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

第 8 章

33.

謝輕鶴和陳思的故事很荒誕,可是誰也沒有想過先逃開的是她。

她的世界和他的生活太遠,遠到如果他收回了所有跟着她的人,甚至一點消息都無從得知。他們短暫地分開了三個月,就像徹底不願再聯系對方一樣。

其實我沒有那麽高尚。

我不複合的理由有二:

1. 分手費真的太多了,如果複合會不會需要還回去?

2. 我媽就是個三

我媽作為一個帶着孩子的離異女人,竟然依舊可以上位,逼的原配離婚。但是我繼父原配的娘家不錯,她只是輕描淡寫地簽字走人,然後在我繼父和我媽每一次因為貧窮而吵架的時候以勝利者的姿态站在清醒的岸上看戲。她甚至連孩子都不要,任由我這個拖油瓶和她的兒子把這個拼湊起來的爛人之家扯到更深的地獄。

我被王郁琦打的時候,我其實怕的不是她,而是那個從前的女人。

我怕那種看泥一樣的眼神,怕那種仿佛一眼就看透你的命運并且不屑一顧的樣子,怕我付出所有争搶到的東西反而拯救她們于苦海。

而且更糟糕的是,她們是完美的受害人。

無論是曾經的我媽、還是謝輕鶴身邊的我,都只是一個看似贏家的垃圾回收站。

所以陳思在那一刻,發誓要離開那灘爛泥一樣的生活。只是謝輕鶴有一次應酬到有些宿醉頭痛時,助理自作主張給她發了信息:

“陳小姐,請問您可以把解酒湯的配方發給我嗎?”

那邊幾乎是秒回:

“讓他去死!”

謝輕鶴看到之後沉默了幾秒,露出一個笑來。朋友問他什麽時候轉了性子,竟然就由着一個情人騎在頭上欺負,分手時候的分手費還那麽令人咂舌。男人只是說:“她跟了我三年,給她算的2N+1。”

一時大家分不清他是否在開玩笑。

總而言之陳思就這麽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了謝輕鶴身邊的世界裏,只有她曾經的一個同班同學打過電話來。他沒有想到陳思那個戲劇鑒賞課竟然真的有人在認真聽講:

“你好,我找陳思。”

——是個女聲

謝輕鶴說:“她搬走了,你是?”

“我是她的同學,我的作品借用了一些她的故事所以需要寫致謝,可是我并不清楚她是哪個思。”

謝輕鶴沉默了一會:

“思考的思。”

34.

謝輕鶴給當時的那個女人打去了電話。

那是一個很普通的作者,有一份普通的工作和沒有任何收入的撰稿愛好。這個作者用很長時間的積蓄才湊夠錢參加那個大學的戲劇鑒賞,恐怕是一群富太太中唯一一個真的想學編劇的學生。

她聽到謝輕鶴的電話有些驚訝:“啊,你是陳思的前室友?”

謝輕鶴的眉頭跳了下,直奔主題:“你之前說過的那本書…講陳思的,怎麽賣?”

對方更驚訝了:“你竟然覺得我寫的東西能出版?”

作者興奮地說:“果然啊,原生家庭的沖突永遠是市場最熱門的話題。我喜歡寫這些,殘缺的家庭,可憐的女孩,凄慘的身世和糟糕的命運,但是我希望她們能夠再站起來,有逆襲的那一天。好吧我承認這很老套,但是你不期待嗎?”

“就像籍籍無名的我,不也被你這個新讀者找到了聯系方式!哦吼!”

“怎麽樣,陳思她有成功嗎?”

謝輕鶴冷漠地說:“陳思死了。”

電話那頭沒了聲音。

謝輕鶴也被這四個字的分量震到久久無言,只能坐在沙發裏粗重地呼吸。他沒有想到是在這個情景之下說出這四個字,幾乎是有人迎頭朝他的面門砸了一錘,讓他頭暈目眩。

35.

陳思死了。

陳思死了。

陳思死了。

謝輕鶴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開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覺。周六上午的時候他因為走神從樓梯上跌了一跤,因此進了醫院。醒來的第一句話是:

“把所有的材料拿給我。”

我原本還有些擔心他的身體,可是一聽這些又開始慌張。我的那個作者同學已經将她知道的那些零零碎碎地告訴了謝輕鶴,可是我卻并不想讓他知道這些。

也許是心底那最後一點點的自尊心作祟,我寧可他覺得我是個瘋子,也不允許他可憐我。

可惜,死人是沒資格阻止的。

謝輕鶴這個時候已經知道我母親的賭債是為了幫我繼父交保釋金,可是資料裏寫的會更清楚一些,我繼父被批捕的原因是猥亵婦女,在這片土地上,14歲的女孩就可以稱作婦女了,所以他的量刑沒有那麽嚴重。

他們嚴謹地給他帶了電子鐐铐,嚴禁他出入任何跟兒童相關的場所。

可是,

我不知道做出判決的人怎麽想的。

他把兇手帶上腳鐐放回社會,寄希望于他能夠因此感到羞愧而藏在家中。但是究竟是哪個天才忽略了最重要的一點:

施暴者、施暴者的妻子、還有受害者是一家人呢?

36.

謝輕鶴受傷的消息不胫而走,許多貴人都前來探望。

其中有一個富商的夫人曾經和陳思在一個慈善協會,姓劉。本來想要謝絕探望的男人在聽到這個姓氏之後不知怎的将人放了進來。

劉太太是個很慈祥的人:“謝先生工作再忙也要注意身體。”

謝輕鶴點頭,突然問起一個無關的問題:

“劉太太和先生的感情很好?”

劉太太已經過了四十,但是看體态保養的非常好。聞言有些害羞地笑了笑:“二十年前的一場婚禮被人念叨到今天,早知道就不辦那麽大了。”

她說着婚禮的細節。

原來她曾經是一個勤工儉學的學生,放學後去兼職便利店的工作人員,有一天她先生躲雨進去,她好心遞了一杯熱水,緣分就這麽措不及防地來到。二十年前還是紙媒盛行的時代,他們結婚那天,滿城的各大頭條都是這場浪漫的曠世戀情。每一個詞都是祝福、羨慕和贊揚。

多金富豪和勤勞善良的學生——完美的搭配。

她提到丈夫,不自覺地有些嬌羞,說着說着,突然覺得謝輕鶴的眼眶有點紅,心裏暗暗吃驚這個鐵血手腕的青年領導竟然這麽感性?

“謝先生怎麽了?”

男人許久沒有說話,他想到了很多事情,耳邊好像有人一直在問什麽問題。最後,他只是緩緩道:“沒什麽,羨慕劉太太和先生的感情很好。”

劉太太露出一個溫婉的笑,她常年在國外,消息也不靈通:

“陳小姐也這麽說。”

“她說如果有天結婚,也想要這樣的場面……謝先生可一定要成全。”

謝輕鶴的嘴唇抖了下,

沒說話。

他好像再也沒有說出那四個字的勇氣。所以面對不知情人的詢問,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在回答,還是靈魂早已疲憊到失去聲音。

“是啊,買了很多花。睡蓮放在家裏的花房裏。”

他好像說給誰聽,可是誰也沒有聽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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