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小狗發瘋

小狗發瘋

莊夜闌擡起眼來。

他望着莊钰的眼睛,心髒輕微地顫抖着。安靜了一會兒,才笑了,說:“好啊,我還沒有聽過殿下的曲聲呢。”

莊钰其實有些窘迫,因為他也不知道自己還記不記得了。

他說:“都是小時候學的了,我不一定吹得好……”

莊夜闌卻說無妨,他覺得只要是莊钰吹的,那一定是天下最好聽的。

莊钰初初吹起圩的時候,還有些找不着調,但漸漸的,他開始找回了小時候學的感覺,漸漸的,便有了曲調。

莊夜闌單膝跪在莊钰跟前,濕潤的手帕還攥在手心裏。

莊钰閉着眼吹圩,一身白衣坐在陽光裏,像是天上下凡的神仙一樣,那麽美,那麽有神性,他對誰都是一樣的悲憫,這是所有人眼中的太子殿下、姬川王。

可是在莊夜闌眼中,莊钰卻不是這樣的。

莊钰今年二十一歲,除卻那些禁锢住他的條條框框,他其實也和莊夜闌沒什麽區別,他也有很多孩子氣的時候,喜歡嘴硬,其實心軟得不行,只要旁人一撒嬌,莊钰就沒有辦法。他也會發愁為什麽自己做的東西總是不好吃,在放紙鳶的時候也會笑。

莊夜闌看着莊钰。

他不知道将來究竟會是一個怎樣的人,能讨到莊钰的歡心,能讓莊钰去喜歡。

而今,在莊钰還沒有遇到那個人之前,莊夜闌還想短暫地擁有一下莊钰。

曲調悠揚,似乎還有些嗚咽的感覺夾雜在其中,聽得人心髒發緊難受。

也是這一刻,突然,莊夜闌聽見自己耳邊有人說:“他總盼着你死,你卻要愛他,不覺得可悲嗎?我讓你看看他的真面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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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夜闌聽見這個聲音的瞬間,瞳孔都微微放大了。

也就在這一刻,不遠處一個櫃子上,突然掉下來一個東西。

“當”的一聲,把莊钰吓了一跳。

莊钰沒有再吹圩了,轉過頭去,望向那個地方。

在莊夜闌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莊钰已經起身,走向了那個掉落了東西的地方。

莊钰走到櫃子前,彎下腰來,把掉落在地上的一個面具撿了起來。

那個面具是黑色的。

他從來沒有見過莊夜闌戴過。

可是就在昨夜,在蒙着眼睛的黑布滑落一半的瞬間,莊钰清楚地看見,那個人就戴着這樣的黑面具,一模一樣。

其實莊钰所熟知的人不多。

能對他有非分之想的人就更少了。

莊钰一直不願意去想,是莊夜闌,也一直想告訴自己,這次和上輩子不一樣了,他親自把莊夜闌養大,教會了莊夜闌很多東西,莊夜闌應該不至于用這樣的手段來報複他。

而且今日,莊钰剛剛覺得他和莊夜闌好像回到了從前。

如果莊夜闌真的不去計較他把莊夜闌送走的事情,那莊钰是真的可以像從前那樣溫柔地對待莊夜闌的。

莊钰都已經準備好了,不管莊夜闌和白玉閣有沒有關系,他都要對莊夜闌好一些,以彌補分開那些年莊夜闌遭受的一切。

可是,看着手心裏的這個面具。

莊钰的手指輕微地顫抖着,漸漸的,身子也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

他垂着眼,一滴淚落在黑色面具上。

身後,傳來了腳步聲。

想起剛才莊夜闌還裝模作樣給他擦手腕、敷手腕的樣子,莊钰的心更難受了,難受到他幾乎說不出話來。

身後,莊夜闌開了口,聲音很啞,也有些顫意,“殿……殿下,我……”

莊钰轉過身,望着莊夜闌。

莊夜闌站在他跟前,就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唇線緊緊抿着,臉色煞白,看着那個面具,似乎想解釋什麽,但動了動唇,最後還是放棄了。

莊钰一句話都沒有說,只是拿着面具,看着莊夜闌。

莊夜闌極少有這樣心慌的時候。

上次心慌,似乎還是在他十四歲的那年,他跪在雷雨中,意識到莊钰真的不要他了,真的要把他趕走了,那種無法言述的恐慌。

而這一次……

莊夜闌對上莊钰的視線。

莊钰安安靜靜的,什麽都不說,眼底卻寫滿了失望和一些別的說不上來的情緒。

莊夜闌垂在身側的手指在顫抖。

他想說什麽,可莊钰先開了口。

莊钰問道:“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

莊夜闌動了動唇,卻沒說出話來。

莊钰望着莊夜闌,不知道為什麽,視線漸漸被模糊了。他的聲音很輕、很輕,“我可是你皇兄啊,你到底在做什麽?”

莊夜闌總算是說出一句話來,卻啞得不能再啞:“我只是你撿來的。”

“那又怎麽樣?”莊钰望着莊夜闌,眼底寫滿了不可置信,“我待你如親弟弟一般,你怎麽可以……”

“為什麽不可以?!”莊夜闌忽然攥緊手指,眼神陡然變得很冷,可瞳孔卻是在顫抖的,“我從來沒把你當成是我的親兄長,為什麽不可以?從始至終,我待你都是真心的,莊钰,我的心思沒有摻雜半分假意,憑什麽就不可以?”

