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掉池子裏了

掉池子裏了

一到勇毅侯府,便見影壁處候着侯夫人身邊的崔媽媽,周圍跟着幾名丫鬟,手裏都是手爐、狐裘等物,皆是上好的。

“哎喲,世子帶着表姑娘回來了!”

一見沈元錦,崔媽媽領着丫鬟們便湊上來,先見過了容旭和沈元錦,又連忙遞上準備好的手爐,換掉沈元錦原先那個。再将丫鬟帶着的上好狐裘給沈元錦換上,嘴上還嫌棄着:“知道沈家并不算太富裕,可姑爺怎麽給表姑娘用這樣的東西。”

“爹爹最是節儉,崔媽媽可莫怪。”沈元錦知道對方是處處為自己着想,可又不好任憑外祖家覺得是沈父虧待了她,自然只能開口辯解。

崔媽媽随口一說,自是不會再糾結此事。她轉過身指揮着丫鬟小厮為沈元錦提行李,自己則是跟在沈元錦的身邊,往侯夫人的玉壽軒去。原本容旭也要一塊兒去,可剛邁開步子,便有小厮來報,說有客人找容旭,這才沒能一塊兒去見侯夫人。

一進玉壽軒,剛掀開簾子,便聽得裏邊歡聲笑語。

沈元錦原先還當是有人到侯府做客,有些迷茫地看向崔媽媽,卻見崔媽媽笑着解釋:“表姑娘放心,是蘭姐兒。近來蘭姐兒可是孝順,成天兒到玉壽軒來陪大娘子說說話。”

“蘭姐兒常來玉壽軒,這些日子我倒是有人可以說話逗趣了。”沈元錦笑着回答,繼續往屋裏邊走。

容蘭是容旭的女兒,比沈元錦小上幾個月。沈元錦與她的關系不說好,也不說不好,勇毅侯府就她一個姑娘,平日裏想找個姑娘家說說話,除卻那些手帕交,便只剩下沈元錦這個表姐了。

“南南來啦!快過來,給外祖母瞧瞧!”

遠遠的,侯夫人便瞧見沈元錦,扶着劉媽媽的手臂,便要站起身來。

容蘭見狀也連忙上去扶着侯夫人,瞥了沈元錦一眼,眼神有些奇怪,嘴裏說的話也有些酸:“祖母,這表姐是小輩,哪用得着您親自湊上前去。反正表姐也要過來,您坐在這等表姐來不就好了嗎?”

“你這孩子,說的什麽話!你小姑姑去的早,只留下修遠和南南兩個孩子,修遠入仕之後忙得很,也只有南南能多到祖母這來走動走動了,自是要多親近些的。”侯夫人将手爐遞給劉媽媽,瞥了容蘭一眼,不贊同地說。

被侯夫人這麽一說,容蘭連忙閉了嘴,不敢再多說,可臉色也沒好多少。

沈元錦自然聽見容蘭說了什麽,知道對方這侯府唯一的嫡女不喜歡自己過來搶走侯夫人的關心寵愛,自也是沒多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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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沈元錦還笑着快步上前,附和道:“蘭姐兒說得是,外祖母是長輩,等着我們小輩的來請安就是了,何必還勞動您呢。”

這表姐妹倆不大對付的事,侯夫人自然也是知道。如今沈元錦沒有與容蘭對着幹,侯夫人也無意叫容蘭覺得自己偏心,便沒有反駁,只拍着對方的手,帶着二人一同入了座。

此番沈元錦到勇毅侯府來的原因,侯夫人多少能猜到一些,外邊的謠言傳成這樣,侯夫人也不是聾子,自然是有所耳聞的。

“那鎮遠侯府眼睛長在天上,瞧不上咱家南南,咱們家也不稀罕他。別怕,外祖母親自替你相看,定然找個比他鎮遠侯世子還要好的!”侯夫人放下手中茶盞,正色道。

若是那日沈元錦沒有追出去,也許與侯夫人也是一樣的想法,可那日她聽葉寒山親口說出自己的苦衷,倒也不怪對方。

如今侯夫人誤會,沈元錦自然是要幫葉寒山說話的。

“外祖母誤會了。孫女當日見過葉世子,原是他此去大同,九死一生,不知歸期,生怕耽誤了孫女,方才退了親。至于外邊的流言,孫女拙見,想是別有用心的人意圖挑起咱們與鎮遠侯府的仇怨。”沈元錦掩唇一笑,将先前見到葉寒山的事說了出來。

侯夫人還未說話,便見容蘭有些不高興地撇撇嘴:“表姐被退了親已經大失臉面,怎地還私會外男。”

