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遇見過一個古怪的姑娘

我遇見過一個古怪的姑娘

我是個不太有天賦的孩子。

做我們這一行的人,不是天賦異禀就算是舌燦蓮花,倘若這兩項都沒有是很容易沒有飯吃的。比起道行一騎絕塵的師兄們,我至今連結印都做不太明白。師兄們偶爾嘲笑我,可我總覺得我就不該是道家中人。

就拿我的身世來講。我七歲的時候,姑且稱為我爺爺但并不是我親生的爺爺的人把我送到了這裏。七歲之前爺爺一直喊我江流兒,因為他從一條江上撿起了我,他說那時我哭的很兇,見我可憐他就收養了我。我們過得很窮,住得都是很破的地方。但是後來我才知道,我們住的地方叫京城。

京城是國都,是天下最繁華的地方。這件事直到我進了沖虛觀才發現,京城根本不是我住的那般窮酸。我幼時身上總穿破爛衣裳,而爺爺也過得好不到哪去。總歸是有一年,爺爺就把我送進一個叫沖虛觀的地方了。

我還記得師父問我叫什麽名字,爺爺告訴他我叫海一,那時我從未聽過這個名字,師父也搖搖頭,他說這名字太大了壓在我身上不好。

爺爺卻笑了,他說是有人想這麽叫的。

爺爺卻沒有告訴我那人是誰,我心裏有無數個問題,就是沒想到那會成為我最後一次看見我爺爺。等到我二十歲的時候,師父找到我說沖虛觀其實當時沒想收留我,不過爺爺當時拿出的錢足夠在京城最富庶的地方買宅子,所以觀裏最後協商,還是讓我一個資質平平的人留在觀裏。觀裏的師父和同門待我都很好,我也知道,他們都是讓着我罷了。

但我不敢怨恨,如果沒有爺爺,我大概還在哪條江上漂着。我最後一次見到爺爺時,就是他送我進沖虛觀。如果還能見到爺爺,我一定要問他。

那日我在廊下看蛐蛐打架,看得正起興時,前面一抹深色剛好遮住我的視線。我急忙歪過身子,“師兄,別鬧。”可他紋絲不動,我着急道:“師兄你擋到我了。”

他還是不動,我終于忍無可忍氣沖沖擡起頭看着他說:“又有什麽事!”

而當我擡起頭時,站在我面前的并不是平日裏捉弄我的師兄,而是一個年輕的姑娘。

我長這麽大沒跟姑娘說過幾句話,于是頗為局促地想要離開,連語速都不自覺加快,“姑…姑娘……上香和問蔔都在那邊……”

站起來時我才發現,這個姑娘古怪的很。

她穿着一身我爺爺都不穿的舊衣裳,一雙眼睛黑得發亮,緊盯着我仿佛怕我跑了一般。我雖是一竅不通,但好歹耳濡目染,這位姑娘面相不善,命裏恐遭劫難。

“你是江流兒?”她一開口便像審訊般,我連連點頭,“正是。”

她一聽見我叫江流兒,反倒卸下戒備釋然地笑了。她這一笑讓我有些摸不清頭腦。“在下……”我想說我不認識你啊姑娘,你一開口便要審我,都不知我犯了什麽錯。

“你記得你爺爺嗎?”

恍惚間聽到爺爺的名字,就像見到爺爺一般,可我看來看去只有眼前古怪的姑娘。其實我心中已有了答案,只是不願承認罷了。

“你爺爺還有一樁心願,要你來完成。”

我一口氣凝在喉頭,話語不由得帶上了幾分澀痛,“爺爺,走的……”

“很安詳。”她平靜地仿佛一位陌生人,“只不過他生前只有你這麽一個牽挂,所以我來找你送他最後一程。”

“爺爺現在哪?”我聽見陌生又遙遠的房檐下引發鈴動的風聲。想起來爺爺與我短暫的幾年,卻只有心痛當時沒有堅定要跟他走的想法。

人只有在無措時才會反複糾結曾經的選擇。

“我帶你去。”她指了指門外,一輛與她同樣古怪的馬車。那馬車跟她一樣破舊,舊到我懷疑它比我的年紀還大。事發突然,我來不及找到師父言明,只能匆匆留下一封書信就和這位姑娘離去。

許多年後我回想起和祝遙匆忙離開的這個下午,都會覺得是宿命的安排。自那時起我便不止一次地輕信祝遙,帶着連旁人都不可理喻的偏向。就算是重來一萬次,我都會選擇在這個下午和祝遙逃走,即使明知結局。

她明顯是有備而來,車廂內布置好整齊的幾套衣裳,我掀開簾子想要問她姓名,不曾想被她先一步開口:“我姓祝,祝遙。”

祝遙?我絞盡腦汁地想,總覺得這名字似曾耳聞。

“遙借東風力,祝君登青雲。”我終于想起來是爺爺總說這句話,他會愛惜地摸這我的頭頂,然後說出我當時根本不能理解的這句話。

祝遙輕勒缰繩,連帶着馬兒也微微嘶鳴。祝遙輕瞥我一眼便轉過頭去:“你自己寫的?”

我老實告訴祝遙說:“我爺爺念過幾次,我就記住了。”

“你和我爺爺有什麽交情嗎?”

“坐穩。”祝遙驢唇不對馬嘴地回答我,她甩了一下缰繩,馬蹄聲便噠噠地響起來蓋過我心裏的不情不願,看看一閃而過的街景也比跟冷臉的祝遙打交道好,轉着轉着馬車便已經出了東安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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