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親手殺了
親手殺了
莊钰完全沒有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被莊夜闌壓在山洞裏堅硬的石頭上,莊钰甚至還沒有反應過來,只是當一個極其尖銳的石頭碰到他的背,疼痛讓他瞬間清醒過來,開始拼命反抗。
莊夜闌輕而易舉地單手抓住了莊钰的雙手手腕,狠狠壓在石頭上。
他低下頭來,直接就一口咬在莊钰的脖頸上。
其實這一口咬得不重,也不深,最多只在莊钰的脖頸上留下了淡淡的咬痕,可是不知道為什麽,莊钰覺得好疼,疼得他整個人都縮了起來。
可能是對上輩子的回憶太恐懼了。
莊钰現在對莊夜闌的每一個觸碰都厭惡、惡心至極。
他的眼眶紅了,滿眼的淚水,拼命掙紮而不得,因為掙紮得太劇烈,撕拉一聲,似是聽見了衣裳被扯爛的聲音。
莊钰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和計謀。
在聽見那衣裳撕爛的聲音後,他突然往前一湊,吻上了莊夜闌的唇。
只這一個吻,就讓發瘋了一樣的莊夜闌忽然安靜了下來。
莊钰緊緊閉着眼,忍着惡心,和那股不知道從什麽地方湧上來的莫名情緒,感覺到莊夜闌壓着他的手似乎松了一瞬。
但莊钰并沒有就此停下。
他更深地吻着莊夜闌。
莊夜闌的眼睫顫了顫,垂下來,漸漸的像是忘了動作,失去了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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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松開了莊钰的手,有那麽一瞬,他的手往下滑,微微一顫,下意識想要摟住莊钰的腰。
莊钰的眼睫濕潤,沾滿了淚水。他感覺到莊夜闌的手以後,身子僵了一下,可又再一次閉緊眼睛,直接坐起身來,摟住了莊夜闌的脖頸,把自己更緊地貼上莊夜闌的身子。
莊夜闌此時此刻已經完全感知不到外界的一切了。
他只能感覺到莊钰柔軟但顫抖着的唇,這唇上仿佛有甘露一樣,那樣甜,那樣軟,讓他瘋狂地想去汲取,突然的給予讓他幸福過了頭,什麽都忘了,以至于當自己被莊钰壓倒,也未曾發覺。
直到腰間的匕首被人抽出,“噌”的一聲銳響,脖頸上抵着冰冷的刀刃的時候,莊夜闌的神思才漸漸回歸清明。
他躺在那兒,一動不動地看着莊钰。
莊钰坐在他身上,手裏緊緊握着那把冰冷的匕首,長發散亂,衣裳也是淩亂的,可他那雙泛了紅的眼眶裏,那雙眼是那麽的無情、冰涼、甚至麻木。
莊夜闌不動,但莊钰的匕首越壓越緊,緊到莊夜闌感覺到窒息,他的脖頸上也出現了細細的血痕。
可莊夜闌依然一句話不說,只是死死盯着莊钰。
