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多事之春

多事之春

“韋家給你遞帖子?”

這日夜裏陸秋書破天荒回來一塊兒吃飯,聽說這事後皺起眉,想都沒想便說:“別去了,直接拒了吧。”

“這韋家到底是太後娘家。”沈元錦看着那韋家遞來的帖子,有些猶豫,好一會方才搖搖頭,說,“既如此,那便不去了吧。”

韋家與陸秋書勢同水火,為何拒了他家帖子,想不止韋家,燕京其他家怕也是清楚緣由的。

就這樣,沈元錦直截了當拒了韋家春日宴的帖子之事,傳遍了整個燕京。燕京也向來不缺閑話,說好的有,說不識好歹的也有。但沈元錦是不在意的,她只過好自己的小日子便是了,至于旁人如何說,倒是與她沒什麽幹系。

如今陸秋書手握大權,到底是沒人敢真的以這種小事去說他什麽,沈元錦更是不必擔心影響陸秋書仕途。

拒了韋家的帖子後,又過了一段時間,先前被小皇帝下令要求內閣負責協助徹查的郭守義案,有了結果。

當塗縣知縣郭守義私自提高賦稅,私吞當塗縣賦稅,聯合太平府知府謊報稅收,鎮壓當地居民。

這一點其實多數人都猜到了,讓人猜不到的,是這樁案子竟然真的把韋家牽扯了進來。這牽扯之人雖不是韋家人,可這其中一位主要參與者卻是那戶部左侍郎吳勇,那可是韋太後的左右手,若此番吳勇下馬,韋太後怕是要斷去一臂。

朝會之上,小皇帝震怒,下令抓拿吳勇,徹查吳勇到底做了什麽,可還有別的罪狀。

葉寒山自不會把所有底牌一次性拿出來,只笑眯眯地把吳勇的罪行抖了出去。

暗中包庇郭守義和宋志國貪墨,收受賄賂,私吞浙西秋糧兩百多萬石,共貪墨兩千四百多萬石糧食。

這是吳勇的罪行,也是所有參與者的罪行。

這樁案子牽連的人可不止如此,整個戶部幾乎翻了天,許多主要官員都牽扯其中,抓的抓殺的殺,最後竟是弄到戶部都人手不足了起來。

“好在将要開春闱,否則可不知道這些人手去哪裏找。”夜裏陸秋書在自家園子裏與葉寒山一同吃酒,二人臉上多少帶了幾分輕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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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并沒有完全勝利,但斷了韋太後一臂,到底也算是小小的勝利。

至于日後該如何扳倒韋家,有他們二人聯手,倒也不必太過擔憂。

日子就這樣漸漸到了春天,春闱又選出了一批人,剛好補充了朝廷此番的空缺。

沈元錦還當這樣風谲雲詭的日子将要過去,沒想郭守義案方才結案不久,殿試方才點了人,朝廷又有了新的不平靜。

這次出事的是金吾衛,或者說,出事的是除了錦衣衛外的二十五衛。

又是沖着韋家來的。

連沈元錦這樣并不熟悉朝堂之事的人都能猜到,想來整個燕京的大臣都能猜到,是有人想要與韋家叫板了。

至于這個與韋家叫板的人到底是誰,是陸閣老,還是英國公,或是其他什麽人,反正什麽樣的猜測都在燕京中回蕩過。

金吾衛指揮使是韋太後的侄子,名叫韋浩。韋浩此人不學無術,前些年被塞進金吾衛,稍微操作操作便當上了指揮使。原本韋家以為這小子混混日子便這麽過一輩子,外人也這麽想,可外人哪裏能想到這游手好閑的小子竟然敢買賣除錦衣衛外二十五衛的官位,欺上瞞下,還收受賄賂,縱容手下在燕京橫行霸道。

“手伸得這麽長?”陸秋書捏着禦史遞上來的折子,看着上面言辭激烈唾罵韋浩的一篇長長的文章,笑着點點頭,轉頭看向放着都督府公務不管跑來內閣的葉寒山。

葉寒山點了點頭,說:“你先前早就注意到了,不過沒留證據罷了。”

“确實,不過那時候與韋家并無仇怨,沒這個必要。”陸秋書将折子放下,按了按眉心,站起身來,突然想起什麽,說,“下回做事前知會我一聲,好有個準備。”

“是,學生自然是聽老師的。”葉寒山像模像樣地行了個禮,二人對視一眼,笑了起來。

葉寒山的風格與陸秋書是大不相同的。

陸秋書擅長隐忍不發,收集證據,一切留到最後給對手致命一擊。

可葉寒山不是如此,他喜歡慢慢來,一刀刀把對手的皮肉割下,待對方以為可以松懈一段時間舔舐傷口,再給予狠狠一擊。

兩種到底哪種更好,其實也對比不出來,他們二人平日裏商讨大事,倒也不會因此争吵,只是瞧着什麽時機用哪一種較好便用上哪一種。

事實證明還是葉寒山了解韋太後,不得不說确實是母子,這屬實心連心,否則葉寒山怎麽能每次都給韋太後痛擊。

小皇帝一向反感韋家勢大,對韋太後管束的不快統統被他加諸在韋家身上。所以此番小皇帝一聽是韋家的人出事,二話不說就下令要內閣去辦。本想叫大理寺查,可陸秋書提議說讓都察院接手此事,以免大理寺中也有韋浩黨羽,到時候包庇罪行可就不好了。

