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14 章

書隼不知道徐昊的心理活動,表情正常,一如他在徐媽面前完美扮演的那個社交人格:“曾主任,今年考核形式和往年比有什麽變化麽?麻煩你給徐昊講講。”

曾主任:“難度調整不大,自由訓練兩周,在林子裏集合參加實戰考試,準考證和考生手冊,待會有人會給你們,小徐情況特殊,筆試就免了,可千萬不要告訴其他考生哈。”

最後一句話他是半開玩笑半警告地對徐昊說的。

徐昊:“……”

徐昊以前在酒店遇到過不少家裏有關系開後門的同事,有的明明條件不如別人,一來就被調去最好的部門做最肥的閑差,沒想到今天輪到他自己走後門了。

徐昊突然臉色一變。

等等,是不是考試不及格,他就不會被錄取?

發現他自己能施加影響并改變事情的走向,徐昊一下子感覺完全不同了。

要是考試沒通過,淨平局就不會要他,他完全可以借機脫離書隼的掌控。

至于陰氣的問題……先把空相法師給書隼的那袋“解藥”偷到手再說?

說不定可以找找汪游,他人脈很廣,三教九流的人都認識,肯定有人知道解藥是怎麽來的,要是有辦法複制解藥,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徐昊不停推演接下來的選擇和結果,腦子高速旋轉停不下來。

書隼似有所感地瞥了他一眼。

曾主任陸陸續續又說了十分鐘,最後補充:“其實學院裏有少數人事先知道消息,聽說了你們要來,假如你們聽到了什麽,不要在意。”

徐昊了然,有人對自己走後門頗有微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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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了看書隼,發現書隼正盯着自己,眉梢眼角都是漫不經心。

徐昊心下一悚,有種自己想什麽被看穿的錯覺。

為了迷惑敵人,他故意認認真真地問曾主任:“書隊當年成績總分是多少?”

曾主任打趣:“你想超過他?”

徐昊有點尴尬:“沒有,您誤會了。”

書隼直接開口:“滿分五百分,我是四百九十七分,扣的三分是為什麽我忘了。”

曾主任補充:“我記得,最後一輪你沒有等待隊友一起行動,陳校說扣的是團隊協作。”

“噢。”書隼似乎想了起來,神情心不在焉中溢出嘲諷。

徐昊:“……”

他自動閉嘴,總算明白為什麽不管是曾主任這樣的小領導,還是饒局那樣的大頭頭,都對書隼格外不一般。

有些人不需要社交,也不需要人情人脈,憑逆天的實力講話即可。

徐昊覺得自己這樣憑運氣開挂的在書隼面前很不夠看。

徐昊還以為接下去曾主任會帶自己去報道走流程什麽的,結果發現是自己自作多情想太多,曾主任直接把他們帶到了校長辦公室,對書隼說:“陳校長在等你。”

徐昊站着沒動,書隼進去了發現身旁空了,轉身詫異地說:“進來。”

曾主任聽了像是想說什麽,大概是暗示和校長談話最好第三人不要在場,書隼的理所當然卻沒給他發揮機會,對徐昊打了個響指:“愣着幹嘛?”

徐昊身不由己就踏進去了,書隼的聲音讓他形成了條件反射。

等徐昊在校長辦公室坐下來時才意識到,他心裏罵了一句,這才不到一天就有斯德哥爾摩了嗎!

陳校長只在開頭寒暄時關心了徐昊兩句,話題就變了。

徐昊聽着聽着,聽出了端倪。

陳校長想讓書隼幫忙查找一個叫鐘向晚的人的下落。

這個人和書隼是同一屆的,八年前在讀時莫名其妙失蹤,學院方找遍方圓幾百裏都沒找到人,家族背景很不得了,是所謂天師世家,經營産業相當龐大,官道商道都樹大根深,族譜可追溯到兩百多年前。

陳校長一看就是個位高權重、慣于深思熟慮的人,和饒局類似,但即使是他,頭上也有開罪不起的對象。

“……鐘家這些年一直沒死心,他們今年上半年找到了問卦蔔筮圈子裏一個藝高人大膽的新人,那人收了八位數的酬金,不惜折損運數和壽數,測算到鐘向晚就在國家學院這片地上,鐘家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給院方施加了很大的壓力,院方挖地三尺也找不到。

“世家之間,祖上都有血仇,互相鬥得有多狠,這些年你是看見的,這件事太複雜,牽一發動全身,院方不好驚動本地派系,要查,只能暗地裏托人查。”

書隼窩在沙發裏,坐姿松散,随意翹着二郎腿,和陳校長對此事的重視程度明顯不太一致,他聽完陳校長的分析,不懷好意道:“誰說一定有一個嫌疑人?”

