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沖浪
沖浪
按照紀念的話,今天多雲,風力适中,很适合新人學習沖浪。
一刻鐘後,兩人在酒店大堂彙合,紀念大步生風走來,身上帶着清涼的剃須水香氣,精神不錯,眼睛炯炯有神,像是對于沖浪很興奮。
兩人在附近一家口碑不錯的餐廳吃了飯,打車前往當地的海邊浴場,那裏有一個老牌沖浪基地。
路上虞挽跟紀念打聽他的沖浪水平,“你什麽時候學會的沖浪啊?”
紀念想了想,不太确定,“十一二歲吧?”
“啊?那你還記得怎麽玩嗎?”
虞挽收獲了一枚看笨蛋的眼神,也是,學會的時間不代表最後一次玩的時間,這麽說來紀念還是個高手。
“真好啊,我跟人約定了想一起來學沖浪,可惜一直沒有機會。”
“和誰約定了?”
“和我爸。”
“你爸?”
虞挽神氣地擡了擡下巴,“你少瞧不起中年人,我爸可潮了,年輕的時候還玩樂隊呢,要不是我們總碰不上時間,我早就把沖浪學了。”
紀念點點頭,“聽你說過想學沖浪和滑雪。”
“是嗎?我跟你說過嗎?”
“……”紀念語噎,總不能坦白是對張德帥說的吧,只能硬着頭皮扯謊:“嗯,你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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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不讓她起疑,他把話題帶回虞挽的父親身上,這還是認識這麽久來第一次聽她說起她父親,所以他一直以為虞挽是一個父愛缺失的小孩。
現在聽她的語氣,是他想岔了,像她這麽開朗的人,家庭氛圍想必也是幸福的。
就這麽一路聽虞挽分享她的兩個爸爸媽媽,慢慢到了目的地。
這片海域的海岸線呈倒懸的月牙狀,兩邊有細碎的礁石,正中沙灘上停着一排小型房車,是浴場提供給游客短游租賃的。
沖浪基地建在停車場旁邊,裏面不僅租賃和售賣沖浪用具,還可以登記沖浪課程。
紀念自己帶了沖浪服,虞挽則是在基地現買了一套,換好出來時紀念已租好了板子。
一長一短兩塊板子,他夾在臂彎裏輕松地擡着走,穿着熒光色制服馬甲的管理員姐姐笑得眼睛都彎成一條縫,對着虞挽打趣:“你男朋友身材好好哦!”
虞挽笑笑,沒解釋,追着紀念去了。
海面上不少沖浪人士,其中也有在板上顫顫巍巍的初學者,虞挽親眼看到一個女生沒平衡好,一頭栽進水裏,嗆得直咳嗽。
紀念見她一副心有戚戚的樣子,痞氣地咧開嘴,惡魔低語:“怕什麽?你早晚也要嗆的。”
之後就是理論與實際的結合,她像塊攤平的肉餅,趴在紀念給她租的那塊泡沫長板上,紀念托着板子,讓她伸長了手臂,劃槳一般,迎着浪來的方向劃水。
看着容易,實際上沒有攙扶物,一點安全感也沒有,一點小浪過來,她就忍不住想去抓點什麽。
總之就是,什麽都還沒學,海水先喝了一肚子。
偏偏紀念還特別嚴厲,美其名曰嗆嗆就好了,氣得虞挽直想撓他。
不過,喝了半肚子水後,虞挽總算找到了核心肌群,漸漸地能趴在板上過浪了,又花了兩個小時學會推板起乘,一個下午就差不多過去了。
海邊的天氣說變就變,到了五點多風浪開始大起來,天上的雲也被吹散來,海面連着近處的沙灘暴露在太陽下。
虞挽出門前只塗了防曬霜,被水一沖不知道還剩多少,就着補防曬泥的空檔上岸休息,正好可以放紀念去玩一玩。
在沖浪中,一道浪可以分為四個階段,虞挽這種新手學的叫做白浪,是一道浪潰下之後的餘波,而具有一定坡度的綠浪才是沖浪熟手們的游樂場。
這時的綠浪已經有兩人高,岸邊看不清紀念的具體操作,虞挽重新塌進水裏,走到合适的距離,把沖浪板當成床,趴在上面欣賞起來。
紀念确實沒有吹噓,年輕的身影在綠浪上來回擺尾,還時不時在浪尖上炫技地轉兩圈,把附近一個沖浪教練看得心癢癢,在他停下後湊了上去。
兩人說了些什麽,紀念突然朝虞挽的方向指了指,沖浪教練一臉恍然大悟,虞挽不知道他們什麽意思,揮揮手算是打了招呼。
之後他們就開始互相比拼起來,虞挽看了一會兒,感嘆地收回視線,男人啊,都是好勝心組成的生物。
沒了紀念陪伴,她不再着急練習,自己很有閑心的玩起水來。
放晴後的海面波光粼粼,太陽隔着黑色的沖浪服打在身上,暖洋洋的,閉上眼,視野裏是一片亮紅,身體跟着水波規則的律動,一切都那麽惬意。
就這樣趴着眯了過去,醒來後發現紀念已經上了岸,正坐在沙灘上的太陽傘裏舉着手機,看到她坐起來愣了愣,慌慌張張地放下手。
虞挽揉揉眼睛,看他剛剛的姿勢,好像是在拍照?不會是在拍她吧?