“這事只葉世子和我并書畫知道,外人……”沈元錦見對方如此說,連忙解釋,話沒說完,卻被侯夫人打斷。

“私會外男确實不是什麽好事,不過既是退親那天,也就算了。”侯夫人輕咳一聲,又看了容蘭一眼,教訓道:“蘭姐兒也莫要因此事怪罪你表姐,都是血脈相連的,有什麽難處該是幫着想法子解決才是,哪有埋汰人的。”

“是,祖母教訓得是。”容蘭連忙站起身,低垂着頭,福了福。

侯夫人自然知道容蘭心中還有些不滿,但也不好教訓太過,免得叫她姐妹二人傷了情分。

小姑娘哪裏想得明白那麽多,只當是自己祖母為了表姐教訓自己。這容蘭若是說出來還好,可若不說,日後積在心裏,恐生怨怼。

“既是如此,退親一事咱們也不多放在心上。至于那流言一事,外祖母叫你舅舅去探查探查,定要看看是誰居心叵測,挑破兩家關系。”侯夫人沉吟片刻,便不再提鎮遠侯府退親一事。

“南南便如往常一般,住在玉壽軒,叫丫鬟下去把東西收拾了,你們二人到院子裏玩吧。”侯夫人想着讓這表姐妹二人多待在一塊兒,好培養表姐妹的感情,說完又想起什麽似的,說:“瞧着你也大了,侯府尚有些空院子,明日我讓人好好收拾一處,叫你日後到侯府來也有自個的院子住。”

這沈元錦又不是長住的,只是偶爾來玩兩天,侯府還特地給她一間院子,倒是叫沈元錦心中感動。她連忙站起身來,行了個禮,滿臉都是笑容,道:“孫女謝過外祖母。”

“去吧去吧,你們倆去玩吧。”見沈元錦沒有被外邊的流言惹得心中不快,侯夫人也是放心,擺擺手讓二人出去玩。

聞言,二人站起身來告退,并肩往外走。

出了玉壽軒的門,容蘭瞥了沈元錦一眼,臉上寫滿了不高興,卻是什麽都沒說。

沈元錦當然知道對方是因為什麽不高興,可此時多說什麽倒是顯得沈元錦自作多情,她便也什麽都沒說。

即便是冬末,侯府裏邊的景色也是極好。

雖說那些名貴花草都沒得看,只光禿禿的枝桠上挂着雪花,但院子裏還是存着湖泊亭臺可一觀。

沈元錦從小便常常到勇毅侯府來,對這裏自然是熟悉的,容蘭從小住在這兒,更是不例外。二人百無聊賴地在小道上走着,容蘭不說話,沈元錦也不知該從何開口。

這樣也不是辦法,沈元錦抱着手爐的手緊了緊,略一沉吟,找了個話題開口:“再過不久就是花朝節了,不知蘭姐兒可有興致一道去那流觞詩會散散心?”

“流觞詩會?”容蘭本就在氣頭上,聞言嗤笑一聲,沒好氣地跺了跺腳,道:“你是不是知道我的詩不如你,才要讓我到這種地方出醜!”

“我……我沒有。”沈元錦一聽,連忙辯解,将手爐塞給身邊的書畫,上前牽着容蘭的手,好聲好氣地解釋:“這流觞詩會也可以不作詩,就當是出去散個心,興許還能多交幾個朋友。”

容蘭還在氣頭上,哪裏聽得進去。嬌生慣養的嫡孫女,即便家裏一向告訴她要端莊賢惠,可到底只是一個十四歲的小姑娘。容蘭在家中最是受寵,不亞于當年未出閣的沈大娘子,如何忍得有個表姐來分走祖母、父親和母親對自己的寵愛。

“我不管,我不管,你就是有!”容蘭氣得眼睛紅紅的,心裏知道這樣不對,可就是不舒服。

二人剛好在小橋上站定,邊上這湖不淺,當年老侯爺特地讓人挖出來的,這人若是掉下去怕是站都站到底。

沈元錦哪知道對方竟是什麽都聽不進去,心中焦急,還要再說什麽,卻是見對方眼睛一閉便要甩開她的手。原本沈元錦便站在橋邊,橋欄不高,本也沒想到會有人掉下去。

可容蘭就這樣一閉眼,一甩手,一推人,竟是把沈元錦給推了下去。

撲通——

“大姑娘!”

“表姑娘!”

“表姐!”

丫鬟焦急的叫喊聲與容蘭的尖叫交織在一起,這些人全都不會水,簡直是亂成了一團。

“我,我,我去喊人來!”容蘭哪裏遇到過這種事,急得原地打轉,眼淚都出來了,一邊跑一邊喊:“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推你的!”

