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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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年中秋節，陳大班在香港協助一個比稿。

比稿結束後，緊挨着中秋假期，戴日朗盛情邀請陳大班到家裏吃團圓飯，他便答應了。

那是第一次，陳大班在戴家過中秋。那年戴蒙在美國沒回來，飯桌上，加上陳大班、戴日朗和他妻子，也就三個人。

這頓團圓飯，他妻子禁止戴日朗做黑暗料理，這才讓陳大班安心吃了滿桌家常菜。

戴日朗的妻子，也就是戴蒙的媽媽，典雅素淨，比起冰塊臉戴蒙，更溫柔些，臉上帶着笑，話不多。

和戴日朗站一起，感覺一個是火，一個是水，互補卻和諧。

那頓飯，戴日朗和陳大班談天說地，兩人特別投緣，餐桌上歡聲笑語。

戴蒙媽媽還感嘆，要是戴蒙的性格能像陳大班，家裏氣氛或許能更好。

說到這裏，戴日朗呷了口白酒，他今天份外開心，喝了不少，臉頰有兩抹淡淡的紅暈。

八卦問：“大班，有沒有談戀愛啊？”

陳大班笑着搖搖頭，調皮問：“戴老，要給我介紹？”

戴日朗揉了揉頭發，假裝有點發怒：“長那麽帥，談戀愛還要人介紹？”

“我跟你戴伯母那個年代，都是看對眼就談戀愛，根本不需要人介紹。不過，你們這代人跟我們那時候不一樣……”

“可戴蒙那塊木頭也能自己找女朋友啊……”說完，眼神又帶着點惆悵。

“不過，那小子最近也失戀了。”

他像在左右互搏，左邊說一句，右邊又給予否定，矛盾又分裂。

陳大班沒有跟父母相處的機會，看着在比稿場上所向披靡的戴日朗，會因為兒子的戀愛愁眉不展。

心裏邊琢磨着那句，為人父母甚艱難，邊又忍不住泛起一陣羨慕。

戴日朗仰頭喝盡了那杯白酒，又吃了口菜，低聲說：“前幾個月，帶回來見了面，轉頭就說分手。一個人跑回美國，問他怎麽了，也不說……”

那時候，陳大班不了解戴蒙，只能從戴日朗颠三倒四的話裏，把來龍去脈組織一下。

可哪怕清楚事情本身，也答不上來任何。只能陪着喝酒。他喝酒不上臉，看着還是跟平常一樣。

他給戴日朗夾了一筷子芥末蝦球，低聲勸：“可能，他不想你和伯母傷心。”

戴日朗冷哼了聲，又給自己滿了一杯，手指在杯沿轉了一圈。

“坦白不傷人，隐瞞才傷人。”

“你知道怎麽判斷一個人喜不喜歡你嗎？”

陳大班不知道，他那時候連喜歡是什麽都不知道。

戴日朗食指和中指，指了下眼睛，對陳大班說：“Eyes Don\'t Lie！”

“我兒子看那個女生的眼神，哎喲，騙不了人。他要是肯坦白跟我說，多個人幫他出主意，把人追回來也好啊！”

那晚後半夜，戴日朗喝得酩酊大醉，陳大班把戴日朗搬回房間，老爺子嘴裏一直喃喃。

“只要你說，爸就幫你把人追回來……好好結婚……生子……有個家……你說對不對？”

陳大班不太懂父子之間的相處，他不明白兒子失戀，父親為什麽跟着難過。

後來他明白了。

平日的戴日朗，是被需要的。

被【日與夜】的員工需要，被無數客戶需要，被廣告行業需要。

唯獨不被自己兒子需要。

作為父親，戴日朗感到無力和難過。

……

這段記憶對于陳大班已經很久遠，本來只想起零星碎片。

可就在回答戴蒙的問題時，陳大班清晰想到了那晚。

那晚，戴日朗嘴裏，那個和戴蒙分手的女生，就是Ru。

當初愛得那麽深，如今有機會舊情複燃，像戴日朗說的，結婚生子，有個家，不是挺好嗎？

所以，他給了戴蒙一個違心，但更符合主流選擇的答案：和Ru一起，不是挺好嗎？

結果，戴蒙抛下一句：“陳大班，你真有創意”，然後跑了。

陳大班常常被誇“你真有創意”，這個誇獎通常是對他工作的肯定。

然而，戴蒙語氣明顯不是在誇他，甚至還生氣了。

他還是第一回看見戴蒙生氣。

……

那天不歡而散後，戴蒙和陳大班之間的相處又回到了原點。

戴蒙家門外，又堆滿了無人領取的快遞，辦公室那只背帶熊縮在沙發角落，無人寵愛。

陳大班在WP樓下抽煙時，也沒再遇到過戴蒙。

兩個人很有默契，拉開了距離。哪怕都在辦公室，幾步路就能到對方辦公室，也總是緣悭一面。

再後來，陳大班奔波在不同的村裏，探班Alex全組，同時驗收第二期的村牆。

而戴蒙繼續他的空中飛人生活，大家不再通過米姐打探他的動态，打開熱搜就能看見。

【日與夜】繼收購“媒介大鱷”星傳後，再次收購知名娛樂公司A&M，全力進軍娛樂事業。

在【日與夜】不走平常路，不斷開疆拓土的同時，業內紛紛猜測不斷：【日與夜】是抛掉創意廣告公司的DNA，成為一個“四不像”了嗎？

也有人質疑，如此混亂收購的背後，還能保持一貫的創意水準嗎？

作為【日與夜】精神領袖，面對創意上的質疑，陳大班總是雲淡風輕。哪怕戴蒙沒跟他說一句話，他也把【日與夜】的創意品質，牢牢把控。

面對質疑和猜測，他向來用戰績粉碎。

自得物節過後，【日與夜】與W集團的合作也逐漸順暢，Alex和Lucas兩組吃下了W集團大量的創意業務。

全公司的人都知道W集團，養活了【日與夜】的半壁員工。

在W集團的影響下，陳大班又陸續拿下5個年度客戶的創意代理業務。

吃午飯的時候，剛好收到第五個客戶确認合作的郵件，廣爺看着手機興奮地拍桌。

“你爸爸就是你爸爸，憑借這5連殺，老大，依舊是廣告界大魔王！”

