隊長和淨平局的人打過好幾次交道了,見識了案件的邪門,書隼的本事,他從一開始的懷疑變成了現在的相信。
隊長擰眉:“厲鬼是不是附到那個受害人身上了?”
書隼:“沒有。”
隊長點點頭:“我去讓人搜查方圓一公裏的男性,看有沒有人被附身。”
書隼:“不用。”
他走到剛才徐昊躺過的位置,示意隊長看地上。
隊長低頭,用手電一照,看到了很多道長長的煙黑色痕跡,呈放射狀散開。
“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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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鬼會留下這種怨氣痕跡,說明已被消滅。”
隊長不可思議道:“被受害人消滅的?”
書隼:“他是個普通人。”
隊長:“……”
不管打幾次交道,對方永遠惜字如金,好在他習慣了。
隊長想了想:“既然這樣,我們的案子可以結了,剩下的交給你們淨平局梳理。”
書隼沒有說話,看着前方,一雙黑眸難以猜透。
隊長知道他還有話,耐心等着。
片刻後,書隼開口:“找人查一下那個水潭下面,嫌犯身上是濕的,他下過水。”
隊長立即點頭:“我馬上安排。”
書隼:“再聯系受害人在的院方,等他醒了,我要再确定一次。”
徐昊醒了。
他手上紮了輸液針,頭頂的吊瓶,天花板和窗子顯示他在醫院,他側了側頭,病房裏沒有其他人,隔壁床上坐着個穿睡衣的小男孩,不超過八歲,腿一晃一晃的,小臉不太健康,不言不語地看着他。
徐昊擡起頭,眼前猛地發黑,他平躺等待暈眩過去,視野方才穩定。
喉嚨奇怪地火燒火燎,簡直就像剛吞了一塊炭。
他想喝水想的要死,但動一動就感覺要昏,徐昊沙啞開口:“小朋友,可以幫我倒杯水嗎?”
小男孩點點頭,跳下床出去了,過了會兒進來,拿着個熱氣騰騰的一次性紙杯。
他正要走到徐昊床邊,突然轉頭看向門口,下一秒紙杯啪地落在地上,水灑了一地,小男孩原地消失。
一個藍衣服的護工從病房門口走了進來:“喲,醒啦?”
徐昊:“……”
護工看到地板上一灘水,詫異道:“想喝水?放着別動,我幫你倒。”
她重新給徐昊倒了杯水,扶他起來讓他喝水,然後拿了拖把過來把地板拖幹淨。
徐昊還處于虛幻的震驚中。剛剛那個小男孩是怎麽回事?
“阿姨,隔壁床是不是有個小孩?”
護工聽了随口道:“噢,上午剛走,治不好,手術費太高,父母放棄治療了。”
徐昊呆住,說不出話來。
護工麻利打掃完,走到門口:“我去叫醫生。”
徐昊記憶回籠,緊張追問:“我媽呢?”
護工笑道:“她守了你一晚上,有個小姑娘帶她出去吃午飯了,待會兒就回來。”
徐昊摸了摸外套,看了手機,發現時間已經過了一天,現在是下午。
很快,醫生帶護士過來了,他檢查了徐昊的身體,說:“等你媽媽回來就辦出院手續吧,現在有個事得跟你說。”
徐昊心裏一沉,以為醫院查到了自己的病。
醫生:“公安局那邊來了人,要問你幾個問題,可以嗎。”
徐昊一怔,想到昨天離奇的遭遇,心知沒法避免,遂點了點頭。
護士出去了,過了會兒領着兩個人走了進來,一個人穿着刑警制服,另外一個人個子很高,徐昊一眼認出,正是昨天那個青年。
他們一進來,房間裏氣氛頓時不一樣了,醫生和護士在刑警的要求下出去了,青年拉開床頭櫃旁邊的椅子坐下,離徐昊很近,平視着他,徐昊一對上他的眼睛,登時沒來由地心裏打突。
青年近看五官更驚人,眉眼鋒利不帶人情味,皮膚幹淨細致沒有一點毛孔,唯獨氣場懾人,自有種對周遭一切不放在心上的藐然,徐昊判斷他身份不一般,反正普通人極少能見到這樣的人物,徐昊就算常年在七星級酒店工作,迎來送往各種上流階級,都沒見過。
很危險,像一把出鞘的見過血的刀。
要不是他和警察同志一起來的,實在說不準他是正方還是反派。
青年目光落在正七上八下的徐昊臉上,徐昊似乎被看透到成了透明人,壓下心頭的不适。
書隼看着徐昊,他之前看過了公安查到的資料,徐昊的個人經歷他全部知曉,從小到大都是平淡無奇的普通人,沒有任何奇遇。
直到二十個小時之前。
這位普通人,從快要修煉到血鬼級別的厲鬼手裏,神秘地活了下來。
徐昊長相說得上上乘,相當能拿出手,畢竟從事高級服務行業,幾輪競争激烈面試淘汰後碩果僅存的種子選手。
哪怕現在狀态蔫蔫的,也不影響他的顏值。
眼睛天然棕色,頭發是亞麻色,發型多半找專業造型師做的,随意又好看,五官端正清俊,看着沒有任何殺傷力,讓人一見就心生好感,親和滿分。
就連一旁的刑警見了,都不覺得他有何可疑之處。
書隼開了口:“昨天你被一個在逃兇犯襲擊了,他是怎麽襲擊你的,講一講經過,越細節越好。”
他聲音一如其人,涼涼的不帶任何溫度。
徐昊大致說了下,但主動隐去了那些不科學的地方。
“後來我就昏過去了。”他總結道。
一邊講話一邊直視書隼眼睛,壓力頗大,好在他在工作中千百次面對客戶時鍛煉出來了,心理素質過硬,一番話說得比較平穩。
書隼:“嫌犯跟你說過什麽話沒有?”