陳校長當他有什麽高見,露出詢問之色,徐昊在一旁撇嘴,魔鬼小白臉肯定要說出啥惡意滿滿的話了。

果然,書隼勾起個惡劣的笑:“鐘向晚當年很出名,說不定是得罪的人太多,東方快車謀殺案。”

陳校長沉默了一下,嘆口氣:“出了這個辦公室,千萬別讓鐘家聽見這種玩笑,學校裏有他們的眼線。”

書隼:“陳校長不用假裝想不起來,這件事你真打算讓我調查?”

他身體前傾,饒有興致:“我是巴不得那些人死的,您知道吧?”

陳校長看着書隼,顯然很了解書隼的脾性,并沒有過多反應,兩人眼神交流,徐昊覺得他們打了一個自己不知道的機鋒。

陳校長緩緩道:“饒局是我半個師父,他信得過的人,我自然相信。院方只有一個要求,查清楚鐘向晚的失蹤原因,給鐘家一個交待,不要讓鐘家有借口把手伸到院方內部。”

談話很快結束,書隼帶徐昊出了辦公室,曾主任在外邊會客室等他們,帶他們去了電梯那邊,電梯門開了,一個一身黑衣黑褲氣質陰沉的男人走了出來,差點撞到徐昊身上,他胳膊下夾着幾本書,看起來像是老師,體型瘦削羸弱。

徐昊注意到男人的左手纏滿了繃帶。

男人陰陰地看了他們一眼,目光落到書隼身上,一臉勉強又厭惡,語氣帶着深深的忌憚:“書隊長,這麽多年,好久不見。”

徐昊從曾主任為難的神情判斷局面會很難收拾,不經好奇起這男人是誰,居然敢這麽陰陽怪氣地跟小白臉講話。

書隼:“薛洪,你留校了啊。”

簡簡單單一句話,卻讓薛洪本就蒼白的臉色更加難看:“自然是比不上書隊長,能拿到特批紅頭文件,手下不用學滿兩年就能參加畢業考試。”

他眼神鋼絲球一樣在徐昊身上刮過,放低了聲音:“徐昊是嗎,我作為考官,期待你在實戰的表現,想必書隊的手下,是不會給他丢臉的。”

說完他轉身走了,像只黑色的烏鴉,很快消失在走廊轉角。

書隼露出意外之色:“他是考官?”

曾主任扶額:“是的,薛老師的教學能力很受認可……”

徐昊覺得書隼給自己惹了一個大麻煩,幸災樂禍道:“喲,你得罪了他,我成績要是不理想,那可就怪不得我了。”

書隼若有所思:“薛洪不提,我還沒想到。”

徐昊:“?”

書隼微笑:“你是我手下,要是你沒拿第一,我就把你打包寄到科技處。”

徐昊又怕又氣,真想罵一句髒話。

書隼指了指喉結,示意他脖子上還套着真言枷,徐昊一下子啞火了,整個人呈悶燒狀态,書隼還火上澆油地強調了一遍:“第一。”

徐昊差點想說行我考個倒數第一給你看。

結果書隼忽然傾近,用曾主任聽不見的氣聲對徐昊附耳威脅:“想跑,你做夢。”

徐昊整個人僵硬了。

曾主任不知道他們暗流洶湧,還以為他們關系很好:“訓練地點我發小徐你微信上了,剛好我現在順路,要不要帶你過去?”

