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浴室水流嘩啦，熱氣蒸騰。

徐昊的身體和意識被分開，四肢抽搐痙攣，腦海中出現各種幻覺。

全是地獄無邊苦海，恐怖惡相。

精神力坍縮成無限渺小的一個質點，瀕臨崩潰。

方圓百公裏內，天地間游離怨氣受到感召，無數煙霧騰空而起，呼嘯卷向市區內一幢公寓樓，穿窗而入，被吸進徐昊心髒處。

徐昊抖得像過電，全身血液沸騰震顫，瞳孔擴散，視野一片血紅。

他進入了自己身體，一個奇異壯麗的微觀宇宙，生病的細胞像山一樣高大，在衰變死亡。

一團黑色混沌在他心髒處旋轉，釋出數以萬億的能量，擊中衰亡的細胞，光速修複，細胞剎那從病變逆轉為健康。

那些導致他生病的源頭細胞，則被暴走的能量撕地粉碎。

舊的被摧毀，新的被構建，身體機能全部更疊換新，達到前所未有的程度。

短短二十九秒後，一切歸于平靜。

屏幕上的紅線恢複正常，打破了歷史記錄的能量異動消失了。

值班人員愕然，再過一秒，他就能鎖定異動源頭的坐标。

看着卡在百分之九十九的進度條，值班人員扶額，打通了內線電話。

不知過了多久，徐昊睜開眼睛，渙散的目光重新聚焦，水花溫暖地濺在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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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他一下子全想起來，迅速從地上站起，第一反應是檢查自己全身。

剛才的痛苦就像一場幻覺，現在身體不僅不疼，反而說不出的奇怪，視野清晰像1080P藍光畫質。

他輕度近視，平時戴隐形，此時卻毫不費力看清了不遠處瓶子上條形碼的數字。

徐昊：“……”

他關掉花灑，打開換氣開關，抹開水汽模糊的鏡子，湊近。

一雙血紅色的眼睛回望他。

“啊！”徐昊駭然吼叫，後退過猛，腳一滑摔在角落，舉起胳膊擋在臉前，抵禦并不存在的攻擊。

喘氣了片刻，徐昊虛着眼睛，起身慢慢走到鏡子前。

他盯着鏡子裏的自己，震驚萬分。

臉還是那張臉，整個眼白和眼珠卻成了紅色，那種紅色是活的，在快速湧動，驟然一瞥，簡直能把人吓瘋。

徐昊呆住，他之前吞掉的黑色石子究竟是什麽？

正這麽想，心髒處黑色混沌動了動。

一股沒來由的暴怒和饑餓襲來，徐昊深深呼吸，難受地跪在地上。

黑色混沌深處現出一縷細細的金光。

忽然間，指引他超度了小男孩的天降直覺又出現了，徐昊馬上跟随直覺指引，穿上衣服，匆匆忙忙出了門。

這時是深夜，外面唯有昏暗的路燈，到處黑黢黢的。

但在徐昊眼裏，這黑夜如同白晝一般，他具有了夜視，能從很遠的距離看清楚東西，黑暗環境中的一切于他無所遁形。

樹葉的窸窣、風的流動、陰影的變化。

他擡起頭，旋即震撼。

普通人眼裏黑漆漆的被雲擋住被霓虹光污染的天空，在徐昊眼裏璀璨如綴滿鑽石的藍色河流，星星清晰可辨。

宇宙以最本真的面目，俯瞰着徐昊，與他四目相接。

徐昊：“……”

世界在徐昊眼中呈現出完全不同的一面，夜色是奇幻的。

然後他就看到了兩百米外的街角，有個男人正在拖拽一個醉酒的女孩，想把她拖上車，動作不幹不淨，手在女孩身上亂摸，女孩口齒不清地反抗，拳打腳踢，男人打了她一巴掌，就地解開了皮帶。

徐昊罵了句，腳下動了，如一陣風掠過，視野快速拉近，不到幾秒就到了近前，一手砰地将男人撞上車子，掐住他喉嚨。

男人看到了徐昊的眼睛，發出慘叫：“鬼、鬼啊——”

徐昊心裏那股暴怒開始膨脹，他朝男人緩緩露出一個恐怖的笑容，男人驚恐到了極致，被徐昊單手拎着提離了地面，臉色紫脹，眼球突出。

一絲金光在徐昊心髒處一閃。

徐昊回神，收起戾意，松開了男人，一腳踩中他下半身，男人叫的比剛才還慘，顧不得受傷，捂着裆連滾帶爬進了駕駛座，飛快發動車子跑了。

“謝謝大哥。”女孩含混道謝，醉醺醺地望向徐昊。

徐昊轉過身，和她來了個臉對臉。

女孩：“……”

