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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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窗外開始下着小雨,錯落的雨滴落在玻璃上,折射得窗外的燈光有種賽博朋克的迷幻。

冷靜下來,陳大班開始自我檢讨。他感覺自己真的戲多了。

随便演演助理、同事,不就好了。非要演那麽暧昧的角色。

萬一戴蒙就是想跟人複合呢?他這一攪局,徹底把人後門堵死了。

陳大班從車窗倒影中,能看見戴蒙那副依然沒解凍的臉。

唉,愁死人。

車快到地方,老唐:“陳生,可能要路邊放下你們。”

陳大班回過神來,應了句“好”,拍了拍戴蒙:“下車了。”

說完已經開車門,從另一邊下了車。

戴蒙看了看車窗外,看到遠處有一座橋,很多人擠在外圍,有香燭和燒紙的味道。

他皺了下眉,在陳大班催促下,下了車。跟着陳大班,走到十字路口。

擡眼一看,猛然發現對面就是鵝頸橋底:香港打小人勝地。

綠燈,怕戴蒙不想去,陳大班上手推了一把,人才算擡腳過去了。

“你要幹嘛?”戴蒙歪頭問他。

陳大班腦袋從他頸側露出了一點,笑笑:“體驗一下香港非物質文化遺産。”

他一身粉色西裝,黑漆漆的人群裏顯得特別紮眼,一個黑衣女人手裏拿着各種符紙,拉着陳大班到自己跟前,絮絮叨叨介紹自己的“業務”。

女人說粵語極快,陳大班聽不清楚,只能求救戴蒙:“你翻譯一下,跟阿姨說,要打小人。”

戴蒙挑眉,雙手環胸,不懷好意看着陳大班:“你要打誰?”

陳大班愣了愣,擺手:“不是給我打,給你打!”

“就剛剛那個尖嘴猴腮的發膠男……”

戴蒙垂眸看着陳大班:“打他,還不如打你。”

啊……陳大班杏眼瞪得渾圓,嘴張了張。心想确實是自己惹他在舊情人面前沒了面子,确實挺該打。

嘆了口氣,最後妥協了:“那……打就打吧。”

他看了看旁邊,那是一個女人在打小三。還給了真人照片,神婆拖鞋一下下往人腦袋上打。他看着就覺得發怵。

“那……是不是要把我照片給你?”

戴蒙冷哼:“不用。”

戴蒙看他一臉委屈的模樣,心情莫名好了些。也不逗他了,跟阿姨說句什麽話,反正陳大班沒聽懂。

反正,阿姨聽完戴蒙的話點點頭,手裏拿了張人形符紙,在香爐前繞了幾圈。

接着神婆把符紙放磚上,準備對“陳大班”開打。

陳大班拉着戴蒙的手臂,大聲喊停:“唉!”

戴蒙一臉看好戲地回看陳大班,冷聲:“怕了?”

陳大班猶豫着,跟戴蒙說:“能不能讓阿姨,別打臉……”

戴蒙垂眸看着陳大班,這人怪會裝可憐。

他伸手輕輕拍着陳大班的臉,戲谑道:“你帶人來打小人,不知道被打人的名字和生辰八字要寫在符紙上嘛?”

陳大班這才想起來,神婆的符紙上并沒有寫他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他恍然,追問:“那你打的誰?”

戴蒙一臉無所謂:“随便打打,預防一下。”

說完,神婆舉起手上的鞋朝符紙“噼裏啪啦”一頓打,嘴裏還不停地碎碎念着,看着還挺解氣。

神婆在一旁忙活,他們則坐在塑料紅凳上,看橋底夜景。

紅綠燈過後,一群人湧向橋底,“打小人”的善男信女突然多了起來,到處都是拖鞋聲。

戴蒙兜裏掏出一包煙,遞給陳大班,陳大班抽了一根,攏手點燃。

陳大班吐了口煙,看着旁邊來“打小人”的人:“好多人啊,以前人沒那麽多。“

戴蒙瞥了他一眼:“以前來過?”

陳大班咬着煙屁股,嘴角上揚,開始講故事。

“幾年前了吧,我們呆在會議室,做了一星期的方案。熬夜熬得快要猝死過去。好不容易搞好方案,可提案前一天,我們特別緊張,飯都不吃下。”

“于是,戴老爺子帶着我和當時項目負責人,開車到這裏。他一口氣請了四個“神婆”。符紙上,分別寫了我們對家公司的名字。”

“四個神婆,一排坐在馬紮上,手裏拿着鞋,朝符紙乒乒乓乓敲打,嘴裏還一起RAP那段咒語。”

“打你個小人頭,打到你……”陳大班忘了後面幾個字,戴蒙自然接了過去:“有氣冇埞抖。”

陳大班點頭,重複:“打到你有氣冇埞抖。”

“那個氣勢,我看女團演唱會都沒那麽激動過,太難忘了。”

興許是陳大班講述得太有畫面感,或是戴老爺子把對家當“小人”打的行為太荒誕。

戴蒙托着腮,咬着煙嘴角揚了揚。

陳大班朝戴蒙看了眼:“對不起啊,我剛剛應該裝你同事,助理之類的……男友……确實有些過分了……”

戴蒙手指輕輕彈了彈煙灰,不在意:“嗯,道歉給點誠意,起碼給個生辰八字。”

聽出他在開玩笑,陳大班瞬間釋然了,賣乖道:“別打了吧,我這細皮嫩肉,禁不住阿姨拖鞋踩幾下的。”

他碰了碰戴蒙的肩:“如果我不出現你怎麽辦?忍了?”

