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3

陳大班下午輪着幾個會，晚上7點回到辦公室，才發現白嘉嘉等候多時。

白嘉嘉【日與夜】財務總監，身材火辣大美女。最愛穿緊身旗袍，下身開衩很高，一雙長腿若隐若現。

偶爾，有直男總監跑到財務室，跟她理論報銷、獎金。說着說着，就被她勾得三魂不見七魄。走出財務室的時候，都忘了當初來是幹嘛。

她和陳大班關系不錯，兩人相約下班後，一起去賀館。

“不好意思，前面的會over run，來晚了。”

開了一天會，陳大班嗓子冒煙，把筆記本往桌上一丢，拿起茶杯，大口喝水，嗓子才算潤了些。

白嘉嘉脫了高跟鞋，側坐在他的沙發上玩手機，不知道看什麽，嘴角就沒下來過。

她眼睛還盯着手機，滿臉笑意：“我沒事兒，不過，群裏都在催，就等咱們了。”

陳大班快速拿起手拎包，嘴上不客氣：“不是約19點30分，催什麽？”

白嘉嘉穿好高跟鞋，熟練地輕挽上陳大班的手臂，CHANEL No5幽幽飄來，勾人得很。

陳大班假裝聞了一下空氣，向美女獻上贊美：“西洋香水，配中式旗袍，白小姐講究。”

白嘉嘉拍拍他的手臂，撒嬌道：“喲，今天心情不錯，還會哄人。”

周五，心情就是應該不錯的。要不是還要赴一場“鴻門宴”的話。

預着要喝酒，白嘉嘉沒開她那輛mini，兩人打車去的賀館。

剛上車，美妝客戶突然發來消息。這客戶跟陳大班私下關系不錯，不知道有什麽急事。

上了車，白嘉嘉碰碰陳大班的手臂：“戴總是黑武士你知道的吧？”

陳大班挑眉，了然地回：“知道，前幾年惡意收購Blue的，就是他們。”

Blue集團也算是國際上數一數二的上市傳媒集團。主營業務包括：全案營銷、數字廣告等。

對比集團公司，注重創意的【日與夜】，業務側重在全案營銷。

當年，戴蒙為首的黑武士，幾乎是閃電式收購了Blue，然後迅速拆分售賣。

前後只用了不到一個月時間。

行業龐然大物的倒下，讓不少廣告同行覺得心驚。

美人皺着眉，擔心道：“咱們Q1的財報，可不太理想。你也知道，這群黑武士最喜歡盯數據。”

作為【日與夜】的財爺，最清楚公司情況。Q1是淡季，今年Q1對比同年，下跌幅度還更大。

她清楚，陳大班清楚，戴蒙也清楚。

陳大班聲音沉着：“兵來将擋吧。”

前排導航顯示，他們距離賀館越來越近。

美妝客戶欲言又止，終于來了一條消息：陳總，年度比稿有結果了。雖然你們方案評分最高，但老板覺得另一家綜合下來更好，抱歉。

又白忙活了。

陳大班皺眉：芳姐，這個問題有點唐突，方便透露下，沒選我們的原因？因為收費？

對面顯示“對方輸入中……”

過了一會兒，彈出一句：差不多吧，現在這個傳播環境，你也懂。當你是朋友才跟你說，另一家不但服務費低，采買費用還給打折。

擔心陳大班截圖，對方消息發送不到1分鐘，就把消息撤回了。

陳大班熄掉手機屏幕，不着痕跡地嘆了口氣。

……

賀館是魔都高端私房菜之一，獨占一棟魔都的花園老洋房別墅，邀請米其林三星主廚親自操刀。

賀館有規矩，每晚只接待一桌客人，就這，還要提前三個月訂位。

陳大班在魔都這些年，沾了客戶的光，才來過一兩回。

下車後，白嘉嘉挽着陳大班，走進賀館。玻璃房設計，歐式複古裝修，沿着實木旋轉樓梯，二樓露天陽臺正好看全了外灘夜景。

經過大露臺，走進包間，圓弧穹頂一盞水晶吊燈傾下，昏黃的燈光，混着雪茄味，讓氣氛有些暧昧。

黑色真皮沙發旁，幾個大老爺們西裝革履，或站或坐，都在看大屏幕裏的歐冠比賽。

今晚是，曼聯vs切爾西。

雖然都在看球，可不難發現【日與夜】香港和【日與夜】魔都，兩撥人坐得泾渭分明。

內地業務起飛後，香港和魔都公司的關系就變得微妙。這幾年，陳大班熟悉的面孔都先後離開【日與夜】香港，新招的都是一群衣冠楚楚，中英夾雜的油膩男。

別說白嘉嘉覺得油膩，陳大班也不喜歡。

看見白嘉嘉和陳大班進門，魔都【日與夜】似乎找到主心骨，目光瞬間往他們身上聚集。

“哎呀！望穿秋水啊，總算把兩位給盼來了。”