她兩眼一翻倒在了馬路牙子上，吓昏的。

徐昊提起她，把人扔到了附近一個隐蔽的花壇裏，跟一窩流浪貓一起睡覺。

徐昊環顧四周，有股暴怒的力量在他體內橫沖直撞，讓他想吃掉什麽。

之前在月牙溝，徐昊吸收了那個想吃他魂魄的厲鬼，當時就感到了飽腹感。

徐昊一個縱身，躍上了一幢高樓的牆體，以違反重力的方式，在上面做跑酷運動，直到上了高樓頂，天地間精氣、靈氣、陰氣、怨氣的流動，在城區的分布，分明一清二楚，徐昊本能知道如何分辨，黑色石子中儲藏了遺傳信息量，直接灌輸給了他。

他對自己爆棚的運動細胞甚至一點不吃驚，身體基因就像被重新編輯過一遍。

遠處忽然有紅芒出現，是兇厲鬼物的标志。

徐昊翹起嘴角，露出一個看到食物的笑容，縱身躍下高樓。

他身輕如電趕到，看到了一條暗巷裏，幾個兇魂正在圍攻一個半透明的躺在地上的影子，紅芒正是從那些兇魂身上發出。

徐昊信步走過去，厲鬼們如有感應，轉了過來，黑窟窿似的眼洞朝向徐昊，各有各的鬼相，怨氣值驚人，普通人見了，怕是當場吓暈。

徐昊一雙血紅色眼睛和厲鬼們對視，無意識舔了舔嘴唇。

厲鬼們發出刺耳尖嘯，群起攻向徐昊。

徐昊身影淹沒在一片紅芒中。

下一秒，紅芒消失了。

徐昊好端端站在原地，左手握住吸收了數道兇魂的右手，他體內橫沖直撞的力量平息，躁動的饑餓感也有所緩解。

厲鬼攻擊他，在他手臂上留下了幾道血口，徐昊盯着傷口快速愈合，皮膚平整如初。

剛才被厲鬼們攻擊的影子飄了過來，落到徐昊面前。

是個古代書生裝束的人，很瘦弱，還沒等徐昊看清他長什麽樣，就跪下給徐昊行了三個大禮。

書生鬼額頭觸地，朗聲：“小人參見大王，多謝大王救命之恩。”

徐昊：“……”

他內心冒出八百個問題，對還維持着跪地姿勢的書生說：“你起來。”

書生鬼站起身，恭敬朝向徐昊，微微低着頭，沒有看他的眼睛。

徐昊第一次和鬼講話，感覺人生真是難以預測：“你是誰？古代人嗎？”

書生鬼：“我是踏入修煉之道的鬼魂，道行三百多年，像我這樣的還有很多，我們沒有怨氣，保留了生前的神智，形成一族，名為慧黠鬼。”

徐昊大長見識，他忍住想問三百多年前世界什麽樣的沖動：“你也是鬼，為什麽那些厲鬼會攻擊你？”

書生鬼：“回大王，厲鬼一族靠吞噬魂魄修煉，最近天地間有不吉之兆，陰氣怨氣漸盛，兇厲鬼物受到滋養，比往常躁動了不少，先前不知何故，方圓幾百裏的怨氣都消失無蹤，那些厲鬼找不到吃的，就襲擊了我，若不是大王出手相救，我就是他們的盤中餐了。”

徐昊：“你叫我大王是什麽意思？”

書生鬼：“您身懷鬼王之精，是普天下衆鬼之王。”

徐昊：“！！！”他終于得知了黑色石子的來歷，低頭看向心髒處，一團黑色混沌緩緩旋轉，其中一縷金光若隐若現，就像烏雲的金邊。

鬼王，一聽就狂拽桀骜。

徐昊看着書生，三百多年，又是慧黠鬼，知道的東西應該挺多，百科全書，不問白不問。

徐昊伸手指拉住下眼睑：“你看我這眼睛，怎麽恢複？”

書生這才擡起臉，直視了徐昊，頓時大驚失色：“大王你是凡人？”

徐昊：“……”

書生目瞪口呆：“恕小人有眼無珠，大王轉世投胎了？”

徐昊黑人問號臉：“我就是一個凡人，這玩意我碰巧吞下的，沒有投胎。”

書生受到很大震撼，他想了想，拱手道：“此事我也不知道，等我找懂的人問一問。”說完，他抖了抖袖子，在地上走了一圈，輕聲念出咒文。

他走過的圓圈發出淡淡光芒，一個白胡子老頭從法陣裏冒了出來，拄着拐杖，他身上的氣非常不一樣，徐昊感應到了，竟然是仙氣。

“是誰喚我？正要去找城隍爺報告呢……”老頭捋了捋胡子，斜眼看向書生。

書生指了指他後面。

老頭轉身看見了徐昊，膝蓋一軟，拐杖放平在地，行了個端端正正的稽首：“小神土地公參見鬼王！”

徐昊：“……”

