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華夏歷史上第一個統一的大帝國，只短暫地存在了十四年。但留給下的思考卻足夠厚重，評論“秦”者前赴後繼。在多數時候和“秦制”都是一個負面形象，而秦始皇本人更是成了一個極為負面的文化符號，象征獨夫民賊的暴君。這類型的代表性符號人物還有“堯舜”和“桀纣”，前者是美好的政治想象的投射，而後者則是殘暴不仁的亡國之君。在某些朝代，甚至等同于“桀纣”。】

“朕，等同于桀纣？”一直安耐心中情緒的嬴政，語氣裏終于帶來些怒氣。

跪在地上的趙高，趕緊往旁邊縮了兩步，生怕嬴政一時氣急，抽出鹿盧劍像砍荊軻一樣，一劍了解他。

【而秦始皇從一個具體的人，變為符號的過程，就要從漢朝說起。逐漸掌握思想話語權的漢儒們，除了固定的诋毀前朝贊揚新朝的政治任務外，在評論秦朝時，多多少少還夾雜着一點私人恩怨，畢竟秦始皇焚的書大部分和儒家有關，坑的諸生也讀的是儒家典籍。正所謂先立靶子好射箭，要想批判一個人，首先就得給這個人找好定義。所以漢儒們批判秦始皇就是從“暴君”層面出發的，他們羅列的秦始皇罪狀大致有以下幾條。】

鹹陽城內聽着天幕的儒生們，開始瑟瑟發抖。萬一始皇帝因為這件事，再次遷怒他們儒生群體，到時又有多少人會被坑殺！

他們現在逃跑還來得及嗎？

【一是“廢先王之道”，這一點漢儒提到的最多。賈誼在《過秦論》中曾言“于是廢先王之道，焚百家之言，以愚黔首”，算是漢儒批評秦始皇和秦朝的綱領性思想，漢儒們說來說去都繞不開這個觀點。】

【其實推崇“先王”的遠不止儒家一派，諸子百家裏的大多數，都将自己的學術源頭歸于先王，儒家是其中最忠實的信徒。儒家正是以上古時期的先王以及他們的思想為标杆，通過“祖述堯舜，憲章文武”，構建出一套“仁義”為核心的思想體系來。所以儒家聖賢孔子孟子，都是“先王之道”的擁趸，述而不作，信而好古。作為儒家代表人物的荀子，同樣推崇法先王，不過他強調在作學問上應該法先王。而在政治上，他更提倡法後王。】①

【子曾經曰過：“禮之用，和為貴。先王之道，斯為美；小大由之”。在儒家看來“先王之道”盡善盡美，是當世人君必須學習的典範。可是先王的歷史太過渺茫，由于缺乏詳盡的資料，我們無法具體問題具體分析，評價這些先王究竟好在哪些地方。儒家更是将“仁義禮智信”等道德思想，看成是“先王之道”，道德起源于聖人聖君。認為春秋戰國禮崩樂壞，正是因為失去了先王之道，而儒家的使命就是要找回先王之道恢複周禮，恢複社會的穩定。】

【但現代理論知識告訴我們，道德不是聖人或者上天的饋贈，而是起源于人類的勞動或實踐。換句話來說，每個人都是道德的實踐主體。道德是一種特殊的社會意識形态，同時具有歷史性和階級性。】②

“胡說！胡說！”一些儒生坐不住了，開始反駁天幕的觀點，“禮義都是來自先王！天幕怎能胡說八道！”

而其他尊先王的諸子百家包括墨家，雖不像儒家那樣歇斯底裏，但內心同樣不平靜，一個個垂頭喪氣，一直信奉的價值觀被颠覆的滋味實在不好受。

唯有法家弟子一個個好整以暇，面帶笑容，因為這世上沒有比看儒家笑話，更快樂的事情。

【二是“廢分封，設郡縣”。不少人認定秦的暴亡，正是源自于此，就連漢朝的開國皇帝劉邦都曾認為，秦末動亂是因為分封諸公子。把郡縣制看成是山中猛虎，聞之色變。但郡縣制帶來的集權誘惑，不是分封制能比的，她恍如一位帶刺的玫瑰，使人想靠近但又怕紮到手，再次上演一回秦的悲劇。】