書隼懶懶地一口駁回:“先回住的地方。”

曾主任明顯只聽書隼的,很快就把他們帶到了校內招待所,打了個招呼就去忙自己的了。

房間不大,兩張單人床,書隼自顧自占了靠窗的那張,在衣櫃裏找到幾套招待所準備好的換洗衣物,扔給徐昊兩套,一套運動服,一套室內穿的T恤和長褲,還有未拆封的內褲和襪子,然後就自顧自靠在床上閉目養神。

徐昊拎起衣服比了比身上,在屋子裏溜達了一圈,發現各種生活用品相當齊全,甚至還有幾本消遣用的小說,嘴角微微抽搐,難以置信地看了書隼一眼。

招待所準備得這麽齊全,明顯這次出行是早有安排。

原來早就計劃好了是來查案子的,看來自己過來考試只是順便,這小白臉真是心機深沉,一丁點口風都沒透露。

徐昊有種上當受騙,很不爽的感覺。

他忍不住開口攪擾書隼的清淨:“你當初跟那個姓鐘的有過節嗎?”

書隼睜開一雙幽邃難測的黑眸,瞟了他一眼:“關你什麽事。”

徐昊對脖子比了個咔嚓的手勢:“該不會人是你——”

書隼:“是,怕不怕?”

徐昊:“……”他覺得書隼在騙他,又覺得書隼這麽變态,很可能幹得出殺人埋屍這種事,心下實在非常懷疑:“你說你巴不得他們死,他們是誰啊?你為什麽這麽恨他們?”

書隼居然笑出了聲,徐昊生生打了個寒戰,書隼的音質就像陽光下的凝冰,明亮地反射着光,具有迷惑性,但本質上零度以下,不帶一點人情味,凍得人神經疼。

“你想太多,我對他們沒有任何意見,只是樂于看到他們死而已。”

徐昊:“……”不愧是你。

他現在後悔問書隼了,但心裏莫名一股刨根問底的好奇心:“什麽意思?”

書隼耐心道:“鐘向晚那類人很多,多到超過你的想象,他們祖上有功,權勢通天,只要你工作,你就會和他們打交道,打交道的次數多了,你自然而然就會很想弄死他們。”

徐昊恍然:“你憤世嫉俗。”

他這麽說有一半是故意想氣書隼,誰知書隼勾了下嘴角:“在你心裏我這麽有良心。”

書隼動身從床上下來了,朝徐昊走去,徐昊如臨大敵:“你幹什麽?”

書隼和他擦身而過,走到門口,一手裝在褲子口袋裏,施施然轉過身:“吃飯,來不來?”

徐昊這才發現時間早已過午,自己肚子還是空的,他掙紮了幾秒,只好暫時為五鬥米折腰,委屈自己跟上了書隼。

書隼帶徐昊去了一個平房區域,進了門,裏邊一大半都是廚房,另一半有桌椅板凳,沙發茶幾,還有一個麻将桌,一個大叔正叼着煙熱火朝天地做飯,寬油爆炒,香氣四溢,徐昊口水唰地一下分泌。

書隼打了聲招呼:“老何。”

大叔轉過來喲了一聲,笑得眯縫起眼睛,大聲地裝不熟:“這不是書隊長嘛,怎麽有空來我這裏,不跟領導一起吃飯啊。”

徐昊非常驚訝,他認出了這個大叔,書隼畢業照上他就站書隼旁邊,還是這身幹幹淨淨沒有一點油腥氣反而更像什麽武俠高人的廚師裝。

書隼在小桌子邊坐下,老何招呼徐昊“小徐”,很随意地讓他坐,顯然是事先聽說了他。

徐昊坐到書隼對面,感覺自己是沾了書隼的光,老何很快忙活完畢,四菜一湯加一小桶白米飯上了桌,徐昊急忙站起來給老何舀了一碗飯,老何忙要攔他,徐昊“應該的應該的,辛苦何師傅”。

書隼理所當然把自己的空碗推給徐昊:“老何,他是我下屬,不用管他。”

徐昊:“……”

他無語地給書隼舀了滿過碗沿一大半的米飯,咬着後槽牙笑道“書隊多吃點”,心裏默念吃吃吃,撐死你。

書隼接過,然後無比自然地把一半的米飯撥回進徐昊的碗裏。

徐昊:“…………”

老何驚訝:“嚯,你們關系很好嘛,認識多久?”