他不僅和一只神志清楚的鬼交談了，還受了土地神一大拜。

人生啊，真是意想不到。自從吞下了那枚黑色石子，他逐漸習慣了各種高能。

徐昊畢竟是個二十一世紀人類，尤其對方還是個老人家的形象，他過去把人扶了起來：“大爺，咱們還是按現代社會來，不要舊社會風氣。”

書生好像和土地公關系很熟，推了推對方：“大王有話要問你。”并說了前因後果。

土地公聽了，驚訝得合不攏嘴：“怪不得晚上十一點左右市區那麽大動靜，恭喜大王成功融合鬼王之精。”

徐昊：“很大動靜？”

土地公：“城隍爺都聽到了，正要找我去問話，不過既然是大王你，就沒什麽事了，提督大人是新晉城隍爺，不到三百歲，大王是衆鬼之王——”

徐昊打斷：“等等！你們是不是誤會了什麽，我真的是個凡人，我是偶然得到了這個東西！”

土地公捋了捋胡子：“普通凡人若是吞下鬼王之精，必定爆體而亡。”

徐昊：“……”

土地公仔細看了看徐昊血紅的眼睛：“大王你就是鬼王，不會錯的，只是現在還在融合期，凡人之軀恐怕承受不了，長久下去意識會被吞噬，到時候會像那些厲鬼一樣，被饑餓和殺戮驅使。”

徐昊心一沉，他想到了先前，自己對那個侵犯女孩的男人的确起了殺意。

“那怎麽辦？”

土地公和書生面面相觑，猶豫開口：“五臺山那邊來了個很有名的高僧，最近暫住在靜安寺，他應該知道壓制鬼王之精戾氣的辦法，大王不妨去見見。”

徐昊一愣，這倒是和他的念頭不謀而合。

“行，多謝你們了。”徐昊和他們打了招呼要走。

土地公又将徐昊叫住：“大王，今晚動靜太大，人類勢力已經注意到了你，還是小心謹慎的好。”

徐昊突然想到了來醫院看自己的青年。果然是這樣。

他和土地公、慧黠鬼書生告別，又跑到其他地方吸了點怨氣，眼睛這才恢複正常，徐昊回家睡覺，第二天醒了個大早，并不覺疲倦，迅速趕去靜安寺。

他把上司沒有批準延假的事忘到了腦後。

金瓦輝煌，銅色浮漚門莊嚴，大寺鬧中取靜，工作日，來上香的人不多。

徐昊擡起頭，晨曦中的靜安寺，上空有一層珠母雲般的霞光，香火鼎盛法場清淨的名寺，就有這樣的靈氣鎮守，普通人看不見，但能感覺一進寺廟，心裏就說不出的平和，這就是了。

徐昊躊躇了下，小心靠近寺門，沒有異樣。

他順利通過了入口，感覺冥冥之中玄之又玄，有一絲弘大慈悲的法力綴在了自己身上，徐昊心裏一動。

前面有個義工，徐昊過去打聽那位叫空相的高僧在什麽地方。

“空相法師不見外客，”義工說，“你想見他？下周日法會上法師會講經，信徒可以報名參加。”

徐昊：“我是私人事務，想求助法師。”

義工：“想單獨見法師，去那邊辦公室登記下，留個姓名電話，寫明來訪事由，預約上了會打電話通知你。”

徐昊還要再說什麽，忽然背後一個激靈，他下意識轉頭。

背後三十米開外，一個青年正走到香爐前。

徐昊：“……”

卧槽，又是你！

他迅速繞到走廊下柱子後面，恰巧青年似有所感側了下頭，看向他原來站的地方。

徐昊背後冒出冷汗。

他每次見了這人就跟見了天敵似的渾身起刺。

還有，這人怎麽會這麽巧在這裏？！

徐昊戒備緊張地盯着青年，青年站了一會兒，上了三炷香，就往後面去了，有寺僧見了他，還雙掌合十問禮。

“書隊長，空相法師正等你。”

“有勞了。”

隐約的對話聲傳來，被徐昊耳力敏銳捕捉。

徐昊：“…………”

他不敢再逗留，出了門走到靜安寺外面，閉着眼睛想了想，鬼王之精忽然動了，無師自通的直覺又擊中徐昊，他有了主意。

徐昊站到隐蔽角落，對樹上擡起手，食指中指并攏，一縷精氣飄出，一只麻雀倏地飛了下來，跳到他手指上，徐昊點了點麻雀的腦袋，眼中紅芒一閃，很快，麻雀的黑豆眼掠過紅光。

“找到空相法師，別被人發現了。”徐昊揚起手，麻雀撲簌簌拍打翅膀，越過高牆，落入靜安寺裏。

徐昊背對牆壁，瞳孔轉為紅色，眼前出現一片逼真的虛景，是透過麻雀的視角看到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