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中毒與文殊蘭
中毒與文殊蘭
這天氣是越來越熱,展所欽早上出門前看着外頭的太陽就嘆氣。
奇怪的是,顏如玉居然跟展所欽一塊兒起來了,而且沒發脾氣也沒咬人,雖然明顯還沒睡醒,但也坐在桌邊昏昏沉沉地吃早飯了,眼睛都沒完全睜開。
“玉奴兒,你不用起這麽早,困了就回去睡吧。”展所欽道。
這會兒住在佛寺裏,展所欽就不那麽擔心顏如玉的安全了,沒必要到哪兒都把他綁在褲腰帶上。
但今天的顏如玉很不一樣,他迅速吃了早飯,就催着展所欽給他換件利索的衣服。
展所欽沒明白:“你要上哪兒去?別出去玩了,外頭熱,再中了暑氣。等晚上涼快些,我再帶你在寺中轉轉吧。”
顏如玉有被冒犯到,抗議展所欽居然看不出他的良苦用心:“我才不是貪玩!我是要和你一起幹活,我要幫你!”
展所欽恍然大悟,感動得一塌糊塗。但還是......
“是嗎?玉奴兒真乖,但你還是在屋裏待着吧,外面真的很熱。”
顏如玉就不,抱着展所欽的胳膊就不讓他走。
沒辦法,展所欽只得給顏如玉換了身幹活穿的衣服,又給他也戴了個草帽。
“正午的時候,你就回來。”展所欽和他約法三章,“如果有不舒服,馬上告訴我。還有,不要趁我不注意亂跑。”
顏如玉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寺裏的草木的确都長得還不錯,展所欽先整個轉了一遍,認真觀察,還是在一些花草上發現了蟲子。
文殊蘭別名十八學士,它的花瓣為白色線形,花葉并美,花莖直立,可以長到一米高,是一種昂首挺胸、很有氣質的植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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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所欽翻起文殊蘭的葉子查看,葉子背面幾只圓溜溜的白色小蟲像在自己家客廳一樣悠閑地晃了過去。
顏如玉也把腦袋湊過來,草帽把展所欽的視線擋了個嚴嚴實實:“阿郎你看,有小蟲!”
展所欽捏着他的下巴,把他的腦袋擡起來:“是,這叫做蚧殼蟲。”
“它們是不是壞蟲子呀?”
“算是吧,所以我們要把它們都消滅掉。”
展所欽大致看看,這片文殊蘭上的蚧殼蟲不太多,花葉也沒受到什麽影響,沒有必要用藥。他便在地上撿了根細樹枝,一只只地把蚧殼蟲挑死。
顏如玉也有樣學樣,雖然手腳笨笨的,十只蟲能跑掉九只,但他還是做得非常認真,也沒有抱怨累。
汗珠順着他的臉頰流到下巴,展所欽又勸他回去,顏如玉索性轉過身拿屁股對着展所欽,權當沒聽見。
展所欽心疼他,卻又由衷覺得欣慰——這孩子又長大了,他不僅會心疼人,還主動要幫忙了。看來完全恢複正常指日可待。
展所欽信心滿滿。
他邊幹活邊和顏如玉說話:“玉奴兒,你知道嗎,文殊蘭的花語是與君同行,夫婦之愛。是不是很美好?”
“文殊蘭不光長得好看,它的葉和鱗莖還都能入藥,可以行血散瘀、消腫止痛。”
......
挑了半天蟲子,腰酸背痛的,展所欽直起身子,把草帽摘下來扇風,轉頭看看顏如玉。
“玉奴兒,累了吧?要不你先回屋去,最熱的時候要到了。”
顏如玉也确實累了,但他興致還是挺高,一蹦三跳地過來邀功:“阿郎,我挑了好多小蟲子!”
“哇,真棒,你幫了我大忙。”展所欽攬着他的腰,拿絹子擦擦他臉上的汗,“回去吧,乖崽,差不多也該吃午飯了。”
顏如玉還有些不情願:“可是我還想幫你,我覺得你好辛苦。”
展所欽讓他甜得心肝兒顫,看四下沒人,忍不住淺淺親了顏如玉一口:“好,你幫我。但是幫我也得吃午飯吧?你先回去吃,然後來換我,怎麽樣?”
顏如玉覺得這樣很合理,便同意了展所欽把他送回去。
“過半個時辰我再來接你。”展所欽走的時候又叮囑,“別亂跑。”
又幹了沒一會兒,暨虎端着兩碗綠豆湯過來,分給展所欽一碗。兩人一塊兒在石頭上坐下。
暨虎是個爽朗人,不識字,但說起話來頭頭是道。他和展所欽談論長安年年都在漲的房價,又說老婆可真難找。
“你家那個,多少錢買來的?”他冷不丁來了這麽一句。
展所欽:“......他不是買來的。”
看他有點不高興,暨虎趕緊解釋:“哎呀,我這人說話就是直,沒別的意思。我就是以為......”