虞挽心情有點複雜,抱着板子走到他身邊,眼風一掃,沒看到手機的影子,還知道藏起來。
她居高臨下地伸手:“拿來。”
紀念看她一眼,表情有些僵硬,慢吞吞地從腿下抽出手機。
虞挽打開一看,心情更加複雜了。
那是一張拉低了亮度的遠景,她獨自躺在橘子海上,餘晖勾出她的身影,是海面上伶仃而渺小的一個,整張照片靜谧,珍重,還藏着一股無法觸及的意味。
她想過紀念會拍什麽,畢竟是海灘上,沖浪服的包裹性不亞于健身服,出于對紀念的護短,她也不會怪他。
但她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個遙遠的,甚至看不清她臉的照片。
她盯着照片看了太久,紀念不自在地摸摸頸後,“抱歉,沒征求你同意就拍了你,你删了吧。”
虞挽懶散地嗯了一聲,點了兩下屏幕,将手機還給他。
人臉識別對上他,自動亮起了鎖屏,原本的鎖屏被換掉,取而代之的,正是這張他叫虞挽删了的照片。
紀念張了張嘴,擡眼看她。
虞挽将手機塞進他懷裏,挨着他一屁股坐下,“不許換掉啊。”
紀念嘴角無聲勾起,緩緩點了點頭,将手機收好。
到了傍晚,海上沖浪的人陸續離開,倒是多了不少普通游客,有帶着孩子的一家三口沿着岸邊散步,也有踩着水拍寫真的閨蜜倆。
在他們的左前方,坐下來一對年輕情侶,小聲聊天間開始外放歌曲,虞挽聽了一會兒,認出是宇多田光的《first love》。
遠處的天邊已經染成了西柚一般的橘紅,和着海風,怎麽看都是一個很浪漫的場景。
虞挽看向紀念的頸間,那裏被中領的沖浪服捂得嚴實,但虞挽還是找到了細小的起伏——他還戴着那條蛇型項鏈。
他從什麽時候開始悄悄帶着這根項鏈的,朝夕相處,她居然一直沒發現。
她抿唇試探:“你的項鏈,很好看。”
紀念像是一驚,飛快擡手,在脖子上撈了個空。
“你昨天在大堂,不小心掉出來過”,她停了兩秒,又輕聲問:“挺特別的,我瞧着像是定制,怎麽想到……做成蛇的形狀?”
紀念搭在膝上的手慢慢握緊,“你覺得呢?”
虞挽沒接話,一開始像是猶豫,随着彼此沉默的時間變長,紀念明白過來,她不是猜不到,她是在向他要一個準确的答案。
他那悖于友誼的妄想,被她察覺了。
捏得發白的指尖标示着某種決心,紀念垂着眼,嗓音緊澀,像一個等待刑判的囚徒。
“你可以把它理解成,某種标記。”
她是毒蛇,而他是自投羅網,被她标記的獵物。
虞挽的心髒在狹窄胸腔裏左右亂撞,她吸了一口氣,雙手捧過紀念的臉,與他認真對視,“這麽重要的東西,紀念念,你可要好好戴着,不能搞丢哦!”
紀念的眼睜得渾圓,在她的臉上尋找着蛛絲馬跡,最後不安定的棱角慢慢軟化,仿佛不堪直視她的堅定與燦爛,移開了視線。
“嗯,不搞丢。”
虞挽笑了,目光落到他的唇上,也許是太過直白,紀念的唇開始微微顫抖起來,肉眼可見的變成了深紅。
有幾個瞬間虞挽以為他們會接吻,但事實是沒有,她只是借指尖摩挲了兩下他的臉頰,一種和親吻相似的力度。
那天傍晚他們放縱自己去逛了夜市,虞挽還把自己沖浪的視頻發給老孟,盡管他不知道在忙什麽,始終沒回複,可是不影響虞挽的心情,她無比的放松。
和紀念隐晦的互通心意後,她第一次體會到書和電影裏描繪的那種曼妙的感覺。
和成年人心照不宣的愛情不一樣,不需要在每一次聊天和約會裏斟酌字句,不需要衡量砝碼你進我退,因為面對紀念,她可以抛卻美德、抛卻學識,如湯沃雪的做她自己。
一切都很好,不必着急,只要每天都向彼此靠近一點,這個過程也很美妙,虞挽是如此想的。
可是事情往往不遂人意,急轉直下讓人猝不及防,并且,這個問題就出在虞挽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