小皇帝一聽覺得有道理,便點了頭,小手一揮将此事交給都察院和陸秋書去徹查。

其實這件事的證據基本都在葉寒山手裏,倒也不必如何查。只不過幾日,這案子便在朝會上上奏給了小皇帝,細數韋浩數條罪狀,小皇帝氣得一拍龍椅站了起來,一雙眼怒視着戶部尚書韋憲。

就算是并不大懂朝政大事的小皇帝,也知道韋家內有太後外有韋憲。他更知道,自己那個窩囊表哥肯定是沒膽子一個人幹出這樣的事,一定是有人給他做後盾。

買賣官職這種事,若換成別的不重要小官一回事,他買賣的是燕京二十六衛的官職,這事兒可是不小。

燕京二十六衛并不歸五軍都督府管,他們是皇帝親衛,這皇帝親衛還能被人随便塞人,怎麽想都有些瘆人。

小皇帝瞪着韋憲,讓他們直接結案,求情者視為同罪。

這個時候,韋太後急匆匆趕來,卻已經晚了。

小皇帝話已說出口,天子一言驷馬難追,到底是韋太後遲了一些。

“陸秋書!”韋太後一步步走進去,在陸秋書身旁停下腳步,轉過頭怒視着陸秋書,胸口起伏,看起來氣得夠嗆。

陸秋書規規矩矩行了個禮,微笑着說:“太後娘娘,國法尚在,臣也是沒有辦法。”

“母後不必為表哥求情了,表哥那是自作孽不可活。”小皇帝頭一回這般站在龍椅前,擡頭挺胸對韋太後說這樣的話。

從前都是賭賭氣,說的話人家也不聽,可如今卻是硬氣了起來。

韋太後揚起下巴,眯起眼去看小皇帝,似乎有些不認識這位養了許多年的兒子了。

站在武官行列的葉寒山饒有興趣地打量着韋太後和小皇帝,覺得有趣得緊。

夜裏陸秋書回到家裏,把這件事當做趣聞說給沈元錦聽,沈元錦一邊聽一邊笑,說:“皇上倒是不偏幫。”

“皇上哪裏不偏,皇上可偏了,半句話不讓韋家人說,就把事情塞給我們去辦,明擺着要治一治韋家人。”陸秋書笑着搖搖頭,拿起公筷為沈元錦夾菜。

沈元錦一邊聽一邊點頭,又與陸秋書說了些今日家中幾個孩子的趣事,這頓飯便在說說笑笑中過去了。

燕京不太平,這件事沈元錦早就知道。

可她沒想到這不太平能不太平到韋浩方才斬首沒多久,便又查出了一樁新的案子。

兩淮走私鹽案,真正捅到明面上其實已經是韋浩斬首後好一段時間了。但這個案子讓陸秋書等人知道,确實是韋浩斬首沒多久。

錦衣衛直接下兩淮查案,陸秋書好不容易閑下來幾天,也跟張懷禮天天跑內閣忙個沒完。

兩淮走私鹽一事,自是不可能只有鹽政出了問題,戶部這邊自是有人接應,方才能天衣無縫瞞了這麽些年。

陸秋書查了內閣這邊有的卷宗,又與錦衣衛那邊的線索一對,發現這一回葉寒山的目标,是直指韋憲。

“你的動作倒是快。”

深夜,陸秋書見了葉寒山一面,看着眼前的學生,突然覺得有些陌生,可又覺得對方就該是如此的。

他其實也沒大葉寒山多少,葉寒山左右不過與沈元錦差不多大,可他看葉寒山的目光中總還是帶着幾分身為長輩的凝視。

一日教他讀書,日後便都是師生。雖說一開始陸秋書想着不必再喚作老師,但後來對方堅持,陸秋書倒也随他去。再加上陸秋書自己其實也是把對方當做學生的。

“動作不快怎麽玩得過我的這位母親。”葉寒山說完,沒再說話,只望着遠處的巍峨宮牆,久久不語。

陸秋書也順着他的目光看去,想到什麽,對他說:“韋太後是個狠人,若是日後逼急了……”

“她殺了大哥,這麽些年屢次派人刺殺我,她的狠絕我早就領教過了。”葉寒山一手捏着腰上革帶,一手按在腰間的刀上,注視着前方,臉上沒什麽特別的表情。

陸秋書看着他這般模樣,也沒再多說什麽,只是将注意力放在最近的這樁案子上。

沒多久,兩淮走私鹽案結案,戶部尚書韋憲下馬,抄家滅族,午門斬首。

韋太後氣得摔了一屋子東西,眼中瘋狂吓得一幹宮女跪在地上渾身發抖。

雖說韋憲被抄家,吳勇被斬首,但韋太後若是只靠韋家這些人,可坐不到今天這個位置。

可以說要是沒有韋太後,就沒有繁盛的韋家。

所以,韋太後還是有後招的。

但韋太後有後招,葉寒山和陸秋書自然也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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