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01
時而覺得那或許是夢。明豔翻滾的顏料挂在床帳的邊角、夾雜着不知是誰說的、并聽不懂的喃喃細語。雲霧攪着夢魇的原漿,把他的過往一并卷進漩渦。她站着其中,無言的安安靜靜的,輕觸便能化成煙散去。好像她也真的是夢一樣。
“……太宰先生………原來你對野生動物很感興趣嗎?”
“啊……為什麽這麽說?”
太宰治把蓋在臉上的書拿下來,武裝偵探社裏下午的時候,每次都有一束陽光會直直的插進那張沙發。陽光在溫度上算棉枕頭,在亮度上算鬧鈴。也算他的一大敵人。
“因為太宰先生每天看的書都是野生動物相關的啊,而且。”拿着掃帚的中島敦空出一只手來,把他臉上倒蓋的那本書取下,“每天看的還都是灰狼的專刊。”
“原來如此,但我也不算很喜歡野生動物吧。”
“也是……不然太難以想象了。”
“為什麽?”
“啊!?………啊也不是…哈哈哈。”
他看着撓頭尬笑了幾分鐘的中島敦,又低下頭去仔細看了眼還尚留自己幾分溫度的雜志頁。手指觸在灰狼的側臉上,正好指向的是金眸的位置。無言的指頭也好像要說點什麽一樣。
“灰狼,怎麽了嗎?”
“嗯……不覺得灰狼其實很可愛嗎?”
“?!!?可、可愛!?!用這個形容詞嗎?”
他眼看着太宰先生突然又莫名的正經起來,胳膊交疊着胳膊,一根手指在眼前豎着比劃,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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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柔順的發絲手感是超乎你想象的,細膩白皙的皮膚、還有再那之上,令人印象深刻的金眸。用可愛來概括她确實不為過吧。”
“她、她………?”
“什麽!?難道敦君你還認識很相似的女孩子嗎!!!”
“啊啊啊不是啊太宰先生!!!”
這個人果然是太宰先生沒錯。雖說認識太宰治之後的日子裏每天都刷新一遍對他的認知算常有的事,但那種“什麽那個太宰先生居然會喜歡小動物!”到“果然還是在看中意的女孩子啊,接下來應該就會忽悠着對方去殉情了吧。”這樣的過程,還是很讓人止不住無奈的。
“敦君,你認識的那個也是魔法少女嗎?”
“?????啊??什麽????”
“太宰先生!!你又吃毒蘑菇了嗎!!?”
“敦君,其實。”
太宰治再一次開始嚴肅了起來,他把雙手搭在中島敦的肩上,像是在鄭重的交托珍貴的包裹。
“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着魔法少女哦。字面意思,真的。”
02
初春有着一張初生小羊般的臉,眉眼間尚未褪去稚氣,雖然絕大多數人對于她的印象都是‘難以靠近’。白襪子與緞帶好像在她身上才有種活着的感覺,因為初春還幼小的手腳,因為她看上去與年齡一點都不符的外表。她若是不說話也不幹什麽,只是坐在那裏看着面前的咖啡杯發呆,便真的幹淨的像只瓷娃娃一般。
朝氣蓬勃的稚氣逐漸變成了有些枯萎的稚氣,她坐在鋪着格子桌布的桌子面前嗅着清咖的香味。眸子盯着上繞的煙霧轉,好像要把思緒也混在裏面一樣。
真的有過了這麽久嗎?已經過了好幾年了,可是她對于時間的概念一點都不真實。生長緩慢的孩子也不是只有她一個,可是像她這樣,幾年過去她才覺得過了八/九個月的,其他孩子也會有嗎?
毛茸茸的尾巴輕輕一掃,把思緒推開一大半。飄飄袅袅的白煙後面露出兩只圓圓的紅眼睛,無機質,也無感情,卻會活動也能眨:“說起來,就快到魔女之夜了。不久了,應該就在這個禮拜。”
“魔女之夜?”
“是的。一般來說,類似于游戲裏遇到的最終boss。不過放在現實裏就算打敗她魔女也不會徹底消失。魔女之夜是不用受到結界保護,可以直接對現實世界造成影響的複數形式魔女。歷代相傳,沒想到橫濱也有呢。”
“很強嗎?”
“那當然了。”
“我要是沒打過的話會怎麽樣?”
“那橫濱可能會變成廢墟吧,不過也說不好,雖說魔女之夜的破壞力的确很大,但是也不知道她會把一座城市破壞到什麽程度。只是毀壞半數的大樓和人類就離開的話,也是有可能的。”
“”
“怎麽了?”
