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顱下安魂燈
顱下安魂燈
何默欲往前走，關逍攔着他，自己低頭才知離自己靴前咫尺，正是與壘坑之上盞燈一模一樣，無油無蠟，妖火灼于頭顱之下不息，像那流于川河的百燈，祭奠亡者。
目巡一周，四五十具屍體，頭顱之下皆是如此，整個地方更亮了，臉部血痂都有破裂之感。
腳被人推動，何默足底一緊，未敢有太大幅動，低眸看去，才知自己的腳被關逍移到安全之地。
何默一愣：“關……”
關逍已經站起，一手伸長攔于他懷前，道：“後退，安魂燈，不得輕易觸碰。”
何默：“這些是不是那村子裏的部分人，死去的屍體，放于安魂燈，慰亡靈。”
關逍：“不放于安魂燈，不慰亡靈，這些屍體就會如惡靈一般，瘋狂撕咬。”
何默：“作惡的還會管這些，屍放出去，撕咬人骨，豈不是随了願，不然屍體放在這裏做什麽，殺了人還放于安魂燈，給一巴掌又給一顆糖，是有別的意圖？”
關逍看了他，道：“妖慣會如此，屍放在這裏，等到需要之時，傾巢而出。”
“妖慣會如此”在何默腦子裏過了一遍，他道：“你的意思是說，屍放此處，是在為這啼鳴山的妖王練心做準備，功成時，他們便被放出去，聽從這妖王號令。”
關逍道：“妖王弑妖練心，怕是無心腹為他做此事。”
“很好解釋，自己做的。”
“弑妖練心，已然耗費精力，再做此事，于他已經練出了正統的妖王心來說，此事對于他毫無意義，不如安于練心方為妥當。”
“此舉來說，或許心已練成，此狀來說，極有可能是給仙師們的預警——這啼鳴山的妖王要出去，碧林妖王也就是他，要作惡，稱霸妖界，禍及人間了。”
關逍道：“嗯，從我們到此，無有一妖來到我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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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何默手中的小妖靈扭動着自己的整個腦袋，像是極力證明自己的身份——小妖靈。小妖靈也是妖啊，雖有獠牙，不過可愛，怎麽能當沒有一妖來到人面前呢，它又好失落。
何默不再是摁它、抓它，而是一手放在它腦袋上，輕輕揉了揉，和關逍道：“除了它，再沒有一妖來到我們面前了。”
關逍：“可它不會說話。”
“……”
小妖靈有兩只手的話，耳朵一定捂上了，它才不想聽到這句話。
哪裏不會說話，是你聽不懂。
何默道：“這個，它是小妖靈嘛，或許養一養它，就會……說話了。”
關逍輕嘆了氣，道：“別拿你的稚氣對它，仙師別府，禁養妖物。即使有仙師可以和它說話，也不會養着它，供它做玩物，它的獠牙不是白長的，總有一天，它會犯錯，抱一抱它，等會就把它放下吧。”
小妖靈生氣了，金色毛茸茸的腦袋聳拉着，等待人哄。
何默：“那你剛才還問我是不是想要把它帶回去。”
關逍輕喚了聲：“何默。”
何默嘆氣：“哎，仙師也會給一巴掌然後給一顆糖，不過你這是先給了糖，又給巴掌。”
關逍：“那你想怎麽辦？”
何默想了想，揉着小妖靈看着關逍對來的眼神：“我想怎麽辦，就能怎麽辦嗎，仙師看上去不是那麽好說話的人。我這小小仙師又怕撞壞了規矩啊，得罪了惑山仙師，可不好了。”
言辭慢慢，四目若有若無的相對，聽者入心，關逍道：“……你能保證它不傷人，你想怎樣都可以。”
何默：“我不能保證它不傷人，它也是一個生命體，我也不是它爹娘，它聽我的做甚。”
“爹娘”一詞，對于這只小妖靈來說，無比奢侈，就拿它那無四肢的腦袋來說，堪比做夢。惑山仙師五百多年，還真不曾聽到有哪位仙師說妖靈也是一個生命體，是需要爹娘管的，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好歹惑山仙師活了五百多年，眼前人是何默，他只是又輕喚了聲：“何默。你該知道。”
何默：“知道什麽，知道你說的是何意，就算我知道，怎樣呢，我就是不能保證它不傷人。再說，傷人又是怎樣的傷人，對待它來說，可能咬一口就是傷人了。我也沒打算帶着它回去，是你問我的，我只是說可以，不讓帶就不讓帶，我又不是非要帶着它。”
何默的腔調随着言語升高，聽得小妖靈一動不敢動。也把關逍聽愣了。
“滾。”