徐昊搖頭:“我不記得了。”
書隼扯起一邊嘴角,挑眉。
“你昨天全身是血,血是你自己的。”
徐昊心裏一咯噔。
書隼盯着徐昊:“但你身上沒有任何出血口。”
徐昊:“……”
他努力做出震驚茫然的樣子,又恰到好處地流露出一絲不信邪的懷疑。
“我真不記得了。”徐昊重複道。
書隼毫不掩飾地看了他一會兒,目光透着嘲諷,徐昊頂着溫和又人畜無害的神态,心裏直冒冷汗。
這人真讨厭,徐昊覺得對方和自己不對盤。
他隐約有種感覺,對方很可能并不是便衣刑警之類,來找他問話,跟他遭遇的那些邪門事有關。
徐昊腦補了一大串看過的小說和電影,生怕自己被當成怪物關進暗無天日的地方,從此不能見親人朋友。
徐昊小心翼翼道:“那個……警官,我沒有犯法對吧,我現在想回家可以嗎?”
旁邊一直在做筆錄的刑警笑了笑:“只是例行問話,你別緊張。”
書隼無動于衷:“我要給你做一點檢查,請務必配合。”
徐昊頓時緊張:“怎麽做?”
書隼:“別動就行。”
他折了下袖口,從手腕上摘下一個色澤高級的金屬環,徐昊乍一看還以為是最近很流行的某奢侈珠寶出的釘子手镯。
書隼兩指在手環上一抹,手環上的刻印發出淡淡的金色光芒,是一些梵文符號,徐昊瞬間瞪大了眼睛。
果然,對方不是尋常人。
徐昊立即作震驚狀:“這是什麽?!”
刑警出聲安慰:“小夥子,冷靜點。”
書隼起身,徐昊下意識往後縮了下,結果被書隼按住了肩膀,書隼手光潔修長,一按住徐昊,徐昊就動不了了,那手指鐵笊籬似的摁住他,生疼生疼。
“別動。”書隼冷冷道,帶一點嘲諷,居高臨下看着徐昊,徐昊被迫仰視他,心底劃過一絲雄性受到威脅卻不得不屈服的不爽。
卧槽,這人真的讨厭!
心裏瘋狂腹诽,行動上戰術性認慫。
徐昊一動不動,任由書隼揉搓。
當書隼拿着發光的手環靠近他時,徐昊心裏不斷祈禱自己千萬別出現異狀。
手環在他眉心,眼睛,心髒等地方掠過,金屬質地碰觸肌膚,徐昊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萬幸,沒有任何事發生。
書隼高深莫測地看着徐昊,兩人對視少頃,徐昊硬起頭皮道:“這位高人,可以了麽?”
刑警同志在旁邊噗地一樂。
書隼重新戴上金屬環,拉下袖口,對刑警點了點頭,就出去了,等他看不見了人,徐昊心裏長松口氣,再您的見!
随後,刑警問了徐昊其他幾個問題,讓他簽了個字,也走了。
書隼回到自己車上,打了個電話:“把那個叫徐昊的,放在監控名單上。”
“為什麽?不是沒查出他有問題嗎?”
“沒有問題,才是最大的問題。”
“昊昊!”
一聲熟悉的呼喚傳來,徐媽小跑進病房,張開雙臂,過來抱住了自己兒子。
徐昊被她溫暖地抱住,鼻子差點一酸。
他回抱住徐媽,聲音悶悶的:“媽,你沒事吧。”
徐媽高聲:“吓死我了!逞什麽英雄呢你!”
她大為光火,把徐昊數落了一頓,急得不行,徐昊插不進半句話,連連敗退,只得不停安慰着徐媽,直到她平複後怕情緒。
徐媽眼眶發紅:“要是你有什麽事,老媽怎麽辦?以後不準瞎亂來聽見了沒!”
徐昊怔住,胸口一陣鈍痛。
哪怕劫後餘生,也擋不住如影随形的陰影。
徐昊低下頭,掩飾內心情緒。
徒步團導游小謝抱着一大捧花束,放在了床頭櫃上,開開朗朗道:“阿姨,人沒事就好,我聽公安局的人說,要把這個情況反應給民政部門,幫昊哥申請見義勇表彰呢!”
