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水邊的阿狄麗娜
水邊的阿狄麗娜
被迫停留在H市的第四天,時幼妍終于得以乘坐上回白城的飛機。
原本秦放的身體狀況按理還需要再觀察,但白城的醫療技術比H市好不少,對秦放後續的治療也有更針對性的方案。
回白城的飛機是秦放的私人飛機,秦放不常用,是特助紀晨叫來的,方便把醫護人員一起帶上,防止中途出現意外。
“嗯,我知道了,預祝國外演出順利。”
“我這邊你也不必多擔心,估計頂多一個月吧,秦放就恢複一些記憶了。”
“沒有的事,我對他沒感情了。”
……
時幼妍挂斷和徐禹溪的通話,準備登機。
她在到H市的第二天便打電話和徐禹溪說了秦放的事情,不管秦放作為什麽身份,徐禹溪身為她的未婚夫都有權知道這件事。
時幼妍做事向來光明磊落,從不遮遮掩掩,她沒有一絲隐瞞将事情都告訴了徐禹溪,而徐禹溪也正如她料想的那樣,沒有任何介懷。
她這邊做事越坦蕩,坐在輪椅上的半瞎子秦放臉色就越臭。
按理說時幼妍站的距離遠,機場聲音嘈雜,普通人應該聽不到時幼妍講話的內容,但偏偏秦放現在腦內淤血壓迫視神經,導致視力大大減退,近乎于半瞎子。
瞎子沒別的好,就是聽力特別好。
時幼妍說的每一句話,秦放都聽的一清二楚。
半瞎子秦放面無表情地冷着一張臉,他這幾天花了一些時間才算漸漸接受了這一事實,他的阿酒真的和他分手了,還有一個名正言順的未婚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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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半瞎子半殘廢人士,只能靠着博同情和時幼妍多相處一段時間。
秦放頭痛的閉上眼,腦內的淤血壓迫着神經,只要他一細想,便頭痛欲裂宛若膨脹的熱氣球,頃刻間就能炸裂。
他确實失去了所有記憶,只記得和時幼妍的一切。
但神奇的是,在他和時幼妍有關的記憶裏,只要是其他出現的無關緊要人士秦放都一點記不得了,他的生命裏似乎除了時幼妍,便沒有任何人了。
“紀晨,你是我特助吧?”秦放緩了會兒,頭痛稍稍好些。
“是的,秦總。您有什麽吩咐?”紀晨也受傷了,但是沒秦放嚴重,吊着一條胳膊,為秦放之前給的十萬塊鞠躬盡瘁。
“我要一塊手表,配得上阿酒的手表。”
秦放将唯一的要求說完,紀晨眼神微變,但很快掩下,“好的,您放心,我來準備。”
時幼妍打完電話後沒發現什麽異常,她過來拉了拉秦放的袖子,“走了,登機了。”
半瞎子秦放現在的視野幾乎都是一片模糊的色彩,幾乎沒辦法識別道路,時幼妍只能牽着他的袖子帶他走,時不時地用言語提醒他向左或是向右。
秦放看着模糊一片的世界,耳邊聽着時幼妍不含感情地指揮方向,內心一陣煩躁。
他伸出沒受傷的左手,向旁邊一抓,先抓住時幼妍細嫩的胳膊,而後順着胳膊向下滑,握住她整個白嫩修長如蔥管的手。
“你抓我的手幹什麽?”
“牽手。”
秦放的動作太快,時幼妍也沒料到,想阻止時秦變态的大手已經握住她的手了。
握着的那只手粗糙有顆粒感,依稀可以感覺出傷口的形狀,掌心溫熱。時幼妍用力掙紮了兩下沒掙脫,反而被秦放握的更緊了。
“你可以牽紀晨的手。”
兩個男人牽手算什麽事兒,秦放生硬地拒絕,“我只記得你。”
“但是我們已經分手了。”時幼妍努力解釋,“這樣子牽手很不合适。”
“我不記得分手了。”秦放說的更理直氣壯,将厚顏無恥貫徹到底,“再說,朋友間牽個手怎麽了?”
