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彩雲追月

彩雲追月

時幼妍萬萬沒想到,秦放做黑心資本家這麽久,現在連小孩子都不放過。

明顯的在給時滾滾下套子的話也能說出口,偏偏時滾滾這小沒腦子的還真就答應了,也不知道問問他媽同不同意。

時幼妍權衡再三,竟然發現秦變态說的确實不錯,記者蹲守在她公寓附近,連時家門口都有記者,就算她住酒店也無濟于事,說不定沖突之下還會發現剛剛在聖彼得托兒所門口的事情,讓時滾滾受傷。

她在白城沒有房産,也沒什麽朋友,無法借宿。親哥時隐之房産不少,但都不在白城。

徐禹溪倒是在白城有一處房産,媒體沒有曝光過,時幼妍也知道密碼,但她到現在還沒有聽到徐禹溪任何解釋,內心抵觸,并不想住在那裏。

諸多因素考量之下,時幼妍不得不承認,暫時住在秦變态家是最好的,安全性和隐秘性高,而且房間多地方大,房子的主人還是個半瞎子半殘廢,毫無威脅。

不過和分手三年的前男友住在同一屋檐下,時幼妍暫時還是過不去心裏的那道坎。

她試探地詢問,“你的房子這麽多,應該不缺一套吧?能不能租借一套給我,我會按市場價三倍的價格付錢。”

毋需深思,秦放便曉得時幼妍心裏打的小九九,正常租借不僅可以躲避記者,也不會有和他同居的可能。

但這怎麽可能呢?除非太陽西升東落,萬物冬生。

“我房子不多,就一套。”秦放直接斷絕這種可能性。

似乎是為了增加話語間的可信度,他頓了頓又補充了句,“去年資金鏈出了些問題,房子都賣了。”

時幼妍被明晃晃堵了一道,她倒是沒料到秦變态變成半瞎子之後睜眼說瞎話的本事兒也見漲了。

就算之前資金鏈有問題,現在寒露集團可是國內智能手表領軍企業,秦變态作為寒露集團CEO,他如果在白城就一套房,那她時幼妍就是沒錢只能租房的小窮光蛋。

時幼妍面無表情地保持沉默,她總歸能找到辦法的,實在不行就連夜乘飛機到其他城市居住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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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邁巴赫還在平穩地開着,向着白城郊區方向行駛,紅綠燈處停下,車內的安靜使得周遭一切都變得更加喧嘩吵鬧了起來。

秦放看不清時幼妍的臉色,不過從她長久的沉默也能猜出幾分來,她那小倔脾氣上來,不給退路不逼上一逼,便不會動彈。

他不疾不徐,用上激将法,“阿酒你難不成是擔心我會對你做什麽嗎?”

“不是。”時幼妍誠實地回答。

如果換做以前,她可能會對秦放的人品抱懷疑态度,但她現在根本沒辦法把一個半殘廢半瞎子當做威脅。

秦變态如果換身打扮坐鬧市區,估計都有小姑娘掃二維碼付錢,可憐他年紀輕輕就斷胳膊又瞎眼的。

“那是什麽原因?”秦放追問。

時幼妍真摯誠懇地反問,“誰會分手了再和前任住一塊?”

聽到“分手”和“前任”兩個詞語,秦放還是生理性反感。

他忍住不悅的情緒,和顏悅色地胡說八道,“我們現在是普通朋友,普通朋友之間偶爾住個宿很正常。”

時幼妍大學時的邏輯學是優秀,她趁秦放現在還是個半瞎子,對他努力翻了個巨大的白眼。

當她和滾滾一樣好糊弄似的,看來秦變态腦子裏的淤血還有好多沒消退,把腦子都給堵住了。

時幼妍又一次無語的沉默并沒有讓秦放停下話茬,他溫溫和和地祭出大招。

“阿酒,GR疫苗第一批的時間定下來了,就是明天,昨晚上有收到郵件了嗎?”

像是随意地問着天氣情況一樣,悄無聲息間又給時幼妍堵上一條後路,還逼迫着她不得不前進。

GR疫苗是時滾滾的救命稻草,也是時幼妍觸碰不得的神經,秦放很清楚,所以現在逮住機會就要努力在時幼妍脆弱的神經上跳舞。

沒辦法,誰讓GR疫苗是寒露藥企旗下的呢?