徐昊無暇辯解,他從吃到第一口菜那一刻起,書隼的存在就稀薄了,眼前只剩下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全身感官都集中于味蕾,幾秒鐘後,徐昊狼吞虎咽,他從來沒吃過這麽下飯的菜,簡直中華小當家再世,那家七星級酒店主廚可以給何師傅洗菜劈柴打下手,學一學什麽叫有靈魂的美食。

老何顯然對自己的手藝見慣不怪:“小徐你慢點,別噎着。”他倒了一杯茶給徐昊,一邊和書隼聊天。

他們兩個吃得不多,吃到差不多就放下筷子了,倒了點酒喝。

徐昊吃完了猶覺不夠,特意多添了一碗米飯,把菜和湯汁拌進去攪拌均勻,吃得幹幹淨淨,一粒米都沒剩,才緩過神來,不知該怎麽誇,沉默地比出大拇指,老何哈哈大笑。

書隼譏諷:“見識了,第一次看到野豬進食。”

徐昊吃了一頓有生以來吃過的最好吃的飯,不想搭理書隼,主動站起來收拾碗筷擦桌子。

老何攔他都攔不住,笑完,只好坐下,對書隼說:“我平時只給校領導做飯的噢,免費給你們開了小竈,書隊長怎麽謝我?”

書隼拿出一個絨布袋放到桌子邊,老何立馬變了臉色,起身去洗手,回來時戴了一雙白手套,神态鄭重,小心翼翼地從絨布袋裏倒出一枚獠牙似的東西,一下子露出玩玉的見到極品的眼神,好像這是一塊價值連城的羊脂白玉。

“這品相!”老何嘆息,愛不釋手地把玩了半天,“開個價,我收了。”

書隼不以為然:“開個屁,做任務随便撿的。”

老何知道書隼脾氣,也不跟他假客氣,把獠牙放回絨布袋子,收進了衣服內袋裏,敬了書隼一杯酒。

徐昊好奇:“這是什麽動物的牙?”

老何酣然比了個數字:“鬼牙,這一顆,天師圈子裏能賣到這麽多,本人沒別的愛好,業餘光喜歡收集這些個玩意,只收不賣,托你上司的福,我已經攢齊好幾個系列了,這玩意跟集郵一樣,會上瘾。”

“??”徐昊目瞪口呆,老何解釋後,他才明白,天師圈子衍生出了十分穩定古老的奇珍異玩交易市場,那些專門降妖除魔的天師,時不時會從獵物身上得到一些戰利品,作為第一手貨源賣出去,能賺不少外快,當然,明面上有規定,禁止公職天師這麽做,但私下幾乎大家都是這個市場的玩家。

老何指了指書隼:“你領導老練的很喲,悶聲發大財,有錢的不得了,你跟着他好好幹,小金庫妥妥有。”

徐昊眨了好幾下眼。

難怪書隼身上老是有種低調的不缺錢的既視感,仔細想想,和徐昊這種服務行業的光鮮打工仔不同,書隼穿的用的東西看不出什麽品牌,但徐昊根據自己看有錢人看麻木了的眼光,絕對屬于動辄花掉普通人一年半載工資那種。

假如徐昊不認識書隼,也感受不到他身上漫不經心的殺伐血腥氣,鐵定以為書隼是來自金字塔頂尖梯隊的好命大少爺。

書隼本人長得過分俊美醒目,完全不像普通家庭出身,可從來沒聽他提起過父母之類,聽空相法師口吻,書隼小時候就是他在帶了,莫非小白臉其實是孤兒?

徐昊突然心情微妙,心底劃過一絲不妙的感覺,非常不利于他鞏固自己對死小白臉的對抗情緒。

書隼從容迎上徐昊複雜的目光,眼底似笑非笑,徐昊怎麽看都覺得像來自王者的嘲諷,小白臉已經喝了好幾杯白酒了,但跟很快滿臉通紅的老何不一樣,他臉色如常,一點痕跡都沒有,一如既往地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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