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徐昊深呼吸了好幾下：“就不能有第三種選擇嗎？咱們各回各家，就當什麽事都沒發生過，假如有人來調查我，我就說我腦震蕩，統統不記得了，他們總不至于難為我吧？我守法公民。”

書隼笑了起來，不是正常人表達善意的笑，一看到他的笑容，徐昊後背咝咝地冒冷氣。

書隼：“你之前的病歷是我親手銷毀的，知情的人只有一個，我要是放你走，那些和我為敵的人，如果查到一丁點你的蛛絲馬跡，猜猜看，他們會怎麽對付你？”

徐昊毛骨悚然，但還沒徹底理解他的意思：“會怎麽對付 ？”

書隼靠近了些，在徐昊耳邊說了幾句話，語氣平平，內容驚世駭俗。

徐昊顫抖起來，瞪着書隼，不敢相信又不得不信。

徐昊低吼道：“那你還要我去你單位面試，你瘋了！”

書隼輕描淡寫地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你逃到天涯海角也沒用，除非你就在他們眼皮子底下。”

徐昊見事情沒有轉圜餘地，簡直要崩潰。

書隼似笑非笑了下：“害怕了？”

徐昊抓狂：“廢話！我怎麽知道你那些同事會不會立刻把我抓起來解剖啊！”

書隼盯着徐昊，他好像很喜歡這麽毫無顧忌地觀察徐昊最細微的神情和反應，仿佛這是件樂子，徐昊很讨厭他這樣，感覺自己一切心理活動無所遁形，但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壓根沒辦法。

書隼：“我作為上級舉薦你，饒局找其他人開個會，招募你進來，這件事差不多就定了，麻煩的是科技處那群人，他們不是我們陣營的，可能會添亂。”

徐昊想到他剛才說的，焦心追問：“什麽意思？你們還分陣營？”

書隼剛透露了一點有用信息，見到徐昊被吓到的樣子，覺得很好玩，轉眼又恢複了那副懶散的令人不安的調調：“要遲到了，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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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走！我不去！”徐昊緊緊扒住了路邊一棵樹。

書隼兩只手從後面抓住他肩膀，把他像撕膠布一樣往下撕，一個路人甲路過，看了他們一眼，徐昊露出求助的眼神，路人甲忙轉過頭假裝沒看見，加快腳步走了。

徐昊：“……”

書隼力氣極大，徐昊掙紮得氣喘籲籲，最後被書隼按着肩膀往前壓着走。

徐昊被書隼的力道帶着，身不由己進了一條冷清弄堂。

兩邊家家戶戶門窗緊閉，看着不像有人常住的樣子，倒像是快拆遷了。

書隼帶他走到一堵又高又厚的牆面前，這裏死路一條，徐昊的疑惑達到了頂點。

書隼一手按住徐昊不讓他動，一手五指張開貼到牆上，空氣發生了無形的震動，書隼和牆面相貼的指縫出漏出細細的金光，徐昊震驚地看着牆面像水一樣抖動起來，泛起陣陣漣漪，他正傻眼，書隼突然推了他一把，徐昊大叫一聲，整個人向前撲去，瞬間穿牆而過。

眼前暗了又亮，徐昊維持住身體平衡，一擡眼呆住了，他現在站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這裏像個跨國公司總部，又像等級很高的政府部門，附近的樓有的明顯是新修的，有的是民國留下來的，布局散而不亂，建築之間的通道有不少人進進出出，繁忙的早班景象。

離徐昊最近的一幢五層大樓就在眼前，入口上黑底金漆匾額上刻着風骨豪邁的大字——S市淨平局，徐昊一看落款就震驚了，是開國那位偉人。

徐昊轉過頭，正好看見一臉習以為常的書隼在自己身後憑空出現，他穿過來的那堵牆早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很長的浮雕照壁，上面全是張牙舞爪的龍，隐沒在雲間，神龍見首不見尾，栩栩如生，好像馬上會飛出來一樣，那些龍的眼珠非常逼真，有一條龍轉了轉眼睛，盯着書隼和徐昊，張開嘴發出一聲龍吟。

徐昊吓壞了：“卧槽！這龍是活的！”