時幼妍咬緊貝齒,皮笑肉不笑,“沒有呢。”

她昨晚看到徐禹溪和丁清的新聞後哪裏還管的上郵箱?況且她也不是一個常登陸郵箱的人。

秦放這王八蛋,遲早要挖出他的心出來看看是不是比墨水黑。

“嗯,那現在知道了,明天記得別缺席,缺一次後面的就沒法打了。”

秦放狀似聽不懂時幼妍這拖長尾調後嘲諷意味十足的“呢”字,溫柔體貼地繼續溫馨提醒,連聲音都溫柔了幾分。

和笑面虎一樣,表面親和友善,背地裏都是做的威脅逼迫的下賤事兒,偏偏你還不能把他怎麽樣。

“我知道了。”

時幼妍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告訴自己是福不是禍,是秦變态就打不過。

她眨眨眼,揚起标準的假笑,聲音微甜,“真是不好意思,那接下來的幾天就麻煩你了普通朋友秦放,萬分感謝你願意借宿房間給你的普通朋友,你真是太好太善良了呢。”

“嗯,不客氣。”秦放心情愉悅,連聽時幼妍陽奉陰違的誇贊都覺得美妙又可愛,他語調上揚,終于能正大光明地吩咐前排的司機,“回碧泉世家。”

碧泉世家是白城南面一處依山傍水的房地産,也是秦放在白城長期租住的房産之一,能住在這裏面的都是白城名流中的名流,隐秘性和安全性都極好,就連外賣人員進入送外賣都要嚴格篩查。

黑色的邁巴赫通過紅外線檢測後,緩緩駛進園內,視野開闊。

時幼妍記得,三年前她和秦放就是定居在這兒的,院子裏栽的薔薇花還是她親自挑選的品種,花季多花期還長,就算已經快要入冬的節氣裏,還有粉紅色的花朵盛開。

司機将車停穩後,時幼妍抱着時滾滾下車,她一只手臂托着時滾滾的屁股,一只手臂抱着他的背,好讓他不會掉下去,也不會被抱的難受。

至于半瞎子半殘廢秦放自然不在她幫助的範圍之內。

司機下來開了門,秦放從車內走了出來,手上拿着一根導盲棍一樣的東西。

這小半個月來他腦內的淤血其實有所消退,至少視野的模糊程度從近視兩千度降低到了近視一千度了,雖然還是和半個瞎子一樣,看不清事物。

時幼妍早就抱着時滾滾走到門關口,看着秦放用導盲棍一步步走來。

就算是吊着一條胳膊,看不清路面,但秦變态一身的高定西裝,氣勢不減,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他身上似乎有一種神奇的特質,能夠始終保持平和冷靜,從前被所有富家纨绔子弟欺負時也是如此,平靜地被欺負,後來成為資本圈赫赫有名的新貴時,似乎也沒有多驕傲欣喜,冷靜如斯。

真像是個機器人,殘酷冷靜克制。

“麻麻,秦蜀黍四不四看不見啦!他走的好慢,和我一樣慢呀。”時滾滾眨巴着黑眼珠,好奇地将觀察後的結果分享給時幼妍。

“嗯,但是滾滾以後會比這個叔叔走的更快的。”時幼妍揉揉時滾滾細碎而軟的頭發,笑了笑。

一想到時滾滾打完GR疫苗便會慢慢好起來,會和正常的孩子一樣在陽光下奔跑,心中的大石就變得更輕一點。

母子兩人的對話秦放都聽到了,他如今聽力極好,連時幼妍說完後極輕微的笑聲都聽見了。

阿酒是真的愛這個孩子,或者說是愛這個孩子的父親。

秦放将導盲棍握的更緊了,刻意忘記他的阿酒或許深愛某個男人的可能。

她只能愛他,就算不愛,這輩子也只能和他在一起。

“密碼多少?”時幼妍問。

現在秦放看不清,也不指望他能按數字。至于指紋解鎖,他兩只手都有不同程度的受傷,估計也識別不出來指紋。

秦放的負壓氣息更甚,“你不記得密碼了?”