其實也可以理解,畢竟按照邏輯,正常人誰沒事找個傻子呢,除非是窮得叮當響的老光棍,沒有正常的姑娘或者哥兒願意嫁。但展所欽分明相貌堂堂的,怎麽也不會“淪落”到這個地步,那就只能是顏如玉賣得出奇便宜了。暨虎也想給自己弄一個。
展所欽淡淡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但他很好,能有他在身邊,是我走了大運。”
暨虎尴尬地點點頭,跟着誇顏如玉生得實在漂亮。
“你們是外地來的吧?聽口音不像長安人。”
展所欽點點頭。
“唔,那......”
暨虎話還沒說完,遠處跑來個小沙彌,隔老遠就慌慌忙忙地大喊:“施主!施主快去瞧瞧吧,你家夫郎出事了!!”
他話音剛落,展所欽人就已經沖出去了,只剩地上小半碗砸了的綠豆湯。
暨虎尋思了一下,左右自己無事,便也跟去看熱鬧。
小沙彌帶着展所欽,邊跑邊說:“他現在已經被送去悲田養病坊了,你跟我來!”
到了那兒,一個做大夫的僧人正在給顏如玉把脈,顏如玉躺在榻上沒動,情況不明。
展所欽三魂吓掉了七魄,一下撲到床邊:“玉奴兒!”
顏如玉捂着肚子,小臉煞白,頭發濕漉漉地貼在臉上,可憐得很。
“大師,這是怎麽回事?”看顏如玉還睜着眼睛,展所欽微微松了口氣,趕緊詢問大夫。
原來就在展所欽走後沒多久,顏如玉就開始腹部劇痛,渾身發燙,呼吸都亂了節奏。當時正好有個香客路過,便将顏如玉抱了過來求助。
展所欽這會兒顧不上其他的,只問:“那他為何會這樣?是不是吃......”
說到這兒,展所欽忽然想起了什麽,他轉而問顏如玉:“玉奴兒,剛才幹活的時候,你是不是吃了文殊蘭?”
顏如玉嗫嚅着不說話,他的神情已經替他回答了。
展所欽輕輕抽了口氣,在心裏罵自己差點害了顏如玉——文殊蘭全株都是有毒的,不能随便吃,吃了就是顏如玉方才的症狀,嚴重了還會導致休克。顏如玉八成是聽他說文殊蘭可以入藥,就以為可以直接吃。他好奇心那麽強,自己又忙着幹活沒盯着他,這才出了這樣的事。
顏如玉還是很難受,他小心翼翼地觑着展所欽:“阿郎,我以後再也不敢了,你不要生氣。”
“不怪你,你不是故意的。”展所欽嘆了口氣,握住他的手,“是我沒照顧好你,我應該記得告訴你那花不能吃。”
大夫此時道:“幸好發現得及時,那位施主給他灌了許多濃茶,他把吃下去的都吐出來了。沒有大礙,我給他開服藥吃了,休息一天就好。”
“施主?”展所欽這才注意到這茬。
“啊,正是這位施主。”大夫和他介紹屋裏正幫忙照顧別的病人的男人。
男人走上前來。
他身形高大,肩寬腿長,比其他人都要高出不少,能看出那身藏青色的袍子下包裹着飽滿的肌肉。
“在下萬俟宗極。”他拱手道。
展所欽與他見禮,客客氣氣道:“多謝公子相救,大恩大德,沒齒不忘。”
萬俟宗極笑道:“來華嚴寺上香,就是為了積德,何必言謝。”
沒來由的,展所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他的本能在反感這個人,一個聲音在不斷提醒他要離此人遠些才好。
可明明人家才救過顏如玉,人也禮貌,憑什麽反感他?
展所欽說不清。或許......是吃醋?
方才大夫可說了,萬俟宗極把顏如玉抱來的。
展所欽以為自己分析得很有道理,立刻就覺得自己真是無理取鬧,趕緊把這事兒放下不再想了。
大夫給顏如玉開的藥是白米醋四兩,生姜汁二兩,內服。藥一拿來,顏如玉二話不說,企圖下床逃跑。
那必不可能。
展所欽把他摁那兒,好說歹說恩威并施,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終于給灌進去了,并收獲了顏如玉的好感度-100。
抱着顏如玉回去時,正好在外頭碰上妙昙大師。展所欽走後,萬俟宗極也從裏頭出來,與妙昙大師站在一處。
“我沒有認錯人吧。”妙昙大師問他。
萬俟宗極搖頭:“沒認錯。”
妙昙大師仍不敢完全确定:“真的沒認錯?”
萬俟宗極看着他,緩緩道:“他是我弟弟,我把他從小打到大,還能認錯?”
妙昙大師道:“可他卻完全不認識你我了。”
萬俟宗極望着展所欽的背影,沉默半晌,笑道:“那就讓他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