這人嘴裏叼着雪茄，手裏晃着紅酒杯。西裝三件套講究，大背頭油膩，操着一口港普，嗓門特大，話還多。

他叫賈斯丁，前年從BF公關公司跳槽到【日與夜】，擔任商務總監，常駐香港，私生活混亂，男女不忌。

平日會議屁話不敢說，今天仗着戴蒙坐鎮，像是骨頭硬了，話不過腦子也敢說。

白嘉嘉粲然一笑，溫柔到骨子裏，吳侬軟語，優雅開場：“不好意思，讓大家久等了。”

兩人款款走到餐桌旁，白嘉嘉把外套給服務員，露出裏面的修身海派旗袍，桃紅色法國蕾絲面料，柔軟又貼膚，襯得白嘉嘉豐腴又性感。

陳大班熟練地替白嘉嘉拉椅子，等她坐下後，走到旁邊的空位，自然脫下駝色羽絨外套。

露出裏面的淺藍色衛衣，把那雙杏眼襯得相當水靈，跟現場西裝革履的爺們比，清爽得像剛畢業的大學生。

賈斯丁像喝多了，不怕死似的，走到白嘉嘉和陳大班之間，拿酒杯的手搭在白嘉嘉肩上，另一只還妄想勾到陳大班的肩。遠處看，像在左擁右抱。

“等也應該，明星球員都壓軸出場。大班可是戴老爺子的愛徒，排場大點也應該。”

屏幕上，曼聯球員犯規，獲得一次點球機會。

賈斯丁繼續陰陽怪氣：“你看，射點球的也是明星球員。這球能亂/射，贊可不能亂點。不然，狼子野心就藏不住了。”

這傻子繞了半天，原來就想說他點贊老板訃告的事，擺明想拱火。

兩旁的觀衆，目光在戴蒙和陳大班身上流連，默默看好戲。

陳大班一手擒住他的領帶，拽到自己面前，語氣無辜：“哦？怎麽就狼子野心？說來聽聽？”

陳大班手勁兒太大，把賈斯丁勒得呼吸不暢，他看向端坐的戴蒙，怯懦求救：“戴總，戴總……你看他。”

戴蒙跟陳大班對視一瞬，依然坐着無動于衷。剩下香港那幾個高層，看戴蒙不動，也不敢勸。

他像一顆光鮮的棄子，孤立無援。

陳大班一手奪過他嘴裏的雪茄，直接丢進他的紅酒裏。

“滋”一聲，空氣中冒出一股淡淡煙草混着紅酒的味道。

聲音貼在耳邊，壓迫感十足：“迄今為止，我只是愛崗敬業的打工人，別上嘴皮碰下嘴皮，就臆想一出謀權篡位的戲。”

陳大班武力值在線，嘴皮子也耍得很溜。

賈斯丁嘴賤志短，不敢惹他，舉手投降說着軟話：“喝多了，喝多了，大班，消消氣。”

陳大班這才松了他，轉身走回自己的位置。

大屏幕上，曼聯進球，上半場1:0結束。

……

戴蒙的目光從陳大班身上挪開，嘴角揚了揚。

行政總監艾麗也是魔都的，對賈斯丁深惡痛絕，此刻，只覺得陳大班帥得不行。

但場面也不能太僵，她奪過賈斯丁手上的紅酒杯，笑盈盈地打圓場。

“賈總，醉了，待會兒少喝點。”

“還沒跟戴總介紹，這位是【日與夜】上海的創意總監，陳大班。”

這是，戴日朗離世後，兩人沖破屏幕的阻隔，第一次線下會面。

戴蒙依然先伸了手，要笑不笑地說了聲：“好久不見，大班。”