這棟別墅是秦放和時幼妍交往時被買下的,密碼是他們确定關系時的日期,時幼妍還記得當時秦放按着她的手指輸入指紋驗證的悸動感受。沒想到,現在都分手三年了,秦變态還沒把密碼改掉。

時幼妍伸出食指放在指紋驗證處,機器滴答一聲顯示已開鎖。

她推開門,沒什麽感情地說道,“不記得了,還是指紋解鎖比較好用。”

“不記得那現在開始記得,1008,十月八日,我們确定關系的日子。”秦放語聲強硬,臉色很臭。

時滾滾感受到這明顯的低氣壓氛圍,兩條短胳膊将時幼妍抱的更緊了,腦袋埋了起來。

時幼妍撫摸着時滾滾的背,臉色比秦放更冷。

“我到認為改成分手的日子會更好,你覺得呢?”

秦放沒聲了,冰冷的灰色大理石牆面反着光,将他一面的側臉陰影打的更深,雙目凝視着一片空白處,危險而迷人,像是落難的吸血鬼。

時幼妍的每一句話都像是拿着玫瑰花刺狠狠地紮着他,玫瑰的芬芳近在眼前,握手卻是滿目的銳刺。

他将手上的導盲棍嚯地一下甩到地上,和大理石碰撞的聲音響亮,在空曠安靜的別墅裏還有回音。

時幼妍緊繃神經,将時滾滾抱緊,照着她的了解,秦變态下一步不是自殘威脅就是将她扔到床上教育,這兩者她都厭惡反感。

“阿酒,你的房間還是原來的地方,沒變過,中午蘇阿姨會過來燒菜,你有什麽想吃的可以說。”

出乎意料,秦放忍耐着脾氣,将所有怒火都熄滅,語氣平和地說了房間的事情。

像是街頭混混突然從良,紋身黑社會大哥拿着小魚幹喂貓,反差巨大得讓人覺得莫名溫柔。

但很快她便将這一點升起的好感壓下,壞人不該因為做一次好事就得到原諒,秦變态也不該應該一次偶爾的溫柔就被原諒。

“好。”時幼妍應了聲,扶着旋轉樓梯慢慢上樓,神色平靜。

秦放還站在原地,身姿挺拔透着孤寂,等聽不到腳步聲後,他才摸着十字架耳釘。

在僅存的記憶裏,他清楚地記得時幼妍的讨厭,所以他不敢再犯,小心翼翼地克制,按時服藥。

他喃喃自語,似說給時幼妍聽,又似在說給自己聽。

“我會改的,阿酒。”

秦放在碧泉時家買的這棟別墅總共三層,最頂樓是卧室,三年前時幼妍和秦放确認關系沒多久後她便搬進了這裏中的一間卧室。

縱然已經分手三年了,秦放卻還沒有将時幼妍在這裏生活過的一切痕跡抹平。

時幼妍打開門,裏面的擺設和家具都和三年前一樣,甚至浴室裏擺放的洗發露沐浴露身體乳都是她走之前用的,只不過換成了全新未開封的。

将時滾滾放在軟椅上,她推開隔門,裏面還放着一架施坦威三角鋼琴,正對着落地窗戶,陽光撒下來,明媚美好。

這是秦放專門為她定制的三角大鋼琴,琴身大部分是紅木,側面還雕刻了一位翩翩起舞的芭蕾舞者,和時幼妍“芭蕾鋼琴家”稱號相映襯。

時幼妍撫摸着琴蓋,回想起曾經無數個夜晚在這架鋼琴,這間卧室發生的事情。

鬼使神差的,她掀開了琴蓋,坐在琴凳上,也無須調整,高度正好。

時幼妍修長的手指放在黑白琴鍵上,并非刻意,曲子便彈奏了起來。

她彈的是《彩雲追月》,是民族音樂,有很多樂器的版本,鋼琴版只是其中的一種而已。

時幼妍纖長如蔥管的手指在黑白琴鍵上飛舞翩跹,手臂、手腕和手指配合默契,充滿力量和美感,這首曲子她彈奏過很多回,不需刻意回想,曲子已經在手指肌肉的記憶之中。

她閉上眼,穿指跨指手法靈活,顫音部分如春日的一場雨水淅淅瀝瀝而下,密集卻又顆粒感十足。

時幼妍沒有彈到最後,她在八度與和弦部分猛然停了下來,睜開眼,悠揚的鋼琴曲也戛然而止。

“麻麻,為什麽不彈了?”

