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坦露
坦露
4.
在閑暇之餘的擡眸間,在轉身的剎那,江年都能看見謝凜的身影。一開始的抵觸情緒漸漸消散于這些瞬間中。
多日的忙碌讓江年倍感疲憊,今天好不容易休息一天,蒙頭睡到中午才悠悠醒來。
江年半睡半醒間伸手朝身旁摸索,發現謝凜早就起床了。
忽然,江年鼻尖一動,聞到一股食物的香味,側首一看,發現床頭櫃上面放着謝凜精心準備的早…,現在或許應該叫它午餐了。
江年嘴裏叼着三明治,起身離開卧室,在客廳發現了謝凜的身影。
謝凜伏首埋于桌前,正神情認真地寫着什麽。時不時地還會停下筆尖,眉間微微皺起,似乎有些苦惱。
溫柔的陽光透過玻璃,落在謝凜的身上,仿佛添上一層柔和的濾鏡。
江年驀地對紙上的內容升起幾分好奇,準備上前一探究竟。
結果還未等江年走近,謝凜就先一步發現江年的到來。
“你醒了!”謝凜面露驚喜,獻寶似的将手下的白紙直接遞到江年手中。
江年看着手中的紙,眉毛一挑,顯然沒想到這麽個發展。
江年饒有興致的擡眸往紙上看去,想看看謝凜寫了些什麽。
結果等江年看清上面的內容後,眼中滿是愕然。
紙上寫了很多個名字,一看就是謝凜給寶寶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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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無一例外,這些名字全部取的江姓。
旁邊的謝凜正滿眼期待地看着她,等待着江年的評價:“怎麽樣?你覺得哪個名字更好聽?”
江年垂眸斂去眼底湧起的複雜情緒,指腹無意識地摩挲着紙面。
江年沒有回答謝凜的問題,反而問道:“這些名字為什麽都姓江?”
謝凜眼神一暗,當然是為了和你多一些牽絆啊。
雖然心中如此想着,但謝凜怎麽可能會說出來呢。
“啊?”謝凜藏起眼底的情緒,裝作茫然的樣子,用一副理所應當的語氣回答道:“當然是因為你姓江啊。”
說着謝凜還擡手輕輕撫摸起肚子,目光溫柔。
江年的視線順着謝凜的目光同樣落于那個小生命的身上。
但孩子的名字像是一陣風,吹散了浮于水面的泡沫。
江年之前心中的怪異在此刻一起噴湧而出,徹底打破了水面的平靜。
太近了,明明說好只會相處一段時間,之後就再也沒有關系的。
江年垂眸沉思,謝凜以為江年是在思考這些名字取的怎麽樣,便未出聲打擾。
安靜在兩人之間彌漫,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
片刻後,江年擡眼看向謝凜,眼底是一片清明。
她說:“這些名字都很好聽,但是我還是建議孩子姓謝。”
“畢竟,”江年暗暗提醒道:“他之後都都是跟着你生活,何必讓他知道一個從未謀面的人呢?會給謝先生你平添麻煩的。”
再次聽到“謝先生”這個稱呼,謝凜有些失神。
在這段時間裏,其實兩人對彼此也沒有一個具體的稱呼,通常都是直接說話,在稱呼上比較含糊的,但謝凜反而覺得這樣更加親昵。
謝凜撇開頭,有些不敢去看江年的臉:“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謝凜感覺雙眼有些濕潤,酸澀在心尖彌漫開來。
江年眼中閃過一絲訝異,她沒想到謝凜會裝傻充愣。
見謝凜準備裝傻到底,江年也直接攤牌:“謝凜,我們最近應該保留一點距離。”
江年不給謝凜說話的機會,直接轉身離開,只是離開的背影中莫名帶着幾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謝凜沒有追上去,而是站在原地看着江年的背影,喃喃自語道:“是有點太心急了嗎……”
謝凜再次垂眸看向自己的小腹,眼底一片漆黑,手仍輕輕地撫摸着隆起的肚子,只是說出的話讓人不寒而栗。
“你可一定要讓媽媽喜歡你啊。”
5.