“我能怎麽辦?”戴蒙咬着煙屁股,戲谑着回答:“把A&M收購下來,賣着玩呗。”

陳大班毫無素質地說了聲“操”,旁邊的人瞬間看了過來。

避開旁人的視線,不小心跟戴蒙視線對望,陳大班沒忍住笑出了聲:“我就不該出現,搶你風頭了……”

“知道就好。”戴蒙輕笑了聲。

旁邊的“神婆”還一直在敲打,符紙已經被打得稀爛,神婆把打爛的符紙放到裝進紙做的白虎。最後把白虎和小人紙燒掉。

看着被燃盡的符紙,一切像沒存在似的,這一夜也想沒存在過似的。

……

轉眼陳大班回魔都快半個月,他跟戴蒙又恢複到勤勤懇懇打工人和消聲覓跡老板的關系。

陳大班回魔都後,領着Alex的團隊,一直忙着籌備W集團的比稿。

這天,剛結束了W集團的第四次“頭腦風暴”會議。從會議室出來的人,每個人都低着頭,一臉沮喪。

“這是W集團的比稿,剛開完會吧?看這臉色,估計又被大魔王打槍了。”

“哎喲,天天看他們組熬夜,還不行啊,得多厲害的創意啊。”

“這個比稿,聽說整個公司精英都參加了,陣容鼎盛啊。”

“我聽說,大魔王跟新老板打賭,要是W的比稿贏不下來,公司得賣掉!”

“真的假的?”

“反正空穴來風肯定有因,你沒看HR最近在搞績效評估,都說公司開始優化人了。加上大魔王的重視程度。最近,所有項目他都不管了,專攻W的年度比稿。最後一搏呢。”

會議室所有人都出去了,只剩下陳大班、Alex和創意廣爺,距離提案的時間越來越近,整個比稿團隊,都陷入了焦慮之中。

今天廣爺給出的創意,已經是Alex團隊內部覺得最好的了,可依然遭到陳大班否定。

廣爺是陳大班從實習生開始帶出來的資深創意,但因為長得比較着急,看上去感覺比陳大班年長不少,大家私底下喊他“廣爺”。

廣爺雙手撐在會議室桌面:“老大,W這個下沉拉新的案子,想要持續曝光,無非就是拍有記憶點的TVC,狂砸地方臺的廣告,像送禮就送*白金一樣。要麽就是繞着每個村子做地推,像*感地帶進校園那樣,給新生送電話卡。”

“這回,我們用“得寶入農村”作為創意。先是“舊用戶帶新用戶”的策略,把大城市打工的年輕人,回鄉教爸媽用得寶自助購物拍攝成TVC,最後的Slogan:把寶帶回家。在地方臺黃金時段洗腦式播放。”

Alex也在一旁輔助:“對,除了廣爺說的“以舊帶新”這個策略,我們可以用人海戰術,做系列“得寶入農村”地推活動,下載APP送米/油之類實用的禮物,吸引下載。”

陳大班坐在大班椅上,看着他們兩人,要是他再不松口,就暴斃在會議室的模樣。

他的手習慣性地揉了揉耳垂,腦袋不停轉動。

W這次比稿關乎【日與夜】生死存亡。但這個項目的目标,跟他們習慣的“光鮮”廣告,譬如:做美美的海報,請大明星……都不同。

這項目就是接地氣,講效果。

但對于廣告行業來說,效果是很難預測和承諾的。

一個TVC廣告的曝光量,跟願意下載APP的比率如何換算?一個地推活動,提了油和米的消費者,回去是否真的會使用APP?

這也是為什麽,當時Brief現場,TS會提出KPI預估的問題。

廣爺和Alex他們說的創意,都不錯。但,這還不能達到陳大班拍手叫好的程度。

對于參加比稿的人來說,陳大班的要求,讓他們追趕得很疲憊。眼前這兩人,明顯已經被逼到絕境。

每天西裝革履出現的Alex,已經開始穿衛衣上班了。廣爺有“創意不過,不剃胡子”的儀式感,這次,他的胡須已經須成絡腮胡了。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另辟蹊徑了。

陳大班擡頭:“明天,我們去一趟福縣吧。去采采風。”

啊??Alex和廣爺兩人面面相觑。

Alex低聲問:“老大,這個時間……”剩下不到兩周時間就要比稿了,這時候去采風?

廣爺也勸:“其他項目還等着,抽不開身啊。”

陳大班翹起二郎腿:“目前的創意,是拿不下W的。”

“如果W拿不下來,日與夜也沒了,你說的其他項目也沒了。”

“趁最後一次,瘋一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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