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無盡海

24、無盡海

24、無盡海

其實茯苓的話在顧然倒也沒有那麽難以接受,之前明明已經虛弱,而後滿月之夜時候還強行使用身體裏頭無法駕馭的強橫力量,此時身體難免是會遭遇反噬的,有借必有還的,世間并沒有那麽多能夠白占的好處。

顧然只見面前的禍鬥袖子之下的手攥緊了拳頭,血紅色的眼瞳中有些黯然,又問面前的茯苓:“你當真沒有任何法子了嗎?”

茯苓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而後道:“真是拿你沒辦法了,你這樣子我不幫你也不行了。漏壺我是沒有本事補好了,但是讓她漏得慢一些還是能夠想出些辦法的。”

“但也只能多拖一陣子,若是找不到其他的辦法,她魂散身亡只是時間問題而已了。”

禍鬥帶着顧然出了夜市集重新走到城中的時候,天邊已經漸漸露出些破曉的日光。禍鬥回過頭問顧然道:“累不累,要不要先回客棧歇一會兒再回去小隐莊?”

顧然搖了搖頭道:“不用了,我不累,我們直接回去吧。”她不怎麽累,人休息是為了之後的日子更有精神的過下去,而對于她這麽個命不久矣的人來說,休息是沒什麽必要的。

回到小隐莊時候,顧然發覺有人先他們一步到了小屋裏,兩人進去,多日不見此時有些疲勞的胥越支着額頭坐在桌子旁眯着眼小憩,一路風塵撲撲的,他身上深色的外披還沾着些晨間的露水細葉,明明這麽愛潔的人。

顧然放輕了動作,走到了胥越身邊,輕手輕腳的幫他将頭上的細葉摘下來。明明已經将動作放輕到了極致了,就在剛剛取下葉子的那一瞬,胥越的黑眸便睜開了。

“師父。”顧然收回手,低聲喚了胥越,因為不大确定胥越此時是怎麽看待自己的而有些忐忑。

胥越只是輕輕點點頭,看她時候眼神與在浮游臺上時候沒有什麽分別。“出去一夜了,進去洗洗臉,歇一會兒吧,一會做好飯後再叫你。”

“是,師父,那徒兒就先進去了。”顧然點點頭,又看看身邊的禍鬥,看着這時候兩人的氛圍似乎有什麽重要的話要說,需要自己先行回避。

鏡湖今日有小風,湖面上微微泛起波瀾,初陽已經升高了,金色的晨光映照在鏡湖之上,遠遠望過去一片波光粼粼的,燦爛的波光照得人睜不開眼睛。

“如何?仙界那邊可有什麽法子?”禍鬥問胥越。

禍鬥不像是胥越那般講究儀态,一身板直的背手立在湖邊,他怎麽舒服怎麽來就随性的曲起一條膝蓋坐在邊上,随手拾起一塊石頭抛到湖上,石頭跳了幾跳,濺起幾朵水花才徹底沉沒入湖中。

回答禍鬥的是胥越的一片凝眉默然。禍鬥見他這般情态心中便頓時了然,不再問其他,只是默默地将手中的石子一個一個的扔出去。

胥越這個人,禍鬥與他向來不對付。不知不覺這麽相互看着不順眼相處着也數百年。在這十方世間除了那個人之外,禍鬥也可以稱得上最了解胥越的一個了。胥越如今露出這般神情,只能說明他真的沒了辦法。

“若是真的修補不了,直接換一個軀體便是。”禍鬥将最後一個石子扔了出去,遠遠望着其濺起最後一朵水花後沉沒。

“滿月祭那次儀式失敗,再将兩人換魂怕是行不通,即使換了也不見得能夠承受強橫的魔族之息多久,并非長久之計。”胥越搖搖頭否定了這種可能性。

“我沒說換那重家丫頭,她那小身板我還瞧不上呢。大可直接用回她自己前世之身,何必用別人的呢。”禍鬥凝眸說道。

他之前在聽到茯苓的話時候确實有一瞬的絕望,但又想起了之前在茶樓時候聽到的胥國舊事,那時候是他親自把她背回到胥國的無盡雪海之中埋葬的,若是再去一趟并非全無生息。

“當年師父她不是身魂寂滅,怎麽會還有軀體在世上?你們隐瞞了什麽?”胥越露出意外的神情,原來禍鬥對于她當年身隕的事情有所隐瞞,到此時沒有了辦法才透露此事。

“那時候你重傷,躺在雲石上半死不活的,說了你聽得到嗎?”

