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晚上許大郎回來吃過飯,打算洗洗腳,外頭傳來敲門聲,柱子開門喊道:“二叔,二嬸來了,進屋坐。”
許大嫂見他們來了,一只斜眼咕嚕嚕轉了兩圈,一邊猜想着他們為啥來,一邊迎着進了屋。
蘭花這才抱着成才從西屋過來。
二嬸子悄悄看她一眼,使了個眼色,蘭花低眉一笑,放下成才自己玩給他們添茶。
許大郎給二叔點了煙袋,笑着問:“二叔吃罷了吧?”
“吃罷了。”許二叔吐了口煙,這才看着他說:“這不蘭花要嫁了,你們爹娘不在世,我作為長輩自然得來幫襯着你們,免得你們年輕人失了禮數。”
“二叔說的是……”
許大郎心裏怪不是滋味兒,他不是毛頭小子了,在村裏辦了不少事兒,什麽禮數他自認不會落人下風,二叔這話也太小看他了!
倒是許大嫂,看見許二叔的目光落在牆角的兩袋子糧食上時候,心頭一抖!
果然,下一瞬就聽許二叔沉沉的問:“大郎啊,蘭花兒出嫁,你準備好的陪嫁都有啥?糧食并多少斤?豬肉并多少斤?”
許大郎聞言,目光又些飄忽,呵呵一笑道:“米面一百斤,豬肉還沒準備……”
許二嬸一聽諷刺的笑了,可那笑容許大郎怎麽看都覺得不敢直視……
“我說大郎,你就給蘭花兒陪嫁這點糧食啊?米面一并才百斤?你也拿得出手?”
“你算算蘭花這幾年在家給你幹了多少活兒?她一輩子就嫁人這一回,你才給她一百斤糧食,你好歹也是個村裏的人物,辦過不少紅白喜事,你素來出門也是要面子的,就這嫁妝,你也不怕外人說你刻薄親妹!”
“還有,箱子你是置辦了,可是姑娘家出嫁歷來要有壓箱銀子的,你準備了多少?”二嬸說着,眯眼審視着頭上冒汗的許大郎,沉聲問:“大郎你可別說,一個子兒沒準備吧!”
蘭花坐在一邊淺淺的擡眸,看着大嫂黑如鍋底的臉色,心中冷笑。
許大郎這一刻頭上汗珠子直往下掉,又羞愧又窘迫,心裏那點算計被二嬸直接捅出來在妹子面前,他頭都恨不得埋起來!
許大嫂是個臉皮厚的,被二嬸嗆着一通還是說:“二嬸,其實這嫁妝也不少了,樣樣齊全的。想當年我過門的時候,還沒二妹的陪嫁東西多呢……”
二嬸看她那厚臉皮,哼一聲:“你要這麽說我就跟你掰扯掰扯,聽說早年你在家多時候你爹娘看你眼神不好,沒怎麽讓你下地幹活,可你也不看看你過門後家裏的農活都是指望誰?”
“全都是蘭花一人做的!就憑這個,多給蘭花點陪嫁也是理所應當的!”二嬸子說完,桌子底下腳踢踢許二叔。
許二叔吐口煙圈出來,這才看着許大郎說:“大郎,你們夫妻倆心裏怎麽想的我管不着,但只一條,蘭花的嫁妝若真是就這點,你就等着被人戳脊梁骨吧!”
“也不想想蘭花這幾年給你出多少力氣,做這樣摳搜的事兒,你心虧不虧?好歹也是出門辦事兒的村官,能不能做點敞亮的事兒?”
許大郎被罵了一通,眼圈都快紅了,又氣又愧,都不敢看蘭花的眼,深吸口氣才說:“二叔二嬸放心,我明白了,蘭花的嫁妝,我再添些!”
許大嫂聞言瞪着斜眼正要說什麽,許大郎一個眼刀子過去,她不敢吭聲了,桌子底下,手指甲都快扣斷了!