書隼一臉乏善可陳，直接按住他肩膀往前推，徐昊被推着走進了那幢大樓，一踏進入口，他分明感到流動的法場籠罩了自己，脖子上真言枷閃了閃。

一樓辦公廳裏人來人往，嗡嗡的，嘈雜熱鬧，有辦事窗口，咨詢處，自助服務臺，還有各種導引指示板子，一塊黃色警示牌上寫着“辦公廳禁止施展法力”。

LED大屏幕上正在播放昨天長江大橋的事件現場，一群公務員打扮的人津津有味地圍着看，徐昊看到現場電閃雷鳴的，橋上天師、怪化鬼戰成一團，他自己也入鏡了。

徐昊：“……”

書隼帶着徐昊經過，那些看屏幕的人看到了書隼，目光在書隼和徐昊之間來來回回，非常驚訝，開始小聲議論，徐昊趕緊別過臉去。

一路上徐昊看到了很多和書隼穿同樣制服的人，男男女女都顯得十分幹練不俗，“他們全是跟你幹一樣工作的？”徐昊忘了恐懼，被眼前的一切吸引。

書隼扯住徐昊一邊臉頰肉，徐昊疼得叫了一聲，書隼慢條斯理道：“本人偵查總隊隊長，二級天監，是這裏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人的上級，懂麽。”

徐昊臉頰被扯得生疼，不得不屈服：“知道了，放開我！”

書隼松開徐昊，不輕不重地拍了拍徐昊被掐紅的臉：“現在，閉上嘴，乖乖跟我走。”

徐昊憋屈地跟着書隼，悻悻然道：“你就不能讓我自己走？”

書隼：“不能。”

徐昊臉黑如鍋底，想掙脫都掙脫不了，這小白臉肯定練過九陰白骨爪！

書隼帶徐昊進了電梯，電梯門合上，往上行，中途停下打開，一行人正喧嘩打鬧，一看到書隼，喧嘩聲戛然而止，衆人紛紛恭敬打招呼“書隊！”“書隊早！”，然後規規矩矩目不斜視地站在電梯裏，沒人說話，沒人亂看。

書隼就像察覺不到凝固的空氣一樣，徐昊悄悄環視一圈，猜測不止自己一個人遭受小白臉的壓迫，頓時對這幫陌生人惺惺相惜。

太慘了，連話都不敢說，徐昊同情地想。

電梯門在四樓打開，書隼帶徐昊走出去了，等他們走遠，電梯門合上，一群人面面相觑，小聲議論：“看到那帥哥的脖子沒，太慘了……”

一出電梯，徐昊就走進了一片很熱鬧的辦公區域，走兩步就能和人擦肩而過，離最近的兩個小姑娘正端着咖啡說笑，一見書隼和徐昊進來，直勾勾地盯着他們，像是非常感興趣，搞得徐昊很不自在，但很快他就被其他事物吸引。

這裏到處都有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別人的桌子上，使用的東西，佩戴的飾品，有的會發光，有的明顯是法器，充滿了電影裏才能看到的特效，真實而震撼，但每個人的态度都視若無睹，顯然這些能粉碎并重塑普通人科學觀世界觀的東西，他們早就習以為常。

徐昊能看見各種顏色的靈力，從人的身上，到物品的身上都有，絢麗多彩，将這個雜亂的辦公區域點綴得非常迷人，一個天師的世界，一個充滿了法術的全新世界。

恐慌不安被驅散了不少，徐昊目不暇接地望着周遭一切，他雖然成了鬼王，之前卻從沒仔細想象過，普通人裏存在着這樣一群人，他們和自己一樣身懷法力，得以從普通人無法體驗的角度，以更加浩瀚的眼光，去理解整個宇宙，這些人構成了一個徐昊從來沒有接觸過的世界，他就好像小孩子第一次證實魔法是真的存在，整個生命的深度都被拓展了。

書隼涼涼地命令：“把你臉上的傻笑收一下。”

徐昊這才發現，辦公區很多人有意無意地在偷看自己，他剛一注意到，那些人就迅速低下頭，裝作正在忙的樣子，離徐昊最近的有個人動作太大，碰翻了一堆東西，一聲“當心”還沒喊完，只見藍光亮起，地上炸開一堆各種顏色的符箓，飛镖一樣亂噴亂射，落到其他人桌子上的小擺件小法器上，不斷引起小型爆炸，登時一片混亂和尖叫。