莊钰低垂着眼睫,看着莊夜闌,眼睫顫個不停,握着匕首的手越來越緊,指節都用力到有些發白,看着匕首上漸漸出現的血珠,視線越來越模糊。
天知道莊钰多想這個時候,親手把莊夜闌殺了。
十幾年前,莊钰親手把莊夜闌從死人堆裏抱了出來,給了莊夜闌一條新的生命,十幾年後,莊钰卻想親手把莊夜闌的性命給了結了。
莊夜闌是個瘋子。
他不怕死,他從來都不怕死,他只是這樣,用那雙漆黑的眼睛看着莊钰。
仿佛還期待着莊钰親手把他給殺了。
山洞裏靜悄悄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是察覺到莊钰沒有辦法下手。
莊夜闌直接将脖子往刀刃上狠狠一撞。
莊钰已經感覺到了,猛然要收刀,但還是來不及,能夠明顯感覺到刀刃上被重重一碰,“哐當”一下子,莊钰手裏的匕首就掉在了地上。
莊夜闌的脖頸往下淌着血,看上去觸目驚心得可怕。
莊钰的手指顫了顫,下意識想要往前去給莊夜闌擦掉脖頸上的血跡。
可莊夜闌就這麽安靜地躺在那兒,慢慢地閉上了眼。
莊钰不知道莊夜闌死了沒有。
他在那兒呆了很久,突然往前跪行幾步,用冰冷的手指顫抖地撫上莊夜闌的脖頸,也不知道是摸錯了還是怎樣,莊钰竟然沒有感覺到莊夜闌的脈搏。
莊钰突然沒由來地就慌了。
他低下頭來,在莊夜闌的脖頸上一摸,摸到了一手的血。
莊钰想給莊夜闌的傷口堵住,但是那血流個不停。
他扯下了自己身上本就破爛的衣裳,撕成布條,給莊夜闌的脖頸上纏住,想纏緊一點,又不敢纏緊,眼看着那布條很快就被血津濕,在這一刻,莊钰是真的慌了。
他擡起莊夜闌的脖頸,眼淚砸在莊夜闌的臉上。
山洞裏一片寂靜,除了莊钰弄出來的聲音,其餘的半點聲音都沒有。
莊钰費盡全力把莊夜闌抱了起來,靠坐在山洞的邊上,又扯下新的布條給莊夜闌纏住脖頸,漸漸的,血終于是止住了。
可莊夜闌的臉色蒼白極了。
莊钰把臉靠了過去,去聽莊夜闌的心跳聲。
過了一會兒,他聽見了極其微弱的、一下又一下的心跳聲。
莊钰的眼眶一紅。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會這樣矛盾,為什麽會這樣反複,明明想着殺了莊夜闌就好了,可是看見莊夜闌在他面前合上眼睛,他的心底卻湧上了一股極其可怕又未知的情緒。
莊钰看着靠坐在山洞邊上,靜靜地閉着眼的莊夜闌。
莊夜闌的臉色、唇色都是白的。
他閉着眼,像是睡着了一樣,卻幾乎連呼吸都聽不到。
莊钰望着莊夜闌。
他的心亂如麻,解不開,越解越亂,什麽都無法思考。
莊夜闌的頭微微偏着,耳朵上那一顆紅豆的耳墜,也正無力地垂落在一側肩膀上。
莊钰看了很久。
半晌,他慢慢地伸出手,指尖碰到那顆紅豆耳墜。
但很快,莊钰又像是被燙到一樣,收回了手。
他一動不動地坐在莊夜闌身邊,心裏想着莊夜闌之前說過的話。
莊夜闌說,他現在回明安去,就是去送命。
這是什麽意思?
明安那邊的急诏讓他回去,其實是想殺了他嗎?可是他如今已淪落為一個普通的姬川王,兵馬也不剩多少了,毫無能力,為什麽要殺了他?