何默說完，小妖靈骨碌滾下去了，何默又是剛才那個腔調：“老是莫名其妙，一會好一會不好的，別跟着我。”
這個時候關逍首先想道：“你說這些話的目的，是為了一個人出去？”
何默足下一定，他沒有想到關逍這次反應這麽快，關逍發現什麽了？他要怎麽說。
關逍正走來，何默現在其實可以撒腿跑的，但他怕撒腿一跑，更解釋不清了，事情太亂，不是他想要的。
果然，關逍就會在他要跑的時候，拉上他的手腕。關逍定了定神，看他道：“不要害怕面對，我知道那晚的事，你一直芥蒂于心，跟着我，顯然讓你不安，所以你找到一個機會，把矛盾升大就想離開我，不想和我共處，我都知道。這些事等我們出去了，還有我為什麽莫名其妙，我都說與你聽。
“你別鬧了，也別跑了，安心跟着我。不然這裏很大，我怕弄丢了……就不好找了。”說到這裏，關逍的眼像進了沙，又被風吹了吹，望着前方。其實無風似有風。
何默先是覺得關逍想法純粹，他借着這獨自出去，只是想看碧林妖王到底有何能耐，墳頭洞下面除了無底冰窟、隧道，屍體放置的地方，還有何處。以仙師的身份，試着能不能與碧林妖王會上一會。把小妖靈先丢出去，也是想讓它給自己指路。
現在聽來，關逍并沒有往他身上懷疑半分，甚至一絲都沒有。也是，他隐藏的這麽深。
可是，為什麽他的心口有一點不安呢，好像壞掉的東西吃進了肚子裏，從胃往上翻騰。
還有莫名其妙什麽呢，關逍的神色看不清。
“嘶——”
誰？！這裏還有除了他們兩個的活人？
聲音又有，從壘坑中傳來，很快就有一只手伸出，髒兮的手面是人手，很快就要放于邊壘之下，這人明顯不知上方有何危險，關逍低喊：“別動安魂燈！”
安魂燈？！壘坑之中不知是何人，不過迅速收回的手，看起來意識是不弱的。
松開了何默手腕，還未上前查看，壘坑中的人“啊”的一聲，唰的坐起來，看起來幹淨的衣裳其實很髒。
側臉一看，這人這聲怎個這麽熟悉？人是撐着坐起來的，坐起來後，先愣愣神，看下他的下方，抱臂的手再也不抱臂了，抱着胳膊：“死……屍！我怎麽到這下面了！”
“白争。”
久不聽聲的白争把胳膊抱的愈緊，屍體前前前面的是：“惑惑惑……山仙師。”他怎麽學起容聞那套了。吓得不輕。
在這了這麽久，還沒有察覺到這裏有活人，他早該去壘坑之中看看的。關逍道：“出來。”
白争惶惶站起，見過死屍，也沒有躺在過死屍堆裏，更可怕的是，上放有安魂燈，不小心碰到，他這腳下不知道會有多少屍體起來。這坑裏，也不知道堆着多少屍體，他只能慶歸于這不是個無底洞。不然，他也就這了。
前面佝着身子站立的仍是發散披面的屍體，白争要想從壘坑中出去，須先躍到頭頂高處，把身子側放平，頭朝前，腳朝後，須飛快而過，避免衣服吸起下方頭發，驚動屍體。
白争也是這樣做的，頭自然就撞到了牆上，大半個身子趴到地上，臉貼着牆，樣子有些狼狽。
讓他叫苦的是沒人去扶他，白争喃喃：“容……誰來扶我一下。”容聞不在，他把過來的第一個字換了“誰”。
關逍何默均去扶他，白争也許有些受寵若驚：“謝謝。”
“你怎麽掉到這裏的。”
兩人同聲，互看一眼，還是等已經被攙起的白争說話。
白争：“你也在，我就是從上面掉下來的。說來挺好的是，一醒來就看到了人。”
“……”
這麽簡單，直接就掉下來了？？
關逍捋平：“從上面的墳頭洞，被冰住，直接掉在這裏，這時才醒。”
白争沒多想：“是啊。”
感覺不對，這二位的眼神……等等，什麽被冰住？！
白争：“我沒被冰住。”
“那是怎麽掉下來的？”
二位又看了一下，白争覺得站到中間好像兩邊都透漏着股股冷風，真希望容聞在，容聞在的話，容聞還是不在好，這危險。
白争調了下位置，站到對面：“你們兩位臉上的傷，”還是先說兩位問的問題：“對了，我是站到上面，身子哪哪都不能動，腦袋一沉，醒來就在這裏。”
何默當即說出：“站的地方不一樣，掉下來的地方也不一樣。”
白争：“都掉下來了？”
關逍：“嗯。”
白争：“那我站的地方倒是真巧，直接把我送到這，省了好些事，那死人的村子百餘屍體，就是他們了。”
佝着身子站立是四五十具，加之壘坑之中，算起來百餘具，可不就是那離奇見血不見人的村子屍體？而壘坑邊壘上和圍繞壘坑之下擺放的盞盞安魂燈，足以證明壘坑中也确有五六十具。
白争細看才知，每盞安魂燈代表一個人，不是多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