徐昊眼睜睜看着一張紫色符箓朝自己面門飙射而來，他有動态視覺，這玩意在他看來跟蝴蝶飛差不多，剛擡手要抓，有個人動作比他更快。

書隼食指和中指夾住了那張符箓，就在徐昊眼前兩只手距離不到，同時上前将徐昊擋住，免得更多的符箓飛過來撞上徐昊，然後用看傻子的眼神瞥了徐昊一眼，幾乎有點兇了，徐昊不知道自己做錯了啥，莫名其妙地回瞪書隼，心裏罵小白臉瞪我幹嘛。

混亂很快結束，道路恢複暢通，那個闖禍的人想過來道歉，書隼沒理他，直接拉着徐昊走開，穿過一段走廊，走到一間辦公室門口。

門上有名牌——偵查總隊隊長，書隼。

書隼打開門，将徐昊推了進去，返身把門鎖上，這裏幹淨敞亮，沒有那種老幹部辦公室的死板氣，反而很有設計感，唯一不同尋常的就是懸挂和擺放的裝飾品不是現代的，更像文玩清供，表面都有淡淡的靈力，徐昊感興趣地想去摸，忽然想到這是書隼地盤，收回手，矜持了些。

徐昊：“這是你辦公室？”

他感興趣地走到窗前看風景，還沒來得及遠眺，書隼刷拉一下把窗簾拉上了，落地窗被遮擋得嚴嚴實實。

徐昊不滿：“你幹嘛？”

書隼打量着他，嘆氣：“你怎麽像個地主家的傻兒子。”

徐昊噎了一下，罵道：“你才傻！”

書隼走到桌子前，拉開抽屜，夾起一張符箓出來，和剛才差點打到徐昊臉上的符箓一模一樣，徐昊不知道書隼想幹嘛，書隼卻揚手一甩，符箓立刻朝徐昊飛來。

徐昊擡手輕松接住符箓，還沒開口，只聽噼裏啪啦一陣亂閃，符箓眨眼燒光，徐昊的前臂上出現一道道黑色痕跡，轉瞬又緩緩消失。

徐昊震驚地看着自己的手，又看向書隼。

書隼嘲弄：“現在懂了麽？”

一道閃電劃過腦海，徐昊突然恍然大悟：“那個人是故意的？！”

書隼在辦公桌後面坐了下來，右腳踝放在了左膝蓋上，看着他不說話。

徐昊當即冷汗掉下，總算明白為什麽書隼一路都要把自己看得緊緊的了，這種符箓明顯只對妖魔鬼怪起作用，徐昊身為鬼王，自然不會被符箓傷到，但卻能當場被試出馬腳。

徐昊後怕不已，頓覺辦公室門外讓人激動的新世界多了一分暗流叵測的陰影，嘀咕：“你單位水怎麽這麽深……”

書隼微笑：“現在後悔已經晚了。”

徐昊有種騎虎難下的滋味，書隼看了看表：“還差二十分鐘到九點，我要去開會做彙報，領導們會商讨對你的處置方案，會議結束就出決定。”

徐昊感覺天壓了下來，正要激烈抗議，手機突然響起，他手忙腳亂拿出來，居然是徐媽發來的微信視頻邀請，徐昊不敢不接，顧不得書隼，立即站起來去了較遠的地方點開通話：“喂，媽？”

徐媽的臉頓時占滿整個手機屏幕：“徐昊，你現在在哪裏？”

徐昊一聽徐媽叫他大名就知道大事不妙，若無其事道：“在……在上班啊。”

徐媽明顯有備而來：“我給你們人事打了電話，她說你早就離職了，這麽大的事你居然不跟我說？你找到新工作了？”

她的聲音響徹書隼辦公室，徐昊急忙将音量調小，心裏叫苦不疊，徐媽平時脾氣溫和開朗很好說話，但在涉及到原則問題的時候就會嚴肅起來，徐昊從小到大都很怕。

徐昊竭力安撫徐媽：“媽，我在忙，待會再給你說可以嗎？”