在場就容蘭、沈元錦、書畫和容蘭的丫鬟巧慧四個人,容蘭跑去報侯夫人,書畫去找容旭,巧慧自是跟着容蘭的,這下只剩下沈元錦一個人在水裏掙紮。

沈元錦自然是不會水的,她甚至有些怕水。

她前世也落過水,不過不是在這個時候,而是在花朝節的流觞詩會上。

記得那一次詩會連陸閣老都請來了,給才子們評詩,可把那些才子高興得,一個個使出渾身解數,想在陸閣老面前大放光彩。可惜女客與男客是分開的,雖說只隔了簾子,但還是瞧不清陸閣老的風姿。

對這位年紀輕輕便坐上次輔之位的陸閣老,沈元錦當年是很好奇的。這個人她小時候其實見過幾面,多博學多有手段沈元錦沒見識到,只記得這人好看得緊。

說起來,沈元錦還得叫他一聲二叔的。

陸閣老的母親是成國府朱家的嫡姑娘,這位娘子與侯夫人徐氏是手帕交,因此陸閣老與容旭關系極好,後來還結拜成了義兄弟。

不過沈家沒有攀附權貴的想法,遂沈元錦倒是從來沒有這麽喚過這個人。

胡思亂想着,沈元錦是越發覺得自己好累好累,掙紮漸漸失去了力氣,似乎渾身都沉重得很。

像是有一只手,在輕柔又不容反抗地把她往下拽。

這時——

撲通一聲,有人下了水。

是書畫他們嗎?

沈元錦迷迷糊糊地想。

這個人游到她的身邊,強勁有力的手臂環住她的腰,将她往岸上帶。

“咳咳……”沈元錦躺在對方懷裏,咳了兩聲,眼睛被水蒙住,感覺有些睜不開。

對方将沈元錦往樹邊放,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見人沒事方收回手,聽着像是要走的樣子。

沈元錦可不想欠人恩情,連忙擡手抓住對方的衣袖,艱難地開口:“你……你是誰?”

“……”

對方沒有說話,卻也沒有掙脫她的手,只是在原地安安靜靜地等着人來。

這時候,容蘭帶着一幹丫鬟小厮跑來了,随後跟來的還有容旭和侯夫人。

“秋書,你怎麽在這?”容旭皺了皺眉,第一反應想到沈元錦的名聲,可轉念一想,算半個長輩,也便沒有糾結此事。

而容蘭瞧見陸秋書卻是有些害怕,往容旭身後躲了躲,許是因為先前犯了錯,許是因為害怕陸秋書,說話的聲音都弱了不少。

“見……見過陸二叔。”

“嗯。”

陸秋書見容旭他們來了,輕輕掰開沈元錦的手,接過丫鬟遞來的披風,先給沈元錦蓋上,方才接過另一件為自己披上。

“老身謝過陸閣老救命之恩,只是今日之事……事關南南清譽,還請閣老不要外傳。”侯夫人上前兩步,神色凝重地說。

陸秋書輕笑,本就沒打算外傳,自然沒把侯夫人的話放在心上,說:“徐姨放心,秋書知道輕重。”

“母親,天兒冷,別在這說了,還是趕緊把南南送回玉壽軒吧。至于秋書,你也到我院裏換身衣服再走,瞧你這渾身都濕透了!”容旭笑着上前,先是看着侯夫人,再看向陸秋書,打着圓場。

侯夫人自然知道輕重,無需她發話,一旁的崔媽媽便指揮着丫鬟婆子将沈元錦背了起來,快步往玉壽軒的方向趕。

陸秋書更不會糾結今天的事,有容旭出來說話,自然是順着對方,轉頭跟着容旭一塊兒到他院裏去。

玉壽軒裏暖烘烘的,沈元錦被按着沐浴了一番,清醒過來後又喝了姜湯,去了一身寒氣,裹着厚實的狐裘縮在榻上。

“外祖母,方才是陸閣老救的我嗎?孫女方才似乎聽見舅舅和蘭姐兒喚了陸閣老,不知是不是真的?”沈元錦捧着崔媽媽端給她的第二碗姜湯,縮在侯夫人身邊,眨巴着眼睛,試探着問。

其實她是真的聽見了,可當時剛從水裏出來,耳朵一直轟轟轟的,到底還是怕自個聽錯了,便想着确認一番。

侯夫人見對方竟是知道的,愣了一瞬,倒也沒放在心上,點了點頭:“對,确是陸二那孩子。”

“原是陸閣老呀……”沈元錦捧着姜湯暖手,垂下眼,有些苦惱地呢喃着:“孫女還想着報恩呢,可這麽一個權貴,哪還用得着我報恩。”

“報恩這種事,有心即可。那陸二又不是貪財好色之流,你有這份心意,便是親手繡點什麽東西給他,也是夠的。”侯夫人聽得沈元錦這話,一時失笑,點了一下對方的鼻子。

沈元錦眨巴着眼,喝了兩口姜湯,心裏開始盤算着到底繡點什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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