“我只是在想,我到底是許了什麽願望。”
“”
丘比像是有機關的人偶一般眨了眨眼睛。
“雖然對于生活來說并沒有什麽影響,不過時間久了還是忍不住會好奇。或者說,是好奇從未退場。我也沒怪你的意思,就是有點……好奇。”
「魔女之夜」
那一天到來的很快,或者說,它也很難不被人們察覺。橫濱當時在發生着點什麽事,初春從行人的嘴裏聽說那邊有誰吵起來了,隐隐約約裏聽到了‘武裝偵探社’,‘Port Mafia’,還有一個‘組合’。自然有破掉的房子和到處亂飛的子弓單,初春猜測也許又是和Mafia間的争執一樣的事情,畢竟裏面的參與者之一Port Mafia還是她比較熟悉的對象。
但是終歸就地,那些破掉的房屋也好,争執的混亂也好。她站在那條連接着橫濱本牧碼頭與大黑碼頭的港灣大橋上,格子裙幻化為小洋裙,天蒙蒙的,馬上要下雨似的,也就沒多少船選擇在今天出港。初春盯着那只龐大的、整個從海面裏破出來的魔女,她像是茫洋上的燈塔,人們也罷,警備也罷,所有人的目光都咻的一下聚集到了她的身上。
看樣子,應該不止是沒有結界的問題了,或許明天橫濱的早一版新聞上就會開始刊登不明怪物降臨橫濱這樣的報道了。
“太宰先生,那......那是什麽?”
“不妙啊,敦君,那是魔女。不對為什麽魔女會出現在那邊?”
“魔、魔女??”
“解釋起來有點複雜,你先去和社長還有亂步先生說一下這件事,我先過去。”
“等等!?!我們也要過去嗎?!啊!!太宰先生————”
……
“中原先生,橫濱港口附近出現了有點奇怪的東西。”
“嗯??………!?等等,這東西不是魔女嗎?”
“魔女?”
“這,說來話長,不過魔女為什麽會在那邊?”
……
“先讓自衛隊去港口那邊!!辻村!你去聯系幾個破壞性強的異能者請求協助。警備那邊有多餘的人就也去港口!然後通知政/府讓群衆去避難!全城!!!”
“等等,前輩,那到底是什麽東西?”
“那個東西叫魔女,雖然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她會出現在那裏,但是這個體型足以可見破壞性了。而且你看到了嗎,魔女的腳下,還跳着些別的東西。”
“看到了.........唔啊那是什麽東西,為什麽這麽多?!”
“那是使魔。”
初春與魔女站在一起,和螞蟻趴在柴犬前面沒什麽區別。她縮着下巴,交疊着兩只胳膊,緊緊蹙起的眉像是幹縮的花瓣,瓷娃娃并不會枯萎,花朵死去之後還會留下種子等待新生。破碎的瓷片末路只有焚燒爐了,連渣子都不會留下。
橋上獨留着她,還有下雨一般的海水。被氣流沖碎的石塊落在周圍,魔女的鴉號混淆着港口的警報避難聲,使魔們舉着鐵長木倉,人們的驚恐聲在他們面前橫着劃過,那是在奶油蛋糕上點綴的珠花,只會讓它看起來更美味。
“就是這個?”
“是的,魔女之夜來的比我想象中要快呢。”
丘比在她的腳踝邊打着旋轉圈,靈巧的躲過幾塊飛石。
初春沒刻意擡頭去看這只魔女的全貌,她太大了,足有二三十米長的高度能到Port Mafia大廈的中高處。游樂園裏的玩具熊也沒這麽大,她拖及着長長黑夜裙擺,碎語融合在嚎哭裏。橫濱的馬路成了她走路的紅地毯,一聲哭纏着一滴門框大的水銀淚水,灼壞是這位魔女行走時獨有的禮花。
她到底為什麽在哭?