莊钰想不明白,更想不明白這一夜要刺殺他的人是誰。
他其實此時此刻也沒有太多心思去想。
一切都被莊夜闌攪亂了。
莊钰在莊夜闌身邊坐了一夜,不時去摸一摸莊夜闌的手,在感覺到莊夜闌的手漸漸回溫了以後,那顆心才掉了下去。
他起身去撿起那把沾滿莊夜闌的血的匕首的時候,眼淚卻又莫名掉了下來。
天快亮的時候,莊钰離開了山洞。
他不是要走,而是想出去找找看,有沒有草藥之類的。
莊钰雖然算是嬌生慣養的太子殿下,但他在天福山道觀的那段日子,沒有常安這樣的奴才服侍陪伴他,很多事情都是自己來,并不是吃不了苦的,而且當時莊夜闌也受了很重的傷,所以莊钰跟着道長去山上采過一些草藥。
莊夜闌把莊钰帶到的這個山谷,似乎并沒有人經過,到處都很荒蕪,草木不生。
莊钰往山上爬,按照記憶,尋找了幾種可以用來療傷止血和治愈的草藥。
他把草藥采摘下來,帶回山洞,用石頭将草藥給磨碎了,擠出來的藥汁擦在莊夜闌的傷口上,再用布條重新包紮起來。
在莊钰做完這些的時候,他感覺莊夜闌似乎微微動了動。
莊钰幾乎是立刻擡起眼來。
莊夜闌真的醒了。
他靠在那兒沒有動,只是眼睫很輕地顫了顫,漆黑的眼慢慢睜開,一動不動地望着莊钰。
莊钰不說話,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他見莊夜闌已經醒了,便覺得沒什麽事情了。
莊钰把草藥放在旁邊,又從自己身上扯下了布條來,一同放在草藥旁邊,只道了一句:“你自己敷好傷口,歇息好了就回去吧。”微微一頓,“我去明安了。”
說完,莊钰就要走。
可下一刻,他的手腕被莊夜闌“啪”的一下緊緊抓住了。
莊钰都不知道莊夜闌哪裏來那麽大的力氣。
明明失血過多,臉色都蒼白成那個樣子了。
莊夜闌道:“我跟你一起去。”
莊钰一怔。
他望着莊夜闌。
莊夜闌臉色蒼白如紙,卻強撐着自己的身子站起來,扶着山洞的牆壁,一字一句地道:“你要麽把我殺了,要麽就讓我跟你一起去。”
莊钰看着莊夜闌。
他沒有再說一句話,轉身就走。
如今,兩人只有一匹馬。
莊钰本來不想騎馬,可若是不騎馬,時間也已經不夠了,何況這個山谷并不小,要走出去還需要很長一段距離。
所以他只能和莊夜闌共騎一匹馬。
莊夜闌受了傷,失血過多,整個人連路都走不動,強撐着上了馬,手穿過莊钰的手臂,圈住他的腰,聲音很啞,“別碰缰繩,我來,你控不住它。”
莊钰都懷疑莊夜闌會不會策馬跑上一會兒就昏迷。
但莊钰沒想到,莊夜闌竟然一直撐到了兩人找到下一個可以歇息的地方。
莊夜闌的意志力比莊钰想得更強、更可怕。
不過也是,曾經在明安皇宮的天牢裏遭遇過那樣的刑訊審問,都沒能逼迫他說出一個字,現在脖頸受了傷,也不能拿他怎麽樣。
莊钰和他所帶的部隊分開了。
他只能和莊夜闌待在一起。
而且莊夜闌知道莊钰急着去明安,趕路都是走小路,現在兩人身處荒山野嶺,連個住店的地方都沒有,只能露宿野外。
火是莊夜闌燒的,兔子也是莊夜闌抓來的。
做完這一切之後,莊夜闌就徹底睡過去了。
他看上去真的消耗了太多太多的體力。
莊钰坐在岩石後,抱着腿,身上披着的衣裳是莊夜闌的外衣,因為他自己的衣裳被莊夜闌撕得不成樣子了,反倒是莊夜闌的玄色外袍還能看,披上身上還算華貴,而且還很保暖。
莊钰盯着那只在火上被炙烤的兔子。
過了一會兒,他悄聲離開,去找了溪流,打了一點兒水回來。
莊夜闌帶了水壺,莊钰用那個水壺把水裝滿以後,放在離火近的地方,慢慢地加熱,等到感覺差不多的時候,再把水壺拿回來。
這個時候的水壺已經有些燙了。