【所以劉邦在漢朝建立後實行郡國并行制，一開始出于安撫功臣的考慮，分封了數個異姓諸侯王。等劉邦漸漸坐穩江山後，就開始磨刀霍霍，拿一起打江山的異姓諸侯開刀。】

【當最後一個異姓諸侯被鏟除後，與群臣訂立“非劉姓不王，非有功不候”的誓言。但後面發生的事情證明，這也是權宜之計罷了，郡國并行制在開始的幾十年裏，做到了相安無事，穩固了漢初的統治。但随着時間一長，郡國權力過大，權力會滋生人心中無限的欲望，直到能手握最高權力為止。】

【雖說郡國諸侯與周朝諸侯不可同日而語，但各個郡國都能稱得上獨霸一方，不僅擁有獨立的紀年方式和財政稅收大權，還有私人軍隊。諸侯和長安中央，一開始大家還是知根知底的親人，尚且能用血緣和孝道制衡。但時間一長，諸侯與中央的血緣關系越來越淡。】

【漢朝建立的五十年後，郡國和中央的沖突終于爆發了。晁錯提出了削藩令，徹底撕破了中央和郡國的最後一層紗。吳王劉濞聯合其他六國，打着清君側的旗號，意圖攻入長安，這就是七國之亂。從劉邦到劉徹，五代漢朝皇帝想的都是一件事——将權力收攬于中央，實現中央集權。】

【而最終主父偃提出的推恩令發揮了作用。推恩令規定：諸侯王死，除嫡長子繼承王位以外，庶出子弟也可分割王國的土地成為列侯，列侯歸郡統轄。這樣一來，郡國的權力和土地被分化，對中央的威脅減弱。而且從道義上，此舉無可指摘，收益的諸侯庶子還會維護推恩令。】

嬴政若有所思道：“推恩令，真是一個絕妙的陽謀。”明明所有人都知道這是一個計謀，但是又無法抗衡，不得不聽從。

或許他可以用一用這個推恩令，漢朝似乎用了大秦不少東西，他用一個推恩令絲毫不過分。

【秦朝存在時間太過短暫，評價郡縣制的積極性和消極性都缺乏有力的依據。郡縣制是不是完全适合華夏，仍然是一個未知數，各種辯論存在于世，但都沒有一個統一的答案。】

【然而歷史卻給出了分封制的答案，分封不過是權宜之計，想要一個穩定的國家不能用分封制。西周的一步步衰落式微，東周的逐漸瓦解都是因為分封，春秋戰國連綿數百年的兼并戰争，都是血淋淋的教訓。還有後世的七國之亂，八王之亂等等。】

【說完這些，我們再談一談另一個話題，秦始皇究竟是不是暴君？】

嬴政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他也想知道天幕所在的時代，究竟是如何評價自己的。嬴政并不認為自己是同桀纣一樣的暴君，他平定天下兵戈統一六國，乃不世之功。

【秦始皇是暴君這個觀點，似乎是無可争辯的一個事實。而我們可以三方面理解，為何會将秦始皇是批成暴”君。】

【一是敵對勢力的攻擊，理由不外乎曾經提到過的非“王道”，不符合聖人的規範。秦制是大“私”而非公，但可笑的是，舊勢力眼裏的“公”，無非是将土地和權力分給更多的奴隸主階級，至于普通人并不在考慮之中。正如最民主的古典政治典範——古希臘雅典城邦，其的“民主”只屬于少數公民一樣，都與廣大的奴隸無關。秦朝的統一是奴隸制向封建制的跨越，本身就是一種進步，自然會受到奴隸舊勢力的各種反對。】③