魔女什麽也沒幹,她只是在走着而已。
與之相比,更纏人的反而是那些使魔,他們的樣子千形百态。圓圓的懷表與書本都長出了手腳,舉着火把在四處點燃房屋。他們脾氣暴躁、頑劣,甚至會去踢東西,肆意妄為的破壞。奔跑着的初春就算一下子拿着十把木倉來掃射,也很難保證旁邊人的安危。不是所有人都趕去避難所了,總有些遺漏的水珠會留在杯底攀爬不出去。
【Vitulum pythonissam·犢羊魔女】
整個橫濱就像是她走路時不小心踩到的膨化餅幹片,如此脆弱。
“不想死的話就別待在這裏。”
初春找到了一位白發的少年,白襯衫背帶褲,還有一條尾巴一樣的皮帶。看起來他比初春大,不過實際上應該是初春比他大。他也茫然失措的樣子,可能想說點什麽,不過直接被初春揪着衣領丢到更前面的大樓裏去了。她踩着房屋落下的磚塊雨騰空着向上,放出綢綢邊長的絲帶将十幾只使魔綁住,再直接點燃帶子。
她好像有點太兇了。
金眸短暫的凝視着火焰,思緒也放空了一秒。有機會再碰到那個人的話就好好和他說說吧,使魔不管怎麽打都打不完,她也很難心平氣和的了。
沖到這塊範圍裏的多數有全身武裝的人,少數普通服裝的人。她猜可能異能特務科的人也來了。她想到了坂口安吾,異能特務科在橫濱岌岌可危的時候是不可能不出動的。
但是,初春至少能知道,他們應該對魔女之夜造不成什麽傷害。她在盡量把他們都趕回去。這樣脆弱的人類,和倒下的大廈一樣脆弱的人類。
她拿起了一只從警備員身上掉下的耳麥,湊過去聽。裏面那個聲音意料之中的熟悉,卡卡頓頓,焦躁被隔離在電子器後,
“喂!?喂!!!!”
“嗯,是我。你們可以不用讓你們的人來了,不必。這是魔女之夜,比較特殊的魔女,你們好好避難。”
“!?你…………”
“你們的武器倉我已經搬空了。”
“???!!???”
雖然信號非常不穩定,但是初春的話傳達過去了。坂口安吾調出監控器看看,又仔細看看,最後确認似的,湊近去看了眼。然後他沒告訴後輩辻村深月,自己差點擁有第一個特務課史上被氣昏的前輩。
武器倉幹幹淨淨,難怪剛才那些警備總想和他們說些什麽。他揉揉太陽穴,壓着疼痛又和她說話,
“不過說起來,那個東西你打的過嗎?”
“”
信號斷了,那邊徒留雜音。
僅憑初春一位魔法少女,真的有些勉強了。她扔完了步木倉、機木倉、把手木倉像是撒豆子一般甩出去。手榴子弓單爆炸産生的熱浪和七月夏風一般,魔女的目标到底在哪?再讓她前進,只會讓橫濱被硬生生鑿出一條磨化的黑路。水銀淚水會灼燒一切東西,水泥、窗戶、車子、樹木,皆被它寬容的擁抱其中。
她深吸一口氣,在自己背後放置出了一整面魔法長木倉。
這樣,可以打敗她嗎?
03
“太宰先生,我剛才碰到她了。”
耳麥裏的聲音斷斷續續的,還好,中島敦在的這棟大樓信號勉強可以維持,那一邊傳來着他的聲音,
“初春?她有說什麽嗎?”
“是的......外貌什麽的都和太宰先生描述的一樣。灰頭發小洋裙………對不起太宰先生!我沒來得及說什麽,她讓我快點從那邊離開,然後………”
“然後?”
“真的很對不起,我被她丢開了。”
太宰治忽然笑起來,笑聲便和這樣的末世情景擺在了一起,
“挺像她會幹的事。不過,我們需要找到她。”
“或者說,找到那只丘比。”
初春和她的名字一樣,很簡單很單純,就像是太宰治在每年的春夏秋冬裏必經之路的一個季節,普通,可是少了她就又會覺得有些奇怪。
他在放下耳麥後的數秒內看到她了,那個小小的身影和他預想的一樣,在跳躍着抛起絲帶戰鬥着。她好像一點也沒有長大,雖說男性有不少都喜歡小巧的女孩子,但是依舊矮小的初春在他面前,還多餘了份維和感。
這股嚴重的不安喚醒了他還在Port Mafia裏的日子,初春被壓在Port Mafia裏的那幾天。他那個時候就已經察覺到奇怪了………不對…不對……那他為何到現在都還沒有解決這事?好像有個瞬間,連他自己都不像是自己了。
他凝視着前處,瞳孔收縮。
那是難以面對的未來,悲慘的現實,無法挽回的一切。有什麽要變成真實的了,不對,是已經變成真實的了,他對于她或許有憐憫,那小小的如扁葉一般的感情。他對于她所有情感的寄托,都在那只輕柔的覆蓋于他臉龐的小手上了。
種子破芽了,可惜也活不長。
她甩掉了所有的武器,然而魔女依舊屹立。
她站在魔女的面前,現在,魔女也終于看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