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嬴政說完這句話後,先行離開。

由于盯着天幕看了太長時間,在場的衆人重新低下頭時,脖子深處傳來的滋味那叫一個酸爽。長袍高冠的臣子們,一個個疼得龇牙咧嘴,移步至議事的章臺殿坐定。

等所有人來齊後,無數雙眼睛往上面一擡,發現屬于的陛下位置空空如也。

過了好一會兒,才見從頭到腳換了身衣裳的陛下緩步走來。

臣子們剛想開口行禮,就被嬴政打斷了:“行了,都接着跪坐,不必行禮。”

嬴政伸手扶了一下脖子,先宣布了第一條诏令:“從今日起廢除冕旒,郊祀之服皆穿戴袀玄。”穿着沉重的冕旒和禮服,差點沒把脖子給望斷,他一直就不喜歡周朝各種繁重的禮節。

這時,底下有臣子提出了異議:“陛下,這不妥啊陛下!冕旒之禮始于黃帝,是天子的象征,絕不可輕易廢除。”

嬴政淡定地表示:“朕是皇帝。黃帝之禮于朕有何用?”

“這......”見陛下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有反對意見的臣子不再說話了,讪讪地閉上了嘴。

廢除冕旒的事情塵埃落定之後,嬴政的目光看向了王翦等武将。

收到皇帝陛下眼神暗示的王翦,只有一種感覺:又要來活兒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嬴政就道:“王翦王贲聽命。”

父子二人立即起身:“臣在!”

“朕命你二人立即帶兵搜查潛逃至民間的六國餘孽,敢有包庇者誅三族。同時派重兵把守各地關邑,有任何異常及時來報。”

“臣遵命。”

接着又看向了蒙恬:“暫停直道和馳道的修建工事,麗邑陵寝進行修建,減少徭役人數,放緩進度。”

嬴政頓了頓,又道,“長城工事繼續,嚴格盯防匈奴人。”

蒙恬高興道:“臣遵命。”

之前他就曾建議過陛下,直道馳道修建勞民傷財,不宜同時修建,當時陛下否決他的提議。如今陛下居然願意改變,這一切都是天幕的功勞。

“右丞相王绾、禦史大夫馮去疾何在?”

二人站出來回話:“臣在。”

“發布求賢令,召諸子百家入鹹陽商讨天幕一事,此事由你們二人負責。”

王绾和馮去疾對視了一眼,點頭回道:“臣等遵命。”

馮去疾又問:“可要在全國管控非議天幕者?”

“天幕之事天下人都看見了,哪怕朕割了所有的人舌頭,想要議論的人也會有其他辦法。由着他們去,朕管不住。”嬴政的語氣十分凜然,“宜疏不宜堵,你們想個辦法,将黔首的注意力引到別處去。若真有刻意在鬧市喧嘩議論,以亂黔首者。将人抓起來,以儆效尤。”

雖然嬴政對天幕的論斷耿耿于懷,天幕批評大秦刑罰嚴苛,但刑罰是治理國家必不可少的東西,所謂的教化不過是另一種手段罷了,刑罰是切實際的方式。該用的東西,他還是會繼續用。

“你們可還記得清天幕的所有內容?”

天幕的所有內容?

這個問題讓群臣面面相觑,一開始他們都被天幕的神奇給鎮住了,只顧仰着頭張大嘴。至于所聽到的,目前還留在腦袋裏的內容,所有人還記得個七七八八,不能完全說出來。

這時,司馬昌看了眼手裏的竹簡,站起來道:“陛下,臣将天幕的內容,都記錄在了這竹簡裏。”

“呈上來,讓朕看看。”嬴政眼睛一亮,将呈上的竹簡翻開一看,司馬昌竟然将今日天幕所展示的內容,都事無巨細地記載了下來。嬴政滿意點了點頭,合上竹簡又問司馬昌,“你記這個做什麽?”

司馬昌老老實實回答:“臣想作《秦史》。所以将大秦發生的重要大事,備注上年月日記載了下來。”

旁邊的老太史令捂住臉,一副不忍再看的樣子。

“《秦史》?”嬴政皺起了眉頭,不知想到了什麽放緩了神色,對司馬昌道,“作《秦史》一事可大可小,容後再議。”

吩咐了一堆事情後,天色越發昏暗,太陽褪去了耀眼的外袍。夕陽時分,僅剩的陽光透過窗棂,将一縷昏黃投射進入殿內,嬴政想起還跪在殿外的李斯趙高和扶蘇:“讓他們三人進來。”

跪了近一整天的趙高,整個人變得精神恍惚,但見到嬴政後,立即恢複了精神,開口就是求情:“陛下,臣是無辜的!請饒過臣!”

蒙毅怒道:“無辜?趙中車府令還好意思說自己無辜,大秦就是亡于你和李斯之手!”