莊钰把裏面的水弄了一點出來,試了一下,發現水已經是溫的了。
他就想給莊夜闌喂水。
莊钰側過頭,看見莊夜闌靠在石頭上,閉着眼,臉色依然蒼白至極,因為出了很多虛汗,黑發都貼在臉頰一側,看上去更可憐了。
莊钰本來想着,餓不死他、渴不死他算了,可是看到這一幕,怎麽也沒有辦法做出那樣的事情。
他一步一挪,湊到了莊夜闌的跟前,輕輕擡起莊夜闌的下颔,把莊夜闌叫醒。
莊夜闌似乎是半昏迷的狀态。
他睜開眼的時候,漆黑的眼裏都是混沌的。
莊钰把水送到了莊夜闌的唇邊。
莊夜闌垂下眼來,用幹裂的唇去碰水壺的壺口。
莊钰見他喝得困難,就将水壺擡得更高一些,方便給莊夜闌喂水。
給莊夜闌喂過熱了的水以後,莊钰又去把烤好的兔子取了下來。
莊夜闌卻很輕地搖了搖頭,聲音嘶啞至極:“我不餓。”
莊钰沒有理會莊夜闌。
他用莊夜闌的匕首,切下一片肉來,遞到莊夜闌的唇邊。
莊夜闌喝了熱水,整個人也清醒了一些,看着莊钰。
最後,在莊钰無聲的目光下,莊夜闌還是吃了下去。
但他咽得很困難。
畢竟受了傷,吞咽會很辛苦,可莊钰逼着莊夜闌要吃,只有吃了明天才有力氣繼續趕路,也只有吃了,才能繼續恢複和痊愈。
莊钰幾乎把兔腿上的肉都片給了莊夜闌吃。
剩下的,他自己其實也沒有什麽胃口,就只随便切了點吃了。
晚上要睡覺,需要将火滅了,不然容易引來在野外的野獸。
但是火一旦滅了,夜晚就很寒冷。
雖然已是春日,但這邊是荒郊野嶺,沒有遮風擋雨的地方,風也夾雜着無邊的寒意。
莊钰本來和莊夜闌分別靠坐在石頭背面的兩側。
但是到了深夜,莊钰醒來了一次。
他湊過去,摸了摸莊夜闌的手。
冰涼極了。
雖然很不情願,可莊钰知道自己身上這件可以拿來當被子蓋的外衣是莊夜闌的,所以他只能蹭過去,坐在莊夜闌的身邊,把這件寬大的外袍,也罩在了莊夜闌的身上。
莊钰靠近莊夜闌,也希望把自己的體溫傳給莊夜闌。
兩人就這麽挨擠着到了天亮。
之後趕路的每一日幾乎都如此。
快到明安的時候,徐豐搖派來保護莊钰的人終于找到了莊钰。
當時莊钰的情況算不上多好,他本就體弱,再加上多日的風餐露宿,整個人看上去都瘦了一圈,莊夜闌和莊钰在一起,那些人看見了莊夜闌,一時之間也拿不定主意該如何對待莊夜闌。
莊夜闌脖頸上的傷口還沒有完全好。
見到旁人,他又重新拿起自己的黑色面具,戴在臉上。
在看見莊夜闌戴面具的瞬間,莊钰的心底突然湧上一股說不明道不清的情緒。
莊夜闌的臉上、脖頸上,以及他的背上、身上,似乎都遍布着斑駁的疤痕和傷口,在莊钰這一刻看來,莊夜闌就像是一個碎掉但又被重新拼起的瓷瓶,渾身布滿這樣的傷痕,在被拼好以後又硬撐着站在那個地方。
莊钰知道,莊夜闌身上的每一道傷疤,都或多或少和他有關系。
有些是直接的,有些是間接的。
莊钰知道他又開始心疼了。
可是,如果莊夜闌不對他有那樣的感情,有那樣的沖動,他又怎麽會如此厭惡莊夜闌,他也曾經真心想把莊夜闌當成弟弟一般撫養長大,但不論重生回來如何做,似乎都讓事情朝着同一個結局而去。
見莊钰已經與自己的部隊會合,莊夜闌似乎沒有打算再跟過來了。
他牽着那匹黑馬,一動不動地站在原野深處。
此時已近晚春,原野上的草長到了半人高,莊夜闌就站在那深綠的、随風搖曳的草葉間,仿佛雕塑一樣。
不知過了多久,莊钰終于不再去看莊夜闌,轉身,翻身上馬,跟着他的部隊往明安城去了。
七夕~這兩個寶寶還在你推我扯=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