時滾滾奶聲奶氣的聲音從隔門外傳開,時幼妍回頭看過去,他正小幅度地晃蕩着他的小短腿,有些費勁兒,神情有些疑惑。

時滾滾知道她喜歡彈鋼琴,也會固定時間練琴,所以每次她彈琴時候都很乖巧,從不打擾。

時幼妍想到這,覺得心裏升起了一輪小太陽,溫暖了許多。

“媽媽沒帶曲譜,忘記曲子了。”

她練了這曲子無數遍,早就行成肌肉記憶,曲子也早已刻在腦海之中,忘不掉。只不過猛然間,忽然想起了秦放,她曾經在某次歡愉前,特地彈給他聽。

“噢,那麻麻下次記得帶!”時滾滾大聲道。

“嗯,下次麻麻彈給滾滾聽。”時幼妍合上琴蓋,鄭重承諾,“那現在,麻麻要給滾滾塗藥水了,不要怕疼啊!”

在聖彼得托兒所門前,時滾滾的腦袋被記者的機器碰着了,傷口不大,但是破了皮,估計明天會青起來。

“不怕不怕!”時滾滾努力挺着胸脯,卻只露出白花花的小肚子。

時幼妍忍不住笑了起來,開始給時滾滾找紅藥水。

她記得當年秦放在卧室裏準備了醫療箱,按照秦放這完美複制三年前卧室擺設的變态習慣,應該也會複制醫療箱內的藥水。

但時幼妍翻箱倒櫃了許久,還是沒找到醫療箱。

“不該啊,明明是有的啊。”時幼妍自語自語,忽然靈光一閃,拍了下腦門,“我這個腦子。”

她記憶沒出錯,秦放确實有在卧室準備醫療箱,但不是在這個卧室,而是在後來的卧室,她和秦放徹底在一起後的卧室,也是原本秦放的卧室。

時幼妍打開卧室門,穿過偌大的黑白色調客廳,正對面的房間便是秦放的卧室。

時幼妍輕輕敲了敲門,沒人應。

也對,秦變态現在半瞎子一個,估計走上來也要不少時間。

時幼妍按下把手推開門,隐約間聽到沐浴間傳來水聲,她心一驚,沒料到秦放竟然在卧室,還在洗澡。

但轉念一想,這正是個好時候,反正秦放現在又半瞎,說不定就算突然出來也一時發現不了她在這兒,還是給滾滾拿紅藥水比較重要。

時幼妍記得醫療箱的位置,她憑借記憶摸索,果然找到了醫療箱,裏面的藥膏繃帶之類的,連擺放位置似乎都和三年前一模一樣。

她拎着醫療箱,踮起腳尖小聲走路,沐浴間的水聲卻忽然停了,寂靜的環境裏,一絲一毫的動靜都會被徹底放大。

時幼妍更加小聲地走路了,又快又急,生怕撞見秦放。

她慌張地打開門,突然聽到沐浴間方向傳來一聲巨響,像是什麽東西砸在地上的聲音,隐隐約約間她似乎還聽到了秦放極為小聲壓抑的悶哼聲。

浴室這麽滑,秦放眼睛還看不清,跌倒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時幼妍半個身體跨出去,準備等聽到秦放的走路聲再關門悄悄離開。

她耐着性子等了很久,卻怎麽也沒聽到秦放的走路聲,倒是聽到好幾聲沉悶的倒地聲,像是掙紮着要起來卻起不來的聲音。

畢竟是淤血壓迫視神經,視力損壞嚴重,相當于半個瞎子的人,而且一條胳膊還粉碎性骨折,根本撐不起來。

想到這,時幼妍幾乎是認命般嘆了口氣。

真是作孽,怎麽就偏偏心疼他呢?

她将醫療箱放下,走到浴室間敲了敲門,“秦放,你在裏面嗎?需要我幫忙嗎?”

裏面沒人應,也沒有任何動靜。

時幼妍腦海裏立馬有了不好的猜測,不會跌了一跤,腦內淤血更嚴重昏倒了吧?!

“我進去了。”

她幾乎是下意識地推門而入,浴室門因為慣性“砰”地一下砸出聲響。

一片霧蒙蒙間,時幼妍才跨出去兩步便被什麽東西絆倒,猝不及防間便跌倒。

預料中的疼痛卻沒有到來,她落入了一個懷抱,觸感溫暖,肌肉分明。

一條胳膊環在她的腰間,禁锢着她不讓她有機會逃跑。

秦放一口咬上她的耳垂,舔了舔,三分得意矜傲。

“阿酒你看,你還不是最心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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