自從上次之後,雖然江年沒有直接讓他回到自己的房間睡,但舉手投足間都能感受到江年的刻意疏遠。
耳邊是“嘩嘩”的雨聲,這麽大的雨實在少見,這讓謝凜不禁陷入了回憶,他上次見這麽大的雨還是在江年和他提分手的時候。
那時候若不是謝凜靠着之前在保安那裏刷臉的次數過多,不然可能連江年的面都見不到。
謝凜側眸看了眼時間,知道江年快回來了。
他便坐在窗戶邊耐心地等待着江年,長久地等待讓他發現這個小地方,從這裏可以看見小區門口,這樣他就能第一時間知道江年回來了。
很快一輛車過密集的雨簾,來到了小區門口,謝凜知道江年的回來了。
但謝凜眼中剛升起的歡喜立馬被疑惑所代替,因為之前一直停靠在旁邊的白色車上下來了一個人,那人徑直走向江年的車旁。
謝凜憑借良好的視力看清了那人的臉,謝凜認出來那人是蘇晤顏,在分手期間,江年的男朋友。
蘇晤顏撐着傘擡手敲響了車窗。
車窗緩慢降下,江年的臉也漸漸出現在蘇晤顏的面前。
兩人似乎說了些什麽,距離太遠,謝凜看不清他們的唇。
過了一會,只見江年下車踏入蘇晤顏的傘底。
雨傘隔絕了外面的雨,仿佛在大雨中築起一方獨屬于他們的小天地。
謝凜瞳孔驟然一縮,他看見…江年主動抱住了蘇晤顏。
那個明明不過幾分鐘的擁抱在謝凜眼中無限拉長,感覺有一個世紀那麽長。
而後謝凜看見蘇晤顏拿出了一個黑色盒子,那個尺寸在日常中并不常見,讓第一眼就不自覺地聯想到戒指盒。
謝凜垂于身側的手慢慢蜷縮起來,心裏升起幾分慌亂。
不會的,不會的,一定是他多想了。
謝凜如此安慰自己。
蘇晤顏将盒子連着傘一并給了江年,自己則冒着大雨迅速地跑回了車上,然後立馬驅車離開。
雨愈下愈大,豆大的雨滴朝江年襲來,但她仍停留在原地,直到視線中徹底沒了蘇晤顏的蹤影後才依依不舍的離開。
謝凜有些恍惚,直到耳邊響起的開門聲才将他拉回現實。
雨實在太大了,江年身上幾乎全部濕透。她把手機和那個黑色盒子放在桌子上,在放置黑色盒子時動作尤為小心。
江年對謝凜心不在焉的打了句招呼後就直奔浴室,準備換掉這身濕漉漉的衣服。
謝凜注視着這小小的黑色盒子,黑色的絲絨盒外面幾乎看不見一滴雨珠,和幾乎快要濕透的江年形成鮮明對比。
謝凜腦海中想要打開盒子和不能擅自窺探江年隐私的兩種想法在腦海中交織,讓他內心非常糾結。
最終,謝凜顫顫巍巍地朝盒子伸出手。
打開後,一只精美絕倫的戒指出現在謝凜眼前。
謝凜還試圖自欺欺人,但是戒指內圈的字母将謝凜用于欺騙自己的謊言徹底被撕碎,露出裏面血淋淋的真實。
江年一出來就看見謝凜眼眶通紅,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
江年有點懵,向謝凜問道:“怎…怎麽了”
謝凜低着頭,聲音沙啞:“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
謝凜并沒有等江年回答,就自問自答般道:“一定是有的吧。”
江年心中的疑惑越來越大,直到餘光瞥見桌子上被打開的戒指盒後旋即反應過來。
江年解釋道:“你誤會了,我沒有和蘇晤顏在一起。”
謝凜聽此沒有任何反應,只是沉默地流着眼淚,顯然并不相信江年的話。
江年瞬間感覺自己的頭疼起來了。今天是小姑的祭日,江年拖着疲憊不堪的身心剛從墓地回來,卻沒想到自己會遇見蘇晤顏,更沒想到他是專門來見她的。
自從上次在海邊分別後,他們再沒見過。江年驀然想起那場被拒絕的求婚,她有些害怕和蘇晤顏見面,剛想偷偷離開,但蘇晤顏直接上來敲她的車門。
他說。
“我要出國了,以後可能就不回來了,這次是來和你道別的。”
“能不能給我一個…”蘇晤顏頓了頓,斟酌一下繼續道:“離別的擁抱。”
蘇晤顏的嘴角還是上揚着,只是眼中閃着淚光。
江年目光沉沉地看向蘇晤顏,猶豫片刻,最後下車抱住了他。
只是她沒料到那晚沒有收下的戒指兜兜轉轉還是到了她的手上,更沒料到這一切都被樓上的謝凜盡收眼底,還因此産生了誤會。
江年忽然開口道:“不過這個戒指确實是蘇晤顏用來向我求婚的。”
謝凜的心倏然落下。
江年接着道:“但是我沒有答應,這枚戒指是蘇晤顏強塞給我的,說是給我的臨別禮物。”
謝凜的心情就像坐過山車似的大起大落,緊緊攥着的手微微顫抖。
“謝凜。”
謝凜第一次聽江年這麽正式的喊他名字,有些愕然。
窗外的雨還在不知停歇地落着,江年看向玻璃上滑落的雨滴,突然輕聲說道“我…不會和任何人結婚的。”
6.