Alex頂着四周客人的目光，趕緊拍了拍廣爺的肩膀，警告道：“大庭廣衆呢，你小點聲！”

Victor把用熱水燙過的筷子，遞給陳大班，臉上帶着笑：“別說你們長臉，我們去見客戶，本來是談媒介合作業務，客戶都得誇幾句你們老大。太厲害了。”

得物節之後，Victor成功地把“三人組”升級成“四人組”飯搭子。

其中，有陳大班知道Alex和廣爺是CP後，不想單獨當電燈泡的無奈。

今天中午，他們光顧了久違的“常來茶餐廳”。

Alex拿着手機點菜，擡頭問陳大班：“老大，喝什麽？老規矩熱咖啡？”

陳大班下意識說了句：“鴛鴦吧……”

Alex挑眉：“老大，你不是咖啡黨嗎？上次喝了一口戴總的鴛鴦，就喜歡上了？”

陳大班表情有點不自然，低聲發出了個“嗯”字，沒接他們的話柄。

廣爺剛回消息，沒注意他們的對話，莫名問了句：“老大喜歡上什麽？”

Alex用力揉了揉他腦袋，沒過腦子說了句：“喜歡上鴛鴦啊！難道喜歡上戴總嗎？”

四個人瞬間安靜了。

也不知道廣爺哪裏來的腦回路，莫名其妙說：“你瘋了嗎？怎麽看，也是戴總上老大啊！”

四個人又安靜了。

陳大班用眼神警示着廣爺，表情煩躁，不知道是自己錯點了杯鴛鴦，還是錯被下屬認為是下面那個。

Victor視線朝陳大班掃了眼，頗為好奇地說了句：“那我也點杯鴛鴦，之前沒喝過。”

服務員把每人的飯端上來，早就餓過頭的四個男人，不再說話，開始埋頭苦吃。

吃到一半，Alex才拿着筷子，跟陳大班說：“對了，老大，Fiona今天回來辦離職手續了。”

Victor的媒介采購部對Fiona略有耳聞，他問：“Fiona，是之前在電話會議裏，忘了靜音大罵藝人那個？”

廣爺喝了一口手邊的檸檬茶，點頭：“沒錯，她就是那個以一己之力，把兩個組搞得雞飛狗跳，還差點把得物節搞砸的女人。”

Alex低聲說：“聽說，這段時間，除了W的客戶，她把接觸過的甲方都聯系了一遍，說自己乙方經驗豐富，現在想轉換賽道，挑戰甲方崗位。到處問有沒有HC。”

Victor邊吃邊笑，淡淡道：“她也問過HR，問能不能轉來媒介崗。”

“牛人啊！”不止廣爺，陳大班聽了也有點吃驚。

這段時間，大家都在打仗，沒想到Fiona也沒閑着，到處找機會。

陳大班淡淡道：“其實，挺符合她性格的。”

對面的廣爺用手肘，撞了撞Alex的手臂：“你當時，面試她的時候，怎麽想的？”

Alex正準備把炒飯塞進嘴裏，被他一撞，勺子差點怼到鼻子上。

他白了廣爺一眼，低頭把飯吃完。低聲說：“坦白說，她面試表現挺好的。經驗豐富，對答專業，顏值也高。當時，老大給她終面評價也不錯。”

Alex球踢到陳大班腳上，他喝了一口鴛鴦，咬着吸管：“其實，你們面試通過的人，我都不會反對。一般來說，候選人的工作經驗跟崗位匹配，面試過程中沒什麽特別大漏洞，都是符合條件的。當然，我也遇到過嘴皮子厲害，簡歷全靠吹的候選人。”

“所以，我們有試用期。無論是工作經驗，還是性格、工作态度的問題，面試的時候可以隐藏，實際工作中就能展露無疑。”

Victor附和道：“确實，我們媒介工作也一樣。沒經驗的人，裝都裝不出來。有經驗但态度有問題，丢一兩個項目給他試試水，就大概摸清楚了。”

廣爺托着腮，眼睛帶着八卦的光芒，看着對面的媒介部老大和創意部老大。

“想請教兩位老大，到了你們這種大佬級別的面試，會面什麽呀？”

Victor和陳大班對看一眼，他們的級別只有面試別人的份，哪有被面試的說法。

也不對，他們面試的題目更直接、更□□。

陳大班突然想起，幾個月前跟戴蒙在賀館那頓飯的針鋒相對。

當時，他的題目是，如果拿下W集團的比稿，戴蒙就不賣【日與夜】。

如今回想，最後，W是他和戴蒙一人一半功勞拿下的。是不是代表，他們彼此面試成功了呢？

陳大班突然覺得心煩，戴蒙人不在，卻好像哪裏都是他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