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馬車訴衷腸
馬車訴衷腸
羅那顯看了看惑山仙師,這淵源要從何說出口,他略顯難言之隐。
遲遲不言語,羅那顯看關逍那一眼很短,何默卻捕捉到了,道:“怎麽,和仙師有關系嗎?”
馬車上就他們三人,何默口中的仙師,自是不猜就知道是誰。
仙師本人道:“因為我。”
何默:“哦?”等着他說下去。
關逍先是見他慵懶的靠在馬車上,臉頰一側的棱角猶如剛出水,叫人想伸手上去給他擦一擦。擦過之後,又想給他的臉戴上一層薄紗遮蓋,只供一人可見。
關逍那被何默捏過的手掌在發燙,他攥緊了一只手,後道:“世人皆知,五百年前出師國,衆妖栖身良地萬叢山,一位妖王即将出世。這時師主說:‘不急’,需一人持劍刺中即可。師主算出此人必是要有極強陽氣,不染塵世風土情,無留塵世煙流債,身家清白童子身,體剛氣魄少年郎。”
何默:“就是你。”
關逍搖一搖頭:“不是我。”
何默的眼神流露出了好奇,聽他說:“是滿足以上的一位十七歲少年,他家中等人士,父母只有一個兒子,本是想把兒子送來仙師府歷練心性,來日得道。不曾想聽到其子是被選中持劍刺妖之人,便問師主,此去可有命否。縱使其子是持劍天選之人,師主也不願隐瞞,搖了搖頭,沒有把握,妖王出世何其兇殘,別說持劍近身。”
羅那顯主動要去惑山仙師的駕馬缰繩,讓惑山仙師安心講他很久以前的故事。何默把靠在馬車上的位置分了一地給他,可這也不夠,關逍還是有半個身子是不靠任何東西的,不過可以了。
馬車外地方不大,二人肩膀緊貼着,長腿随着馬車輪的滾動,有意無意相撞。再動一下就明顯了,馬車明明很穩。
關逍看他如露水一般的臉頰,掌心又燙了。他用指甲紮了下自己的左手,在何默一雙明目的注視下,繼續道:“那夫婦兩人不願讓兒子冒此兇險,自認十七歲的少年尚小,哪來的什麽拯救人間的鴻鹄壯舉,師主怕不是戲弄他們什麽都不通的俗人。師主知他們自認一理,再不阻攔勸解,那夫婦兩人帶着那位少年離島了。”
何默道:“那少年十七,已可自為主見,正是血氣方剛之時,如此甘心,就那麽痛快的走了嗎?”
關逍道:“那少年自是不願,奈何架不住父母的苦口婆心,還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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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默一想,道:“所以就是你了。”
關逍又搖頭:“不是我。”
何默一愣,但聽他說下去,關逍道:“師主又從島中找出一位少年,那位少年是家中幼子。若要用他持劍刺妖,須得如上一個少年一樣,征得他父母同意,并說出生死由天也由他。”
“那位少年激情昂揚,那位少年父母左思右想,覺得這是一個不錯的得道機會,刺中妖王了,就是可喜可賀,家門無上榮光。那麽過了一兩日吧,那位在島中留住的少年父母,開始擔心了,刺不中妖王,那不是白白搭了身家性命。他們的大兒在戰場浴血,那是為國而戰,他們二兒也是如此,就是想要幼子活得輕松一些,才把他送來仙師府。
“仙師府與妖,乃是仙家事宜。他們此等凡人豈能插手,以此為由,帶回了那位少年。那位少年是被打暈了扛回去的。”
何默不敢往下猜測,他凝神聽,關逍道:“那時的仙師府,只有出師國天子城外沁伽島中一座,找第三個人時,師主把目光放向了出師國各城各州,不過離妖王出世的時日越來越近了。不易昭告天下,妖王出世的消息,會引起恐慌,那麽找人的速度也不可能快。師主最終縮短目光,就近三城三州來找。”
“師主出島前,我鼓起了勇氣和師主說明我的懇切意願,我願意前去,師主笑着拍了拍我,離島而去。我在後面偷偷跟着,師主知道,說了我兩次,就不說了。可能是愁心事太多了,顧不得說我,就随我去。師主城與州之間來回奔波,預計的三日已到,還有七日妖王便要出世了。
“我看着師主負手站于牆,又望着師主負手站于山川間,知道此行并不順。我又跟着師主來到沁伽島一岸,在那一岸,師主好像把目光看向了我。”