二嬸見他吐口,可算是有個男人樣子,這才露出笑臉問:“那你打算添多少?咱們商量商量。”
許大郎看着二叔的臉色,想了想,咬咬牙:“新米給二妹準備二百斤,白面五十斤,糙面一百五十斤,和起來四百斤糧食。”
“回頭豬肉……二十斤吧,多了怕吃不完壞了,二叔你說這樣如何?”
二叔聞言這才點點頭:“你家六畝地,四百斤糧食也是一畝地一季的收成,給了蘭花也餓不着你們,名聲還好聽,這才差不多。那壓箱銀子呢?”
許大郎和其實心都在滴血,糧食拿出來就算了,可是銀子是真舍不得,可是想想銀子也是蘭花兒這幾年親手種出來的,也不看許大嫂的黑臉了,咬着牙說:“壓箱銀子,我給三兩!當年裴家聘禮就是三兩,咱們也拿三兩銀子過去,他們絕對沒得說嘴!”
許大嫂眼圈都紅了,心都在滴血,桌子底下腳狠狠踩着許大郎!
三兩銀子啊!一年兩畝地的收成啊!就這麽給了這個賠錢貨!她都要心疼死了!
許大郎将腳抽回來,擦擦頭上的汗,無聲嘆口氣。
二嬸和二叔這才滿意,又商量了迎娶那天的紅封給多少,這才離開。
蘭花這回是真滿意了,二叔二嬸一來,好歹是長輩,大哥大嫂就算再不樂意,也得給他們自個兒留點臉,四百斤糧食,三兩銀子,這樣的嫁妝帶過去,裴四郎肯定沒話說。
倒是大嫂,斜眼使勁兒的剜着她,恨不得剜掉她的肉!
她大方的看過去,沖她笑笑轉身回屋,反正日後不在一個屋檐下生活了,随她黑臉去!
見蘭花回屋了,許大嫂這才拖着許大郎回屋,拳頭一下子砸他肩膀上,小聲的哭喊着:“你倒是舍得!四百斤糧食,三兩銀子!都給那賠錢貨拿走了!裴家這回可發財了!我好不容易攥下來的銀子啊!”
許大郎被打疼了,心疼銀子卻也更知道面子和名聲重要,扭身坐在床上無奈說:“我也舍不得銀子,可若是不給蘭花壓箱,也的确是說不過去……算了算了,咱們五六畝地呢,銀子不難攥!”
許大嫂哭着上去擰他:“就你大方啊!你咋不說給二兩,我還能省下一兩呢……”
蘭花沒了心事,高高興興的收拾自己的嫁妝,日子一天天的,轉眼就到了成婚這一日。
一早天不亮,媒婆并二嬸就将她拖了起來,按在桌前梳妝,梳子從頭頂劃下來:“一梳梳到尾,二梳白發齊眉,三梳子孫滿堂……”
裝扮完畢後,她坐在床上等裴家迎親的隊伍,柱子看着她眼眶發紅,“二姐,以後記得常回來看我,我舍不得你……”
蘭花眼眶也酸酸的,卻不敢掉淚,怕花了妝容得重化,只揉揉他腦袋:“在家有點眼力見兒,別得罪了嫂子吃瓜落!學木工活兒的時候勤快點,早點出師攥銀子将來娶媳婦兒用……”
“我才不要媳婦兒,我只要二姐……”
外頭傳來的唢吶樂聲,媒婆和嬸子進來将她姐弟分開,嫂子冷着臉沒個歡喜勁兒,蘭花也懶得搭理她。
大紅的蓋頭遮住眼簾,眼前只看見一片紅,她就被架着出去,蘭花一路盯着自己的紅色繡鞋,沒多久停下來,只見一只骨節分明的大手伸過來遞給她紅綢,她頓了一下接過,跟着紅綢跨出了她生活十八年的大門。
轎子搖搖晃晃不知多久才停下,她腿都坐麻了,下轎子的那一刻腿一軟,身邊一個強有力的右臂瞬間扶着她,溫潤嗓音在耳邊:“小心腳下……”