“蒙上卿此言差矣!高并非那個禍國殃民的趙高,而是為大秦和陛下肝腦塗地的趙高。”趙高為自己辯解道,“天幕顯示的都是未來之事。現在的趙高,并沒有做錯任何事情!就如人做夢,預見鄰人不日會殺死他,那這人可以僅憑着這個預見後事的夢,事先殺死無辜,沒有任何舉動的鄰人嗎?大秦的律法中,沒有任何一條,可以因預見之事而治人死罪的。”

話罷,趙高望向嬴政,深深地垂下了頭:“臣想說的就是如此,望陛下明查。”

“好你個趙高,真是慣會巧言令色,當年放你了一馬,今日絕不會讓你再活着!”蒙毅被趙高的巧舌如簧激怒,語氣變得更加急切。

“蒙毅你先退下。”

蒙毅擔心陛下被趙高再次蒙蔽,讓這等奸吝小人再逃過一劫:“陛下,臣......”

“毅,退下。”蒙恬趕緊上前,将弟弟蒙毅拉走,“陛下自有主見,你退下就是。”

“朕倒是覺得趙高說得有幾分道理,秦律中的确沒有這一條,僅憑預見之事而治人死罪的。”

嬴政的話,讓衆人心裏一緊,但卻聽陛下随即又道:“但趙高你忘了,朕是始皇帝,朕想殺一個人,完全可以靠着意願來。當年,蒙毅揪住你的過錯,要朕治你的罪。朕愛惜你是個人才,所以才放你一馬,如今朕想要殺你,何須秦律?”

趙高身子抖若篩糠,不住往地上磕頭:“陛下,臣知錯了!求您看在臣......”

“住嘴!你再說一個字,這輩子就不用說話了,”嬴政随機看向李斯,問道:“李斯你是廷尉,說說看趙高應該如何處置?”

李斯戰戰兢兢回道:“啓禀陛下。趙高所犯之罪,罄竹難書。處以車裂死有餘辜,應當誅夷三族,警示天下人!”

“那就聽李廷尉所言,先将趙高押入大牢,擇日處決。”

趙高滿臉驚恐地望着嬴政,想要開口但又害怕嬴政會真的割掉他的舌頭,只能以手腳并用的掙紮姿勢被衛尉擡走。

等趙高走後,就僅剩李斯和扶蘇還跪在殿內,相較于趙高的各種巧舌如簧,妄想逃過罪責,李斯和扶蘇自從進來後一言不發,而李斯更是始終沉默地低着頭。

“李斯啊李斯。”嬴政看着李斯,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他對李斯可以說得上仁至義盡信任備至,李斯的長子次子都娶了大秦公主,公子們娶的也是李斯女兒,可謂諸男皆尚秦公主,女悉嫁秦諸公子。

嬴政一直都知道李斯的所求不過權力二字,他最不怕地就是用這種人,有欲望的人才更好控制。所以他給李斯尊榮,讓李斯明白他權力的來源究竟是誰。

但他卻疏忽了一件事,那些追逐權力而聚集在他身邊的人,在他死後最終也會離去。

李斯跪在地上,閉上了眼睛,他不敢看嬴政的臉色,等待嬴政宣布自己的結局。

“朕之前交給你的事情,你還是接着辦。要是辦得好,朕興許還能網開一面。”

“......”李斯簡直懷疑他的耳朵出了問題,難不成陛下就這樣放過了他。

震驚的遠不止李斯,百官們都大感驚訝,因為陛下向來賞罰分明,對待背叛如樊於期者更是嚴厲無比。

在他們看來,李斯所犯的背叛之罪遠勝于樊於期。陛下将立儲大事交由李斯,而李斯卻因一己私利,篡改诏書和趙高密謀立胡亥為二世帝,大秦二世而亡李斯難辭其咎。

“朕知道諸位還有異議,但這件事朕已經有了主意。”嬴政最後看向了扶蘇,“其餘人都退下,扶蘇留下。”

蒙恬離開章臺殿前,擔心地看了一眼,還跪在地上的扶蘇。

蒙毅拍了拍兄長的胳膊:“公子扶蘇畢竟是陛下的長子,陛下都能放過李斯。”

說到這裏,蒙毅朝身旁正一瘸一拐走路的李斯,投去憤恨的一眼:“公子扶蘇肯定不會有事,兄長放心好了。”

嬴政從下面走了下來,徑直走到了扶蘇面前:“扶蘇,把頭擡起來。”

扶蘇順從地将頭擡了起來,望着他的父皇:“陛下,臣......”

“你知道,朕為什麽要讓你也跪下嗎?”

“陛下是怪罪臣,輕信李斯趙高送來的矯诏,所以才......”

嬴政打斷了扶蘇的話:“朕不是因為這個才讓你跪下。”

扶蘇不解:“那是為何?請陛下明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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