江年怎麽也沒想到,晚上自己打開門時看到的是滿地的血,謝凜則安靜地躺在那血泊之中。
“手術中”的燈亮了幾個小時才終于熄滅。看到謝凜雙眼緊閉,面色慘白的躺在病床上的樣子,江年神色有些恍惚。
今天一下子發生了太多事,江年的精神沒有一刻松懈下來。最後是楊芸看不下去,哄騙江年出去給謝凜買粥,順帶透透氣,才讓江年緊繃的神經得到片刻喘息。
在等待電梯的途中,江年忍不住伸出手,映入眼簾的是一雙幹淨白皙的手,甚至能清晰看見潛藏其中的青色血管,完全看不出這上面曾布滿的血跡。
就連最不容易清理的指縫處也在江年拿着紙巾反複擦拭,甚至把紙巾都擦破的情況下擦幹淨。
江年提着熱氣騰騰的粥回來,剛走到門口準備推門進去,就聽到裏面傳來的楊芸的呵斥聲。
“你這次差點搶救不回來你知不知道啊!”
江年搭在門把手上的手停下了動作一頓,心中大喜,因為這說明謝凜醒了。
但江年聽着病房裏的氛圍好像不太适合現在進去。她看了眼手裏的粥,想到謝凜空腹對他的身體無異于雪上加霜。猶豫片刻,最終打算推門,但是下一秒江年準備推門的手就停在半空。
謝凜的聲音從門縫中傳出,他說:“那更好,反正無論怎樣江年都不會在意,不如死了算了。”
“我死了,江年會永遠記住我。”
“與其讓她漸漸淡忘,到最後徹底遺忘我,不如我現在死去,這樣她就可以永遠,永遠的記住我。”
“誰也無法撼動我的地位,畢竟……”謝凜頓了頓,而後淡淡地道:“活人永遠争不過死人。”
謝凜神色平靜,仿佛剛剛那些讓人毛骨悚然的話不是出自他口。
“那,那……”楊芸顯然也被謝凜這副一心向死的樣子給吓到了,試圖激起謝凜的求生欲,“那你要是死了,你名下的那些研究都會被謝霆拿到。那可是一筆巨大的財富,你好不容易把他給扳倒,他要是得到了這些研究的所有權,那可是輕輕松松的就能東山再起。
江年聽到謝凜嗤笑一聲,好像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而後他說:“怎麽可能,我早就将我名下的所有財産,研究所有權轉移到江年名下了。”
在門外偷聽的江年瞳孔猛然睜大,腦子一片空白,有什麽東西在此刻轟然倒塌。
謝凜什麽時候把財産轉移到她的名下的?
江年立馬拿出手機去詢問之前她安排盯着謝凜的助理。
江年感覺打字的手都在顫抖。
對面回複的很快。
助理:江總,前段時間謝先生确實有将自己名下所有財産轉移到你的名下。不過看到謝先生一直都和您待在一起,我以為您是知情的。
助理後面發的消息江年已經看不進去了。
謝凜原來那麽早就……
“江小姐?江小姐?”身後突然傳來一陣呼喊聲。
江年藏起心中湧現的複雜情緒,神色自若的轉身,看見是一個拿着文件的女生在叫她。
江年記得這是一個實習生,叫白餘。
“江小姐,有什麽事要幫忙嗎?”白餘看見江年站在門口一動不動的,還以為有什麽事情。
“沒什麽,剛剛在處理工作。”江年面上看不出一絲慌亂。
白餘不疑有他,推開門,同江年一起進去了。
病房內的兩人面上挂着笑容,好像剛剛在争吵的不是他們。
“你回來了!”謝凜坐在病床上,唇上看不見一絲血色。
“楊芸說你醒來會感覺到餓,所以讓我去買粥。”江年将手上拎着的粥放在病床旁邊的小櫃子。
謝凜敏銳地發現江年狀态不對,有點心不在焉的,但楊芸的一句話立馬轉移了謝凜的注意力。
楊芸關心道:“江小姐也一晚上沒睡,趕緊去休息會吧。”
聽到江年一宿沒睡,謝凜也連忙附和道:“你趕緊去睡會吧,我沒事的。”
見楊芸和謝凜都這麽說,江年也确實有些累了,剛好還可以借機去具體調查一下謝凜又瞞着她幹了什麽。
江年便将手裏的粥放在旁邊,叮囑謝凜趁熱喝掉後就離開了。
謝凜看着江年離去的背影,心裏還是覺得哪裏不對,就去詢問和江年一同進來的白餘:“你在外面有沒有看見江年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嗎?”
白餘思考了一會後回答道:“沒有啊。”
“真的沒有?”
白餘又仔細回想了一遍,江小姐在門口就處理了一下工作,這又沒什麽不對勁,肯定地說:“沒有。”
謝凜只好暫且放下心中的疑惑。
另一邊,江年看着電腦上傳來的調查結果,心中大駭。
謝凜把他名下所有財産全部轉移到她的名下,并且他最近還買了一份死亡保險,受益人填的是她的名字。
在愛情場上向來游刃有餘,掌控全場的江年生平第一次感到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