陳大班手指跟他的輕輕碰了下，從外面過來的原因，手指很冰，但手感意外的細膩光滑。

他聲音聽不出情緒：“好久不見，戴總節哀。”

戴蒙不經意，加大了手上的力度。在陳大班手背上留了個淺淺的紅印。

“謝謝，那我們開始吧。”

本以為，賈斯丁鬧完之後，接下來就開始吃吃喝喝。

誰知道，“鴻門宴”才剛開始，直播歐冠比賽的大屏幕，連接到戴蒙筆記本，是【日與夜】近2年的業務情況。

短短3頁PPT，言簡意赅，圖文并茂，說了三件事。

1.【日與夜】業績大跌，核心客戶每年更替，不穩定。

2.【日與夜】人員流動，用人成本大增。

3.客戶更注重品效合一，更多預算投放到種草、電商等帶貨平臺。估計兩年內，【日與夜】将面臨破産清算。

戴蒙根本沒講什麽，就是每頁PPT播放3分鐘，然後跳轉下一頁。

10分鐘不到，方案就說完了。

不知道是有心還是無意，這時服務員給上了一份三成熟的和牛眼肉。

還沒用刀切開，就能看到肉上溢出的鮮紅汁水。

白嘉嘉對數字最敏感了，看完PPT，感覺比恐怖片還恐怖。

她吞了口唾沫，湊到陳大班耳邊，陰陽怪氣：“戴總這道鮮血淋淋，讓人太有食欲了。”

其他人都食不下咽，只有陳大班不以為然，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食欲同樣很好的，還有戴蒙，他邊吃，邊透露三個消息。

1.下周開始，正式駐紮魔都，出任【日與夜】CEO。

2.順應市場趨勢，【日與夜】将全力部署種草業務，以創意帶動轉化，提升傳播效果。

3.年底無法成功轉型，将會進行抛售

到了這個地位，對話術的把控，都是出書級別。而這三句話，理解起來并不難。

第一個消息，讓香港同事的臉色微妙。本以為新老板會把資源傾斜【日與夜】香港，讓他們好好出一口被魔都壓制的氣。結果，戴蒙毅然選擇紮根魔都。

剛剛還狐假虎威的賈斯丁，瞬間臉色發灰，吃飯都小心翼翼。

第二個消息，讓上海同事的臉色微妙。他們目前的頂頭上司陳大班，創意文案出身，一路成為創意總監。

但新老板上任當天，就說公司要向效果類廣告公司轉型，簡直在“啪啪”打陳大班的臉。

如果此時，陳大班說一句：那我走？

大家應該絲毫不會覺得詫異，甚至會鼓掌送行。

第三個消息，除了陳大班外，其他人都吃不下飯。

戴蒙的黑武士真面目，終于浮出水面，大白話：不賺錢就滾蛋。

陳大班吃完最後一口牛排，擦了擦嘴，身體前傾，一雙杏眼直視戴蒙。

“戴總，W集團的年度代理商比稿即将開始，你知道吧？”

W集團是國內最大互聯網集團，每年的品牌策略和創意業務，均通過比稿形勢決策合作代理商。對于目前蕭條的廣告行業，拿下W，【日與夜】今年的業績就不用愁了。

過去幾年的年度比稿中，W集團并未邀請【日與夜】，而今年W高層調整後，【日與夜】終于有機會一争高下。

戴蒙挑眉，嘴角上揚：“哦？”像是沒料到【日與夜】還能有個翻身機會。

陳大班神情堅定：“我想和你打個賭。”

“拿下W，【日與夜】就不用賣了，對嗎？”

戴蒙雙手抵着下巴，眼底深邃，臉上并無表情，聲音依然很沉：“對。”

陳大班手指在桌上敲了敲，下巴微擡，一錘定音似的：“戴總放心，我能拿下來。”

戴蒙作為黑武士，他深知，如果【日與夜】能接下W，公司價值和口碑也更好，大白話：賣得價格也更高。

而且，像陳大班這種過于理想化的廣告人，今年能拿下W，明年就能繼續和W合作麽？

現在就賣和晚一年賣，對戴蒙而言差別不大。既然，陳大班要折騰，讓他折騰好了。

他難得揚了下嘴角，覺得挺有意思，沉聲說：“好。”

投屏斷開，屏幕上繼續播放歐冠比賽。

下半場的尾聲，切爾西1：1扳平曼聯。

雙方進入加時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