她有些緊張,是裴四郎……不,現在是她相公了……
“新娘子進門勒!”媒婆一聲高喊,歡慶的唢吶樂聲響起,鞭炮陣陣中,她跨過火盆進了裴家門。
外頭吵吵嚷嚷熱鬧非凡,蘭花頂着紅蓋頭在屋裏坐着,聽着窗戶外頭不少人哄着裴四郎喝酒,講一些葷話……
直到天色黑透後,賓客才陸續離開,院子裏終于才安靜了下來,裴四郎進門的時候,站都要站不穩了。
他心裏高興,再加上起哄的人多,一不注意還真喝的有點多。晃了晃腦袋關好門,看着喜床上坐着的女子心裏暖洋洋的,終于娶到她了……
蘭花聽見聲響有些緊張,片刻後身前多了一重人影,蓋頭這才被慢慢挑起。
紅燭搖曳下,入目就是蘭花那好看的面容,白嫩的肌膚泛着微紅,一雙杏眼水光婆娑,紅唇上塗了胭脂,萬般嬌嫩可人。
如同第一次在油菜花田裏見到她的時候一樣,好看的叫人心都化了……
裴四郎被這美色迷了眼睛,心裏顫一下,手有點抖,将蓋頭放在一旁,緩緩坐在她身旁後,開口的聲音控制不住的有點啞:“蘭花兒……天,不早了……”
他說完,又過了好一會兒,一雙骨節分明的手才顫着伸過來,握緊了她的,蘭花的心頓時揪成一團。
因為嫁妝的事兒,嫂子心裏不樂意,天天拿眼珠子瞪她,成親前一晚還是二嬸過來和她說關于洞房夜的事兒。
二嬸說的清楚,她聽的臉上如同火燒,記下了一半半左右,此刻手被新婚夫君攥住,腦子裏那些東西瞬間都成了漿糊。
她顫着眼睫去看裴四郎,好久沒見到他了,大概快一年的時間,他好似又強壯了些。
聽說分家時候他三個哥哥分給他一堆債務,他為了還債一年大部分時間都在窯上燒瓦攥銀子,常年幹活手心帶着粗糙的厚繭,可這明明是翻書的手呀。
第一次見他的時候是相看那一天,她遠遠的看了幾眼,那時候他爹還在世,供着他讀書,他一身的書卷氣,清秀俊雅,是這十裏八鄉少有的俊少年。
那日四目相對時,他俊秀的面容上略又些羞澀,那時候他才十七歲。
後來她守孝三年,中途遇見過他一次,蘭花記得自己還問他,若是等不及,可以退婚的,他卻堅定的搖頭,笑着跟她說:我等得起。
此刻蘭花看着他,心中感慨他果真言而有信,讀書人就是知禮守禮。
他面上有點紅,呼吸間有酒氣襲來,卻不叫人難受,那雙眼中流露出壓抑又興奮的光芒,大紅的衣袍罩在他身上,更趁的他俊逸雅然。
裴四郎不想等了,這一天他等了四年,想娶她,想抱着她,想親她,想對她做夫妻才能做的事兒,他這四年日思夜想的心肝都疼的直抽抽!
他急切的吻上來,卻因為頭暈沒控制好力度,唇齒磕碰的有點疼,他只聽她嬌聲輕呼一聲,那聲兒像是一把火,瞬間燒着了他!
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心中所想,攬着她倒在大紅色鴛鴦交頸的喜床上……
可沒一會兒就被蘭花推開身子,她唇紅的鮮豔欲滴,眸光水霧蒙蒙,像是不堪風吹的矯花,氣喘籲籲間看着漲紅了臉,聽見她說:“那個……我,身上不方便……”
裴四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