【二是來源于社會，君主專制本身就是暴虐的剝削制度，作為封建社會金字塔的最頂端的皇帝，他們的各種行為，無形之中都帶有剝削和暴虐的印記。三則是個人行為，由個人的情感作祟，如驕奢淫逸等等享受行為。】④

【至于秦始皇是不是暴君，每個人心裏都有答案。但在評價秦始皇的話裏，落安喜歡的一句，是明朝李贽所說的“是聖是魔，未可輕議”。秦始皇真正的“聖魔一體”，只看其中一面或許都會有失偏頗。】⑤

【随着帝制的瓦解，現在更能系統全面地看待秦始皇，不只是将他看成是一個符號。現在秦始皇的受歡迎程度遠超兩千年總和，各種和秦始皇有關的梗，那叫一個層出不窮。比如“你是相信xxx，還是相信我是秦始皇”、“我，秦始皇，打錢！”等等。】

嬴政：“......”

好了，他知道天幕的時代是如何評價自己的，但是這些所謂的“梗”，他實在不太想要，聽着莫名很丢臉怎麽辦。

【秦始皇追求長生不老藥，最終失敗。不過有句話說得不錯——“死亡并不意味着真正的死亡，當全世界最後一個人忘記你的時候，那才是真正的死亡”。從這一點上看，秦始皇似乎做到了長生不老，存活了兩千年，還會一直活下去。】⑥

【華夏九州變成一個統一的國家，是歷史的選擇，而秦始皇嬴政無疑就是那個當之無愧的執劍人。不管如何否定秦始皇，都無法跳開這樣一個事實，華夏的統一源于秦始皇。秦朝統一制度的開始，漢朝文化民族逐漸融合，現在的我們都稱自己為漢族，有一個共同的稱呼——漢人。】

“......？”此時此刻，嬴政心裏有一萬個問號，概括來講就是一種被摘人桃子的憤怒，“統一九州的是朕，為何都稱漢人？”

不過轉瞬間，他又明白了原因。一直以來他推行各種政令的目的，就是為了将七國變成一個國家。他所求的目的終于實現了，華夏不再有七國之分，都有一個統一的稱呼，但卻不是在他的手裏實現的。

嬴政望着天幕，露出了今天的第一個笑容：好在，一切還來得及。

然後這個笑容，卻把底下的臣子吓得夠嗆，滿頭問號，陛下這是怎麽了？

而旁邊的趙高，更是吓得差點尿出來。

【以上就是本期的全部視頻內容，下一期将為大家帶來傳國玉玺在漢朝的傳奇經歷，我們下周再見。】

随着女子的話音結束，天幕閃動了一下，接着上下閉合化為一道白線，轉瞬間又縮成一個小點，最後消失在空中，回歸了平靜。

但衆人仍不知疲倦地仰着頭，瞪大了眼睛愣怔地盯着天空，今日所見的天幕，已經遠遠超出他們一輩子的經歷，大量的信息湧入腦海的後果是，暫時失去了語言能力，無論是販夫走卒，還是公卿大夫，都是如此。

“天幕已經結束，回殿議事。”嬴政終于找回了聲音，用一句話喚回了百官們跟天幕一起飛走的心思。

以後再也不信口開河了，下半個月要搬家還要出去旅游，還是決定去旅游了.....

①-朱漢民《道統論探源》

②-馬克思主義認為道德起源于人類的歷史發展和人們的社會實踐。

③④—張分田《秦始皇傳》

⑤-李贽“始皇出世,李斯相之,天崩地裂,掀翻一個世界,是聖是魔,未可輕議。”百度這句話時，有人居然說是形容李斯的，我只能說......6

⑥-死亡并不意味着真正的死亡，當全世界最後一個人忘記你的時候，那才是真正的死亡-電影《尋夢環游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