徐昊:“……”
哈?他的注意迅速被轉移了。
小謝坐到了書隼剛才坐過的椅子上,主動握住徐昊的手,真誠道:“昊哥,真的太感謝你了,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男朋友特別感謝你,他在外地,趕回來了,我們想一起請你和徐阿姨吃個飯——”
徐昊被誇得不好意思,忙打斷她:“沒有的事!我還要謝謝你陪着我媽……”
兩個人互相感謝一番,小謝熱情地表示以後大家就是朋友了,陪着徐媽和徐昊辦理了出院手續,雙方這才道別。
徐昊正要離開,無意間回望了一眼,看到走廊盡頭,一個小男孩站在病房門口,孤零零地望過來,神色落寞,縮了回去。
徐媽:“兒子看什麽呢,電梯來了。”
徐昊喃喃:“媽,你等我一下,我好像忘了東西。”
他快步走過去,打開病房,輕輕關上門,小男孩站在房間中央,有點驚訝,有點高興。
徐昊抑制住加快的心跳,慢慢靠近,蹲了下來,和小男孩互相看着。
徐昊胸口生出一股沒來由的直覺,就像有什麽東西,在他腦海發出一道準确無誤的指令,告訴他就該這麽做。
他試探地伸出手,放到小男孩肩膀上,小男孩沒有反抗,乖乖地看着他。
徐昊朝他笑了笑,輕輕将他抱在懷裏。
小男孩仰頭看着他,朝他露出一個無聲的稚嫩笑容。
徐昊摸摸他的腦袋:“小朋友,別怕啊。”
他閉上眼,捕捉那一絲直覺,胸口有什麽東西驀地被激活,一團黑色氣狀物,如混沌緩緩旋轉,裏頭發出一縷金光。
病房變暗了。
金光從徐昊心髒處透出,散發到小男孩身上,小男孩全身被金光照亮,繼而漸漸變為半透明,他就像重回了溫暖的羊水中,蜷縮起瘦弱的身體,微笑合上雙眼。
小男孩身影越來越淡,直到終于消失。
徐昊聽到虛空中隐約傳來了小孩子的聲音:“哥哥,謝謝……”
房間重新變得明亮,徐昊攤開雙手,反反複複地盯着看,心裏掀起驚濤駭浪。
如果沒搞錯,他剛才的行為是……超度?
我、了、個、曹。
病房門被打開。
徐媽疑惑地走進來:“昊昊,你蹲地上找什麽?”
徐昊趕緊轉身起來:“沒事,走吧媽。”
他把徐媽送回家,母子倆一起吃了晚飯,徐昊第二天還要工作,開車回了自己的單身小公寓,那邊離他上班的七星級酒店近。
徐昊坐在沙發上,昨天到今天的遭遇在腦海裏來回穿插播放。
他很确定,之前那個鬼物手裏的黑色石子,現在以一種無形的形态,存在于在自己體內。
他盯着自己的雙手,旋即閉上眼睛,試圖喚醒先前那種直覺。
徐昊努力得都快憋氣了,臉紅脖子粗了十五分鐘。
毫無動靜。
半晌,徐昊放棄了努力,他皺起眉,在手機地圖上搜索了一下靜安寺的位置。
讓那些正規的懂行的高僧看看,總沒損失吧?到時候就假裝說自己做了個夢?
起碼人家不會把他當精神病。
徐昊想了想,微信上給自己上司請了一天延長的緊急病假,理由如實陳述,提供了刑警同志的聯系方式,讓他可以核實。
上司很快回了過來。
“假期生活真精彩,可以去寫小說了。”
徐昊:“……”
過了一分鐘,上司發了56秒語音過來。
徐昊厭惡皺眉,直接語音轉文字。
他上司大概是真的打電話去問了,文字大意是請假需要報批,就算他說的是真的,也不符合酒店規定,只要人活着,明天必須來上班,後邊就是一些陰陽怪氣的話,徐昊深吸口氣,扔開手機,揉着太陽穴,告訴自己別摔東西,家裏東西摔壞了不值得。
他起身走向浴室,一路簡單粗暴脫下衣服褲子,去洗澡。
打開花灑,熱水均勻潑灑,沖刷掉疲憊與晦氣,徐昊舒服地長籲口氣。
沒有任何預兆,徐昊突然倒在了地上。
視野從站立到一百八十度旋轉平躺,他睜大眼睛,渾身抽搐,躺在浸滿熱水的瓷磚上,全身每根骨頭都燙得要化掉。
一道環形氣浪以他的小公寓為圓心,無聲無息擴散開,直達方圓一百公裏。
S市淨平局科技處監控室,值班人員正坐在椅子上,時不時看一眼大屏幕,一條平緩的紅色數據線陡然垂直上升,一秒抵達峰值,緊急的警示音持續響起。
值班人員:“……”
他一把抓起內線電話:“中心城區檢測到異常能量波動,數值嚴重超過警戒線,請指揮中心指示。”
電話那頭傳來回複:“鎖定源頭坐标。”
值班人員一屁股坐回椅子,滑到操作臺前,緊張着手處理,再給三十秒,他就能查出坐标,指揮中心便能派出外勤小組。
與此同時,徐昊覺得自己快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