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

第 2 章

5.

這真是一個好問題。

那邊支支吾吾了許久,斷斷續續地說了些初步可以鑒定的細節。在聽到非他殺的時候,謝輕鶴猛然站起,從門口的侍者出奪過外套就大步走了出去。有人看到他粗暴地挂了電話。

秦卿反應過來的時候追了幾米,很快就被甩在後面。

她站在燈火通明的大宅前看到男人呵斥助理:“什麽人的電話都接!”

一向勤謹的秘書們都像個鹌鹑一樣低着頭不敢吱聲,聽着他嚴厲的訓斥猶豫了幾次都沒有開口。秦卿心想:哦,原來是詐騙電話。

但是謝輕鶴的好心情徹底沒了,冷着臉打了聲招呼就回了酒店。

今天是中秋。

酒店認出了他的會員身份送上了一只由毛巾疊成的小象,低調的黑色大理石島臺上放了一盤精致的水果,選料很講究。旁邊有一張卡片——歡迎謝先生來上海。

他的眉頭突然又狠狠擰起來,想起那個不懂事的漂亮頭像。

—做什麽呢

他屈尊降貴般打了四個字,連一個标點符號都沒有寫。男人扯開領帶扔在床角的布料上,用手指揉了揉眉心。他總是這麽忙,這麽累。

所以我會掐着嗓子給他發語音,老公我在給你洗襯衫呀,今天去了瑜伽課,晚上按照你的吩咐去福利院做了義工,我還認真聽了戲劇賞析課。

他不喜歡聽我說這些無聊瑣碎的事情,可是除了這些,

我真的再也找不到可以跟他分享的話題了。

6.

謝輕鶴坐在窗邊,沒有開燈。

他動動手指,在十分鐘沒有得到回應之後劃了一筆轉賬過去。

其實他的消息我從來都是一秒鐘看到,但偶爾會鬧脾氣,故意晚十分鐘。如果謝輕鶴脾氣好,就會給我打錢,如果他沒功夫哄我,我自己再出現。所以按照劇本來演,這個時候我應該立刻發那只“謝謝老板”的遞茶小貓了。

我一向特別特別懂事,跟了他第一節課就是學:

見好就收。

這是他第二十三次主動找我,也給我轉了錢。

并且什麽也沒做,等了我足足半個小時。

我得見好就收。

誰家的錢都不是大風刮來的,謝輕鶴給我那麽多做夢也數不清的錢,說的不好聽點,我就是他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小貓小狗。

他發個句號,我都得主動過去舔舔他的指根。

我飄過來飄過去,想像從前一樣從他身後踮起腳尖抱住他,等影子從中穿過去才恍然:

這次,好像真的沒辦法懂事了。

不過,是不是給你省了很多麻煩呢?

我聽見他很生氣很生氣地點開通訊錄,我認識那串號碼,是姜管家的私人聯系方式:

“叫陳思滾來接電話!”

7.

你這麽兇幹嘛啊。

姜伯伯看着你長大,雖然他很瞧不上我,也沒有在你面前表達出來。只是在我第一次吃到流心蛋,跑去和他說沒熟的時候,和旁邊的劉姨露出一種溫柔的笑意:陳小姐,這叫溫泉蛋。

除此之外,他還是個很好的人。

謝輕鶴自己把規矩看的那麽重,處處要求我委曲求全,怎麽這個時候自己和長輩開始高聲。大半夜你發瘋,把老人家吓到了怎麽辦?

可是謝輕鶴不知道我在勸他,他只是冷漠地盯着我不懂事的對話框。

他也許在想:這次作的太厲害了。

我聽見他強調讓我接電話。

姜伯只能說:“先生,陳小姐出意外了。”

8.

其實結果出來的時候大家都很震驚,一度有女傭覺得是上天收了我這個将謝家折騰的不得安寧的妖怪。可是在聽到火是我自己點的時候,別墅裏所有人都不出聲了。

起火點在花房,用來包裝的紙材和幹花都是易燃物。

花房的位置在別墅園林的深處,一個通體玻璃的建築不倫不類地起在那裏,紮在謝輕鶴的家。這是我要求建的,畢竟我妄圖想在和他的這段關系裏留下什麽,一廂情願地找來了設計師,對方說什麽盧浮宮風格,我不懂,覺得像個蠢笨的鳥籠。我一眼就看中了這個鳥籠。

水晶的,巨大的,浮誇的。

就像我的人生一樣礙着旁人的眼睛。

我請了國際知名的設計師,将它立在了園林的最中心。那個漂亮的園林終于有了我的痕跡,代價是謝輕鶴被劃走了一大筆錢,他所有的好友再也不願意來這幢別墅開趴,因為實在是太醜了,太醜了。

醜到被所有人遺忘,連傭人都不會進去,打掃要我自己來。

天,難道謝輕鶴家裏的工作人員都比我的審美好?

可我有時候想想,真的是花房醜嗎?

9.