說到此處,何默更期待下面的故事了。他松軟的身子往關逍這裏近了近,本來就貼着的肩膀,更貼近了。關逍低頭像是在思考接下來怎麽說,身子卻是不敢晃動。
何默歪頭看着他:“還有呢,仙師。”
關逍擡了擡頭,半直視着,說話時已然看向前方:“在那一刻,我的機會好像來了。其實也不是什麽機會,只是師主恰巧需要這麽一個人罷了。”
何默:“不對,機會是你自己得來的。就是恰巧,你也是有準備的那一方,不然哪來如今流芳百世的惑山仙師呢。”
關逍道:“我和師主一起回去,各大仙師對我有疑面色沉重,因為我的身世并不清白。我的父母是拿錢辦事,消災的冷血殺手,在他們眼中我是個意外。從我七歲那年,家中就只有我一人,自己做飯自己上學堂,活命錢銀,每年每月都是不定時送來,從無規矩。
“有次我爹在家陪了我三日,那是七歲之後,我覺得最快樂的三日,我爹教我練拳了。我爹說‘眼到心到,心到拳到’。從今後起,他不僅教我練拳還說要教我練劍,我很開心,第一次覺得陪伴的意義。我爹沒有食言,今後每月他都抽出幾天的時間,也無固定,不過每月必有幾天來。我有了期盼,心情都變好了,我不敢奢望娘也如此。
“我娘是個細心的人,我爹是個粗心的人,可那一年他是細心的。我娘沒有發現,我爹交代我不許告訴我娘他每月來,也不許告訴我娘他教我練拳練劍,我知道也記住。有次我娘在時,野狗順着側開的門縫擠進來,我和我娘正在分別,那野狗扯着我娘的裙子,一通撕扯,我娘還沒動手,我一腳給踢死了。”
也不知道何默笑在哪點,明明這些話,透露出來的是個傷情故事,他卻笑了。
羅那顯覺得何仙師與惑山仙師交情頗深,因此值得惑山仙師坦言相告,但他這一笑,不免讓人感到一些不尊敬。
瞧到了羅仙師的眼神,何默知道自己不該笑,他和關逍道:“抱歉,我不該笑的。但是你怎麽那般生猛呢,怎個一腳就把它踢死了,你娘是不是當即一愣,就發現她兒子這般骁勇。”
被他調笑,關逍輕咳,道:“我娘說‘再踢一下’。她的眼睛是何等雪亮,看到我出腿的速度不一般,我就知道爹讓藏的事情藏不住了。我娘的臉色很不好看的走了。不知道他們是不是吵了一架,我爹今後不再是每月都來了。仍是匆匆來匆匆走,生怕被人瞧見來過一樣,我知道,這才對。他們是殺手,他們告訴我的,想活命,三個人就必須分開。
“我娘說她也不怨我爹教我拳教我劍,因為以後可能有一天,我們要逃命到不知天南地北的哪個地方,到時我也可以護着自己。我雖是意外,但是我爹說,我娘既然讓我來到這個世上,就是讓我自己選擇是活是死。”
關逍欲要接着說下去,何默打斷道:“我很喜歡你爹說的這句話,既然你讓我來到這個世上,那麽就是讓我自己選擇是活是死。命由天定,是缺少對抗的勇氣,命由已定,才是我該得的歸宿。”
這話,關逍總覺得不是說給他的。但知何默的身世清白,父母健在,他又猜不出這是給誰的,只當何默對他所言的感嘆見解罷了。
關逍道:“應了我娘的話,我十四歲時,冷血殺手有兒子的事情被發現了。那天,罕見的一次我爹我娘一起回來,幾乎是一腳破開屋子,連聲都懶得出,我被吓着。我從沒見過我娘受傷,也許是她每次見我都把傷遮蓋。他們一進來,就讓我走,我娘頭頂向下還有胳膊都在流血,我不敢走。
“來不及了,更不能把我打暈,我爹娘的身份讓他們有很多仇家,那天的仇家多到有二三十人,武功不在上乘也是不甘下風。我覺得可能這次連逃命都逃不及了,仇家也是仇家雇來的殺手,均是給人消災。他們說給我爹娘和我留個全屍,反正跑不了,自行了斷吧。我爹我娘我們三人拔腿就跑,雖然知道跑不過,那二三十人也不急,死到臨頭強弩之末,就再跑一會兒也不能跑到哪去。
“懸崖邊,跳下去也是粉身碎骨,我爹拿了他身上的兩把短刀交給我,讓我跳下去,他說‘記住我教你的’。我知道,我爹讓我自己選擇是活是死,即使那一線生機根本沒有,那懸崖太高了,從上往下看都是白茫一片。”
何默:“你還是跳下去了。”
關逍:“我爹娘是殺手,他們死也不會死在自己手上,沖上去再戰。倒在血泊中時,依舊對我說‘跳下去,跳下去’。我連哭都來不及,就跳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