徐媽皺眉：“你現在到底在哪裏？你是不是被騙了不敢跟我說？”

徐昊上小學、初中、高中時候都有過被騙錢的經歷，還都是那種僞裝成老弱病殘孕的江湖騙子，上大學還差點被騙進窮兇極惡的傳銷組織，導致徐媽一直覺得自己兒子非常單純善良好騙，徐昊一有個不對勁，徐媽就覺得他是被什麽人或組織騙了。

徐昊非常尴尬，快速看了書隼一眼，死小白臉正饒有興致地看着他，顯然正津津有味地聽戲，嘴角笑意十足，肯定是在嘲笑他，徐昊心裏又窩火又羞恥，鬼使神差的，他壓低聲音對手機屏幕裏的徐媽說：“我現在就在面試，我在別人公司，您待會再聯系我行不行。”

徐媽表情頓時轉為驚訝，聲音緩和了些許，但依然有點懷疑：“真的假的？你手機轉轉，我看看呢？”

徐昊話剛說出口就後悔了，聞言只得擡起手機胡亂晃了晃，給她看書隼辦公室背景，但巧妙避開了書隼坐的方向，沒讓她看見鏡頭裏還坐了個小白臉。

徐媽眼神很好，一眼看清楚了那些外面絕對見不到的文玩陳設，覺得這不像一間普通辦公室，疑慮不減反增：“我怎麽沒看見其他人？面試你的人呢？徐昊，千萬別死要面子騙我。”

徐昊苦不堪言，頂着壓力一橫心，正要掐斷視頻通話，突然手機一下子被人奪走，他驚怒擡頭，就看到旁邊書隼拿着自己手機，手臂伸直了擺正角度，笑着對鏡頭裏的徐媽打招呼：“阿姨你好，我是徐昊的面試官，我姓書。”

徐昊瞬間頭皮都炸開了，只聽徐媽的聲音非常驚訝地傳出屏幕：“哎？啊你好你好，這麽帥的小夥子？不好意思啊，我還以為是徐昊在騙我呢，請問你是哪家公司呀？”

書隼泰然自若地回答了徐媽，幾句起承轉合間就讓徐媽以為徐昊是去了家中外合資的私企面試，因為這裏工資更高待遇更好，但事情沒定之前，不好告訴徐媽自己跳槽了，今天是終面，自己和徐昊是一個大學畢業的，算是他學長，以前就認識徐昊了。

書隼語氣神态流暢自然天衣無縫，徐媽社會經驗那麽豐富的老阿姨愣是沒看出破綻，反而被書隼徹底說服了，加上書隼态度爽朗笑容惹眼，不到一會兒功夫，徐媽已經對書隼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認為他是徐昊的好學長，工作上的貴人，稱呼書隼為“小書”，還和他互相交換了聯系方式。

“要是徐昊哪裏做的不好，你盡管指點他，這孩子從小就有點傻氣。”徐媽誠懇地說，就像把小學生兒子托付給年輕的班主任一樣。

徐昊全程僵硬，在旁邊幹站着，近距離目睹了書隼入木三分令人發指的表演，差點以為書隼人格分裂，那個對着徐媽如沐春風、一臉正氣的衣冠禽獸婦女之友是誰啊？！

徐昊幾次想要打斷揭穿，理智卻告訴他徐媽能被暫時瞞過去才是最好的，但徐昊沒料到書隼居然就這麽走進了徐媽的朋友圈，這下完了。

徐昊有種整個身家底細都被書隼拿捏住、徹底受掣于人的感覺。

書隼笑容明快地向徐媽道了再見，等徐媽先挂斷通話，天使假面具瞬間沒了，嘴角一邊提起，笑得那叫一個惡劣，十足惡魔相。

他輕松将手機扔還給徐昊：“現在我有阿姨的電話了，你要是不老實，我就跟她告狀。”

徐昊眼前陣陣發黑，麻木地握着手機，書隼兀自經過他身邊走到門口，随口道：“我去開會了，不管誰來，都不要給他們開門，否則我可保不了你。”

不等徐昊反應，他走了出去，嘭地一聲門關上，整個辦公室只剩下徐昊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