時幼妍被秦放這強盜般的神奇邏輯給折服了,硬生生被迫一直牽手登機,直到坐到座位上時才松開。
飛機滑行一段距離後向上起飛,輕微的失重感後不斷上升高度,穿越雲層。
時幼妍将眼罩翻出來戴上,閉眼休息,到白城後她還要将秦放送進白城第一人民醫院,然後再趕到白城中學參與高雅藝術進校園的公益活動,時間很緊張。
她這幾天白天的時間幾乎都在H市人民醫院陪着秦放,回酒店休息做夢都能夢到秦放睜着一雙沒多少焦距的雙眼說,我看不見東西,胳膊也斷了,阿酒你喂我吃。
時幼妍的身心受到了嚴重壓榨,徹底放松後便陷入了深睡。
秦放的聽覺靈敏,聽到身旁時幼妍的呼吸音便曉得她已經陷入深睡。
“拿條毯子過來。”
空姐蹑手蹑腳地拿了條天鵝絨毯子過來,秦放摸索着接過後,小心翼翼地蓋在時幼妍身上,生怕吵醒她。
紀晨和寒露集團的其他人員都被安排在了飛機的前部,飛機的後半部分被秦放設計成了一個小型辦公室,裏面的軟椅都可以放下當做床一樣躺下睡,現在也只有時幼妍和秦放兩人在裏面。
周圍的環境很安靜,似乎連空氣都停止了流動。
秦放沒睡,他本就不是嗜睡之人,況且之前在醫院也睡得夠多了。
他一手撐着隐隐刺痛的額頭,一邊在腦海中梳理已知的事情。
其實秦放關于時幼妍的記憶也不完整,他根本記不得時幼妍和他分手的事情,甚至連時幼妍曾經和他争吵的畫面都變淡了不少。
他怎麽可能會和阿酒分手呢?這簡直可笑極了。
秦放又想起了昨天紀晨講給他聽的資料裏,徐禹溪,那個目前阿酒名義上的未婚夫,樣貌平平的鋼琴家而已,甚至還可能讓阿酒未婚先孕生下了時巡那個孩子。
這樣的垃圾人怎麽可能配得上他的阿酒呢?
這世上誰能配得上他的阿酒呢?
秦放想不到,隐約間他似乎聞到了清淡甜蜜的花香,應該是阿酒身上噴的香水味。
他努力在一團模糊的畫面裏分辨出時幼妍的雙眼、瓊鼻還有粉嫩的唇。
許久,秦放無聲地笑了。
就算視野已經模糊成一團水彩潑墨畫了,他仍然覺得,他的阿酒最好看。
秦放緩緩彎下身體,一手撐在軟椅把手,在時幼妍白嫩的臉頰上落下一個輕吻。
這世上無人配得上他的阿酒,那倒不如他先占為己有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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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幼妍這一覺睡得很好,醒來後精神都好了不少,她好言好語地将秦放送到白城人民醫院的高級病房後,便匆匆忙忙趕到白城中學。
這場高雅藝術進校園的活動是帝都音樂大學牽頭,聯合了國內好幾家知名藝術學院的教授學生,将高雅藝術帶進校園。
這場活動舉辦的時間是一天,網上全程直播,從早上八點半一直到晚上九點半,讓學生們徹底從學習中脫離出來,放松身心,沉浸在藝術的世界之中。
上午安排的是話劇《茶館》,下午兩點半開始的則是音樂劇《榮耀之歌》,晚上則是邀請了國內知名音樂家來獨奏。
時幼妍是作為鋼琴家代表參與的,她選擇演奏的曲目是《水邊的阿狄麗娜》,曲子難度不高,只有高|潮段落需要些技巧。
“老師!不好意思,路上有事情耽誤了。”
時幼妍匆匆趕到演出後臺時已經過了她預定的演出時間三分鐘,串場的主持人也報完幕下去了,上臺的是原本在她後面出場的一位國內知名大提琴家。
這次柏城中學的高雅藝術進校園活動負責人戴靜香也是時幼妍的鋼琴啓蒙老師,她穿着寬松的漢服,脖子上帶着一串珠子,看着比過去胖了不少,整個人的氣質都十分的寧靜祥和。