沒有半分假意……

如果是上輩子,莊钰可能還會相信莊夜闌的話。

可是,他經歷了上輩子,莊夜闌背叛他,奪走他的一切,包括皇位和權力,将他囚在華麗宮殿中,他就知道莊夜闌有沒有半分假意了。

眼前人,不論如何,終究只是個白眼狼。

而且莊钰猜測到,如今的莊夜闌和白玉閣有着密不可分的關系,所以莊夜闌可能也只是拿着這一招,希望能夠取得莊钰的心,然後進一步他的計劃。

莊钰靜靜地望着莊夜闌。

眼前十八歲的少年像是在說真話一樣,攥着拳頭,眼眶泛紅,聲音沙啞,可莊钰知道,這一切都不過是莊夜闌的伎倆罷了。

莊夜闌很清楚怎麽樣可以讓莊钰心軟。

莊钰突然有一種無力的悲涼。

他偏過頭,望着窗外的春/光,對于自己剛才那個覺得和莊夜闌一起回到了小時候的想法感到無奈。

莊钰沒有再看莊夜闌,只是望着窗外,聲音很輕,“收起你的真心吧。如果我不是皇子,如果我不是太子,如果我不是姬川王,你根本就不會對我有這份‘真心’。”微微一頓,“你信不信,如果我流落民間,變得一無所有,你根本看都不會看我一眼,畢竟你的眼中,只有你想得到的一切罷了。”

莊夜闌的臉色白得像是一張紙,卻又好像變得很平靜,不再說一句話。

莊钰依然偏着頭,安靜了很久,才道:“你真讓我覺得惡心,莊夜闌。”

說完,莊钰似乎想離開。

可就在那一刻,莊夜闌突然伸出手,捧住莊钰的臉龐。

陽光驟然被遮擋,莊钰還沒有反應過來,莊夜闌已經捧着他的臉頰,低下頭來,唇重重地堵住了莊钰的唇,瞬間吞沒了莊钰所有的呼吸。

那是一個極其霸道又瘋狂的吻。

莊钰手中的面具掉在了地上,“啪”一聲。

也許剛才從櫃子上掉落的時候,這個面具就已經出現了裂縫,現在又掉了一次,徹底在莊钰的腳邊四分五裂。

莊钰的眼睫顫抖着,完全無法呼吸,下意識要去推開莊夜闌,卻被莊夜闌一把擰住手腕,反剪在身後。

莊夜闌的吻青澀又霸道,且無比野蠻。他拼命地想要吮吻莊钰的唇,呼吸又粗又急,好像從中要得到什麽一樣,可莊钰反應過來以後就死死咬着牙關,不給莊夜闌再有半分可以侵略的餘地。

莊钰的手掙紮不出來,最後發了狠,一下子咬在了莊夜闌的唇上。

莊夜闌頓時“嘶”了一聲。

他松開手,退後一步,擡手擦了擦唇角,手背上都有了一點兒血跡。

莊钰擡起手,當場就想給莊夜闌一巴掌。

可莊夜闌手疾眼快,反應更快,一把抓住莊钰的手腕,再次反擰在身後,再次侵上前去,聲音沙啞至極,“別忘了,你可不是我皇兄了,再不能随意打我了,你若是要打我,是要付出代價的。”

他還想再低下頭來吻莊钰。

莊钰猛地将頭偏了過去,避開莊夜闌,緊緊閉着眼,一滴淚從眼角滑落,直落到鼻尖。

莊夜闌看着那滴搖搖欲墜的淚。

過了很久、很久,他松開手,退後了一步。

莊钰見莊夜闌松了手,也沒心思再打他了,直接推開莊夜闌,走出了屋子。

只留下莊夜闌一個人站在那兒,看着地上破碎的面具,久久無言。

莊钰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府邸的。

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坐在桌邊,一只小小的手輕輕摸着他的臉頰。

徐至踮着腳,問莊钰:“莊钰哥哥,你為什麽哭了呀?”

莊钰怔怔地望着徐至。

安靜了很久,他想開口,可一開口,那眼淚就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掉了下來。

徐至呆呆地望着莊钰。

最後,莊钰很輕地搖了搖頭,跟徐至說:“去找常安玩,好嗎?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

也不知道徐至是什麽時候走的。

莊钰就這樣的屋子裏,從白日坐到了傍晚,坐到了斜陽血紅。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感覺自己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麽都沒有想……直到最後一縷夕陽都散盡了,莊钰才擡起手來,輕輕擦了擦臉。

臉上的淚痕都幹了。

為什麽哭呢?

是氣哭了,還是傷心哭了,還是別的什麽?

莊钰不知道。

他今夜什麽都沒有吃,匆匆沐浴過後就睡下了,頭發都等不及完全幹透。

第二日起來,莊钰就覺得頭疼。

他卧床三日,到了第四日,常安捧着一卷卷軸進來了,面色不安,甚至有些蒼白,聲音輕輕地道:“殿下。”

莊钰慢慢撐起身。

他長發未束,穿一身雪白的寝衣,眉眼顯得甚是病弱,“怎麽了?”

常安把卷軸遞了上去,低聲道:“明安那邊派人來送信。”

莊钰怔了一下。

他自從到了姬川以後,就沒有再接到過和明安有關的消息了,明安那邊的争鬥如何,也和他沒有什麽關系,因為已經是陳留王稱帝了,他也不再是太子殿下了。

如今,明安為何突然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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