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寒冬(10)

第50章 寒冬(10)

從上一次神使提出想和雲溯共享身體之後,雲溯已經整整半年沒有和他見過面。

雲溯并不是一時氣上心頭耍脾氣,是真的打算和神使斷絕聯系。即便——

即便他已經意識到,神契對他的約束力,的确在慢慢減弱。

“雲溯。”神使起身,緩緩轉向雲溯,臉上依舊挂着和外表不符的稚氣笑容,令人覺得詭異無比,“好久不見。”

“……你出來做什麽。”雲溯盯着他,語氣不鹹不淡。

從八年多前雲溯第一次和神使見面開始,他就從來沒見過神使離開過永生花園——當然,也有可能離開過,但他不知道。

無論人間是什麽時間,每次雲溯去永生花園的時候神使都在睡覺,所以他也自然而然地認為,神使平常都在睡覺。

“當然是為了來見你。”神使将散落耳邊的銀白發絲撩至耳後,“我一個人待在永生花園,很寂寞的。”

“那也和我沒什麽關系。”雲溯道,“我并不想見你,請你離開。”

神使歪了歪腦袋,冰藍的眼眸中盡是疑惑:“你不想加固禁制了嗎?”

“不需要。”雲溯說,“就算禁制失效了,對于如今的我而言也沒什麽影響。”

“真的嗎?”神使的疑問接二連三抛來,“你真的能承受接下來要面對的痛苦嗎?”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神使的話裏透露出一些信息。

眼前這個男人,即便并非真正的神明,但是卻同樣擁有全知全能的能力。或許神使早已經看到了他的一生。

而他如此弱小無力,只能如履薄冰地坐在這君主之位上,一步也不敢行差踏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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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意思?”雲溯眉心蹙起,“我身上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嗎?”

神使笑而不語。

雲溯有些不快,他看出神使就是故意在捉弄他。

實在是很惡劣。

雲溯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他并不想和神使玩沒有意義的文字游戲,現在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擔心。

“褚與昭呢?”雲溯的口吻略顯強硬,“是不是你将他帶進了永生花園?”

“不是。”神使很幹脆地回答道,“只是我從永生花園出來的時候,他恰好就在附近,自己掉進去的。”

雲溯不假思索地轉身。

神使在他身後問:“你去做什麽?”

“帶他出來。”

褚與昭是意外掉進去的,一個人多半出不來。若他不去接,褚與昭豈不是要被一輩子關在裏面?

雲溯不由地加快了腳步。

神使目送他離去,面帶微笑。

雲溯來到原來拱門所在的地方,卻發現自己進不去永生花園了,入口沒有反應。

心中的焦灼感更盛。

如果褚與昭真的出不來了怎麽辦……難道他要放下自尊去乞求神使放褚與昭出來嗎?這是何等的屈辱。

可是他也沒辦法放着褚與昭不管。若不是他選中了褚與昭,褚與昭也不會遭遇這種意外。

雲溯一動不動地站在石子路的盡頭,垂在雙腿兩側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緊。

腳邊是褚與昭遺落的鐵鏟。

今天早上起床的時候,褚與昭說怕他不小心踩到雪滑倒,才跑到外面和仆人們一起鏟雪的。

“感覺如何?”神使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雲溯的身後,垂首伏在雲溯耳邊輕聲道,“你不是想毀掉入口嗎?現在如你所願了。”

雲溯的肩膀緊繃着。

似乎是很滿意雲溯的反應,神使再度笑起來,說:“永生花園是我的居所,入口本就是是我想開就開,想關就關的。”

雲溯目光漸冷。

現在他明白了。神使根本不是因為什麽寂寞才跑出來找他。

神使是來懲罰他的,懲罰他竟然妄想擺脫“神明”的掌控。

“陛下……?”花沐眼睜睜看着雲溯跑上跑下,這會兒又站着一動不動了,覺得很奇怪。

她并不能看到神使。

“花沐。”雲溯低低開口,“你先退下。”

“……是。”花沐擔憂地望了望雲溯的背影,還是退下了。

待她走後,雲溯才問:“要我怎麽做你才肯放他出來?”

“你想錯了。”神使直起身體,搖了搖頭,“我并沒有打算把你的愛人關在永生花園裏。”

他輕輕哼了一聲:“你以為我喜歡我的家裏有別人在嗎?”