不怪他們嫌棄我,看不上我。

賣給謝輕鶴前,我是在路邊攤端啤酒的,站一夜是30,每瓶酒有3塊的提成。我從黃昏跑到淩晨,有數不清的客人想占我便宜,可是我已經很熟練了,側着身子躲過去,偶爾被摸一把沒什麽。

酒必須趁他們喝醉了多開幾瓶。

我見到謝輕鶴的時候,他蹲在路邊幹嘔,後來才知道他是應酬後路過這裏剛好難受,下車處理一下。可我卻以為他是一個喝多了的客人。我問他:“你還好嗎?”

他掀起眼皮看了我一眼。

乖乖,這麽帥的應該是在隔壁名門盛景那種地方當鴨吧。

被富婆甩了?所以來此深夜買醉?

我按下心裏的激動,面上很淡定地問:“帥哥,你哪個桌的?”——一會去看看他還有沒有朋友,沒人注意的話我多開幾瓶啤的,我手速絕對夠快。

他又看了我一眼,這次是用那種看貨物的眼神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

“你賣一瓶酒多少錢?”

我心裏哦吼一聲,故意把3塊報成了5塊。

這劇情我懂。小鴨子,你想英雄救美嗎~

然後,眼睜睜看着他從助理那裏拿了手機,給我劃了五萬。我看着那筆剛剛好的錢,轉身看了眼猥瑣的老板、不懷好意的客人,辭職、脫工服、和他上車一氣呵成。我見過一個圓圈被三條豎線分割的車标,駛離路邊攤的時候我想:啊,嶄新的人生。

所以他進來的時候也抖的很謹慎,其實是忍不住在偷笑。

我疼的要死了,但是抹了眼淚在笑。

他好像有點驚訝:“你是第一次。”

我怕他嫌棄我事多,努力止住眼淚露出一個讨好的笑:“沒有沒有,很熟練的。”

10.

我跟了謝輕鶴。

其實一開始他沒有打算要我,因為我不但見面就想坑他酒錢,而且因為五萬塊就随便跟人上車。在床上也撒謊。後來我才知道,我那個故作老練的樣子實際上很蠢、很可笑。

謝輕鶴也被人笑話了。

說他被一個啤酒妹纏上了。

那個時候他帶着我坐在一個漂亮的俱樂部裏,旁邊都是他的朋友們。有些女孩和我年齡差不多,但是出手闊氣,現金成疊地摔在男模的臉上。我看着好嫉妒,恨不得自己也變成男的。

謝輕鶴看着我的表情笑了:“怎麽這麽喜歡錢?”

那一瞬間,我突然想把我過去的一切告訴他。我想告訴他我因為一些事情找不到正經的工作,我在路邊攤打工是為了攢一張能把我帶到足夠遠地方的硬座票。我想跟他說,我原本準備放下一切逃離這個恐怖的城市。我想和他抱怨,我以前掙得每一筆錢都落不到我手裏,所以我要跑。

可是我什麽都沒說。

現在不流行賣慘的拜金女了,大家好像更喜歡玩小康獨女堕落這一款。所以我說:“和家裏吵架啦,不給買包包~還是老公對我最好~”

他皺了下眉,看着哄笑的包廂沒說什麽。

那天晚上他很兇,看着我崩潰到哭,然後冷靜地擦了擦手指:“我說過,不要再對我撒謊。你母親的債已經還上了。”

我愣在那。

原來他知道。

哦,原來他知道。

怎麽會不知道呢?恐怕我第一次跟他坐在車上的時候,我是誰,我為什麽出來賣就已經被他摸的清清楚楚。他就那麽站在清醒的岸上,看着我裝傻充愣,看着我谄媚讨好,看着我怕被人瞧不起而不斷編出一個又一個謊。

我回憶了下我說過什麽。

我說,我媽媽很愛我。她是個高中老師。

我爸爸是個有點古板的小工程師,他出差回來會給我帶好吃的。

老師和同學都很喜歡我呀。

謝輕鶴把我抱去清洗,他就看着我哭,其實我在他面前早就沒什麽尊嚴了。我想,反正都被發現了,那就斷了呗。他沒同意,只是劃過來一筆錢。其實他似乎沒有查到更多,所以我也就心安理得地縮在他的別墅裏。

有一次閑聊,他問:“你沒有父親嗎?”

我笑了笑:“他死了。”

“怎麽死的?”

這真是一個很好的問題。

因為像他們這樣有一個家族成員去世都要上新聞的有錢人,基本上是老死的。再不濟也要編出心髒病或者腦溢血這些還算體面的理由。

他們想象不到在工廠裏被卷進機器,想象不到施工時高處墜落,他估計沒聽過熱射病,也絕對不知道只有失去大拇指才算輕傷。所以如果一個民工失去了小拇指,他的工友會掩護他,在送醫的過程中把大拇指也生生掰斷。因為攢錢接手指要30萬,但是輕傷一級不做手術只要賠償可以拿5萬。

我走神了。

被他捏着下巴抓回來。

哦對,他問我父親怎麽死的來着?

那時候我是這麽回答他的:

“窮人的死法千奇百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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