禍鬥露出些輕蔑的神情,冷言道:“別一副她虧欠你似的樣子,她當年在世時候為你這個徒弟做得最多。若你知道她肉身猶在,還有回轉生息,你會放棄死心嗎?回天返生本就是逆天之行,最是折損天壽道行,她只是怕你心存執念任意妄為而已。”

“當年她囑咐我,死後将她歸葬于無盡雪海之中,她身為胥氏族人一生流落在外,至少死後應該身歸胥國祖地,不至于做了無主的孤魂野鬼。”

禍鬥想起當年自己背着冰棺一腳深一腳淺的走在胥國風雪凜冽的雪原之上,裏頭裝着自己十分敬重依賴的姐姐,最後看着無盡雪海慢慢将那口冰棺吞噬,不留一點兒痕跡。

胥越此時不再說話,平日十分清透的黑眸此時一片沉然,袍袖下的手握緊了又松開了,而後悠悠的說了句。

“當年你們這麽瞞着了她所葬之處,難道這些年我就肯輕易放棄去尋她了嗎?”

顧然原本以為自己不再需要什麽睡眠了,但躺下來嗅着屋子裏頭點着的香木還是很快睡過去,直到胥越坐在床邊輕輕搖晃她才醒轉過來。

胥越看她的眼神比平日多了幾分沉痛,顧然才驀然想起摘下面具時自己這張讓人不忍直視的臉,連忙拉起了被子掩住自己的面龐,悶在被子裏對胥越說:“師父,我等會兒就出去。”

胥越卻沒有如顧然的意,硬是将她帶到了妝臺前邊,顧然這幾日只與禍鬥相處,也不想多看自己如今的模樣,都是披散着頭發,也鮮少去整理。此時胥越拿梳子去梳理時候,還有不少打結的地方。

頭發梳順了,胥越将遮掩在顧然面前的額發撥開,一張傷痕累累的在面前的銅鏡之中再也無法遮掩了,顧然垂下頭,想要用手去遮。心裏一直安慰自己一個将死之人了皮相破損也該看淡了,但女孩子有幾個能真的不顧惜自己的容貌。

胥越輕輕摸着顧然的發頂,落下她想要遮擋臉龐的雙手,在她耳側輕言道:“別怕,很快會好起來的。”

顧然的印象之中,自己這個師父向來清冷淡然,對她這個徒弟自然好得沒話說,但這樣輕言細語的安撫人的模樣還是第一次見。胥越自她身後挨着她的耳畔,兩人貼得極近,顧然不敢看胥越的臉,只能低頭定定看着胥越落在自己肩上的幾縷雪發。

“吃飯了!怎麽還不出來呀!”

聽着禍鬥在外頭咋咋呼呼的聲音,胥越才稍稍離開了些,梳的是跟平日在浮雲臺差不多的發式。顧然看着銅鏡,想起原先重歡那張清麗的臉襯着這雙髻何等俏麗,這時候襯着這張滲人的臉卻是可惜。

飯桌之上,禍鬥一個勁兒往顧然的碗中夾菜,顧然看得自己被堆得滿滿的碗,有些想開口阻止,卻聽到禍鬥這麽說道:“多吃些,這趟出遠門路上才有精神。”

“出遠門?”顧然聽禍鬥這麽說有些意外,之前明明沒有提起要離開小隐莊去哪裏的打算。“去哪裏?”

“胥國,無盡雪海。”胥越淡淡的回答了顧然的疑問。

“放心,我們已經找到救你的辦法了。”禍鬥露出了個讓顧然的笑容。“現在你什麽也不用問,到時候一切你都會知道了。”

胥國在極北,他們一行往北走,前幾日倒還能夠使用禦行一類的快捷之法。只是越往北地去,漸漸變得不便禦行,風雪迷離,風雪像是鋒利的刀鋒一般迎面吹刮着。顧然全身包的嚴嚴實實伏在胥越的背上,睜開眼睛她也看不清前路,只能看見胥越的長發上邊落了同色的細雪,兩者都是雪白,在風雪中含糊着有些辨認不清。

顧然感覺手凍得有些發麻,想動一下活動血脈,可一松險些從胥越背上栽下來,幸而胥越一直拿手托着她才不至于真的摔下來。

“換我來吧,我背上總歸寬敞一些,她還能稍稍睡一會兒。”禍鬥察覺到顧然的異狀,便與胥越商量。

只見胥越點點頭,旁邊的禍鬥便在雪地上邊化出了本體的巨大雪白獸形,雪白的皮毛兩側的泛着紅光的獸紋格外顯眼,巨獸伏低了身子作出方便顧然上去的姿态。

“當心點兒。”胥越輕聲道,扶着顧然上去禍鬥的背上。顧然在獸耳之後伏低了身子,禍鬥生怕颠着了身上的人,連站起來的動作也格外的小心翼翼。

禍鬥背上如他自己所說的那般十分的寬闊,他仰頭前行時候,遮去迎面而來的大部分風雪,顧然身陷于厚實的皮毛之中,原本凍僵的身軀慢慢的回暖,真的慢慢有了些睡意。

迷迷糊糊的聽到禍鬥喃喃說了句:“這北境之地,自從胥國廢國再無國主之後,真的沒有半點生氣,現在根本就不像是個人待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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