“沒事,你之前都發微信消息給我提前說了,我當然早就安排掉了順序,把你的順序向後調了三個,就是辛苦主持人要換個串場詞了。”
“那就好,謝謝老師。”時幼妍慶幸地道。
她和老師戴靜香又寒暄了幾句,連忙拎着演出服到更衣間去換衣服,三首曲子的時間不長,她得盡快。
差不多是掐着點準備好,等後臺人員将三角鋼琴搬上去時,時幼妍也換好演出服就緒。
《水邊的阿狄麗娜》是法國作曲家Richard Clayderman的代表作之一,創作來源是希臘神話故事,國王愛上了美麗的少女雕塑,他向神靈祈禱,最終愛神阿芙洛狄忒賦予雕塑生命,讓國王和雕塑少女在一起。
時幼妍對這首曲子不陌生,在她剛學鋼琴的前兩年就能很好地演奏這首曲子,比起其他更強調技巧的曲子,她對這種強調表達力和感情的曲子駕馭力更強。
全場的燈光熄滅,只有一盞聚光燈打在時幼妍的身上,她修長地手放在鋼琴黑白鍵上,開始演奏。
徐禹溪在音樂界被稱為是“鋼琴書生”,而時幼妍則有“芭蕾鋼琴家”的稱呼,不僅僅是因為她彈奏時的姿态如芭蕾般優雅,更因為她天生掌握力度和強弱的能力,就如同芭蕾舞者每一個舞蹈姿态,都是将肌肉力量的強與弱完美結合在一起。
簡單的前奏過去,中部的難度漸升,時幼妍的手指跳動更快,銜接完美,調動着整首曲子的節奏和情緒上揚,讓人似乎能感受到國王對雕塑少女的熱愛。最後收尾部分,時幼妍的節奏和強弱更加分明,在猝不及防間落下最後一個音符,完美收尾。
一曲結束,時幼妍拎起裙擺鞠躬謝場,臺下掌聲毫不吝啬地響起,此起彼伏。
白城第一人民醫院VIP病房,通過直播同一時間欣賞到時幼妍演奏的秦放卻是神情冷漠,等聽到主持人串場的臺詞響起時,他才将平板扔到一邊。
“秦總,需要我為您聯系時幼妍小姐嗎?”紀晨吊着個胳膊,在一旁膽戰心驚。
他對失憶後的老板還是有些害怕的,明明都已經是半個瞎子了,聽聽人家時小姐彈奏的曲子就行了,還非要拿着個平板盯着看直播,也不曉得看沒看清時幼妍小姐今天穿的裙子顏色。
秦放躺在病床上,右胳膊粉碎性骨折,和自己的特助一樣還吊着胳膊,只有左胳膊能用。
他想起今天時幼妍說晚上不過來時的理由——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
呵,這就是她說的非常重要的事情,給一群初中高中的小屁孩彈琴很重要?
秦放極不願意地意識到,在現在的阿酒心中,或許他還沒一群素不相識的中學生重要。比起陪他,她更願意給一群中學生彈琴,也不管是不是對牛彈琴。
“紀晨,作為特助,我和阿酒的感情狀況你應該清楚的對吧,和我說說。”秦放道。
五分鐘後,紀晨盡量用客觀陳述不帶任何私人感情的話,将秦放和時幼妍目前為止他所知道的情況都說完了,難度堪比高考作文。
秦放聽完後,只抓了兩個重點,時滾滾和徐禹溪。
“丁清呢?已經有一個星期了吧,她到現在還沒進展?在阿酒面前抱一下徐禹溪可不算什麽進展,我要實質性的東西。”
“丁小姐已經和我主動聯系過了,她那邊徐禹溪不是很容易上鈎。”
“普通朋友一起出來吃個飯沒什麽吧!喝酒喝多了躺在一張床上也正常吧!”雖然失憶了,但秦放肚子裏的壞水卻沒少,他慢條斯理地出着主意,“最後無意間被媒體拍到曝光也是正常,對吧?”
紀晨擦了擦額頭的虛汗,“對,很對,秦總我這就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