雲溯先是松了一口氣,又奇怪道:“那你……”

神使繞到雲溯身前去,步伐輕快,白色繡金長袍的下擺帶過一小陣輕輕的風。

“我是想——”

他朝着雲溯擡起右手,指尖泛起一團白光。

-

時間慢慢流去,褚與昭還坐在湖邊,眼睛已經睜得有些酸澀。

畫面裏的雲溯頂着一雙通紅的雙眼,從白橋出來,一步步走向花園裏的那道白色拱門。

夜空不見一顆星星,壁燈蒼白的燈光落在小路上,凄清一片。

雲溯在路的盡頭停下,身影沒入無盡的漆黑中。下一秒,畫面陡然變得明亮起來,雲溯站在了花海中,正是褚與昭眼下所處的地方。

果然,這裏就是神使的居所。

褚與昭擡起頭來,朝周圍張望了一下,還是沒有人。雲溯的這段回憶放了多久,他就在這裏待了多久,算下來也有将近一天一夜的時間了,神使居然還沒有回來。

到底跑到哪裏去了?

不對……

褚與昭猛然意識到,他已經在這裏待了一天一夜了啊?!

他忽然從白橋消失,雲溯這麽久找不到他,會不會着急?

但是即便他現在想起來要回去,也不知道該如何回去了,放眼望去,這四周根本沒有出口,是一個完全獨立且封閉的空間。

褚與昭揉了揉因為一夜沒睡而開始陣陣發疼的腦袋。

回憶還在繼續播放,也不知道會放多久。

二十歲的雲溯來到了永生花園,見到了銀發藍眸的神使,主動提出想要締結神契。

神使饒有興趣地望着他,說:“你還年輕,确定要和我簽訂契約嗎?”

雲溯問:“以前和你締結過神契的人都很老嗎?”

神使道:“大多數人都是從發現自己的衰老開始才會真正畏懼死亡。”

第一縷皺紋、第一根白發、第一次感覺到自己體力不支、第一次體會到一點小病小痛都能綿延許久的滋味,對死亡的恐懼是因為身體的衰弱而一點點累積起來的。

而此時的雲溯,還很年輕。

他即将得到諾因最高的權力和財富——任何一個二十歲的年輕人才得到這些的時候,應該是自信的、膨脹的,相信自己無所不能,而不是早早地開始畏懼衰老和死亡。

所以神使會有此一問,也并不奇怪。

雲溯卻搖搖頭道:“我不是怕死,我是怕痛。”

神使會意:“原來如此。”看向雲溯的眼神變得意味深長。

褚與昭看得出來他對雲溯很感興趣,心裏頓生不爽。

“好吧,既然如此,我就滿足你的願望。”神使勾起唇,“我會賦予你不老的容顏和更長的壽命,作為條件,我會下一個禁制,封鎖你的感情。”

“不過——”神使頓了頓,“一旦你沖破禁制,愛上了某個人,就會失去你換來的一切。”

雲溯平靜而篤定地說:“我不會做這種傻事。”

褚與昭暗自捏緊了拳。

雲溯就是從此時起改變的。

畫面漸漸淡去,回憶結束了。

結果到頭來,回憶裏的神使也并沒有說出解除神契的方法,看起來似乎只能靠雲溯自己打破。

褚與昭抱起腦袋,心裏悶得慌。

“好看嗎?”身後忽然響起一個男人的聲音。

褚與昭猛地回過頭去,眸中映入一道銀發藍眸的身影。

“神使?!”

“這片湖并不是真的湖,它叫往事鏡。”神使悠閑地在湖邊踱起步來,“觸碰到湖水的人可以從鏡中看到自己最想知道的事。”

“往事鏡四周的時間流速和人間是不同的,現在人間還沒有過去多久,你可以放心。”神使自顧自地說着。

褚與昭不關心那些,他現在只想知道兩件事:怎麽解除神契,怎麽從這裏離開。

他連忙起身跟上神使,一句接一句地說:“你就是神使對吧?可以告訴我怎麽解除神契嗎?我不想雲溯繼續這樣下去了!”

神使停下腳步,含着笑意的眸子望着褚與昭,答非所問:“你快點回去吧,雲溯正等着你。”

“喂!你聽到我說話了嗎?”褚與昭膽大包天地想要伸手去拽神使的衣領,但那道身影卻瞬間從他眼前消失了。

褚與昭還沒來得及驚訝,屁股上就忽然挨了很重的一下。

“嗚啊啊遖颩喥徦啊啊啊啊啊!”

他沒站穩,一頭栽進湖水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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