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冰室零一IF世界篇:初戀

冰室零一IF世界篇:初戀

1.

這是,花咲在第三學期沒有選擇轉學,而是繼續留在振翅時發生的故事。

“……接下來是這道題,花咲,你有在聽課嗎?”

“有啦。”

新的班主任舉起了幾次手,最終還是沒有把粉筆抛向坐在教室最後一排靠窗位置的花咲。

情人節的事情之後,冰室兌現了承諾,他調查清楚了事情的真相,并讓那些真正欺負人的學生得到了懲罰,花咲和東雲的生活也恢複了寧靜。

除了換了一個班上課之外,似乎并沒有什麽不一樣。

花咲坐在教室裏,眼睛卻盯着玻璃窗上自己的倒影,老師的上課內容是一句話也沒有聽進去,她什麽也沒想,就只是在發呆而已。

“花咲,你來一下辦公室。”

“好。”

她多少知道冰室老師在走廊裏叫住自己的原因,最近一次校內模拟考試的分數出來了,花咲這次是連數學都考砸了,讓原本可以争取一下數學專業的推薦入學機會也變得如同泡影一般,但花咲已經無所謂了。

“你有什麽想解釋的嗎?”

“沒有,我也不明白。”花咲搖搖頭,她低着頭,看着被冰室放在辦公桌上的自己的考卷,“明明和以前是一樣的,但是又好像哪裏不一樣了,就算算到最後,也無法得到正确的答案。”

花咲說的是實話。

從情人節事件之後,她好像就被數學讨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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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用的是和曾經一樣的思路和做題方法,也再也得不到正确的答案,不論怎麽思考和計算,最後都是走向錯誤的結論,開學的第一次考試甚至直接從單科年級第一變成了倒數,但當時大家都以為是她偶然的狀态不好而已。

“……已經是高三的學生了——”

“——冰室老師現在已經不是我的班主任了,再怎麽說也輪不到冰室老師來給我上心理輔導課。”

花咲推了推自己的眼鏡,也是從情人節事件之後,她也再也沒有打扮過自己,和之前那個漂亮又有活力的女孩子截然相反——雖然之前的形象才是她為了引起注意裝出來的。

“花咲。”

“又要叫我先回家冷靜幾天嗎?”花咲對冰室的語氣也不再像情人節事件之前那樣,她的眼睛裏不再有那束光,“老師明明,什麽都不知道。”

說着些言不由衷的帶刺的話,花咲點頭告別冰室,退出辦公室,安靜地抿着嘴,沉默着一路走到女廁所的隔間裏,這才摘掉眼鏡,坐在馬桶蓋子上,用手捂着自己的臉。

我真是太糟糕了。她滿腦子都是亂七八糟的想法。

我明明沒有想用那麽冷漠的語氣說話的。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我不是應該不喜歡老師了嗎?

為什麽還非要用這樣的辦法,才能不被老師發現呢?

為什麽自己的心不能由自己控制呢?

花咲不明白自己,她只能無聲地哭泣着,從外面傳來的女生們愉快的課間雜談的內容,一個字都無法傳入她的耳中。

2.

“如果我喜歡的人不是老師,是不是現在就不會這麽痛苦?如果我喜歡的人是青哥就好了。”

“別,你別這麽說,我害怕。”

“被我喜歡是那麽糟糕的事情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抱歉。”

花咲趴在童年時一度進入過的冰室的青梅竹馬開的酒吧的吧臺上,面前擺着青紀點的檸檬氣泡水——他似乎記住了花咲不會在酒吧喝牛奶這件事。

理論上未成年人并不能進來,但當她像淋濕的貓咪一樣、垂頭喪氣地站在青紀面前時,青紀妥協了,說服了老板将她放進來。

“無論我怎麽告訴自己,‘這是不行的,這是不值得的,都過去了’,我還是會在每次上學的路上,下意識地去尋找老師,在每個課間去偷聽關于他的事情,早知道‘喜歡’是這麽痛苦的事情,從一開始就不要發生。”

酒吧還沒有到營業時間,老板在最邊上擦着高腳杯,耳朵卻早已豎起來。

“雖然我沒有談過戀愛,說什麽都好像只是理論——”

“——青哥都這個歲數了居然還是零經驗者嗎?”

“——重點是這個嗎!”

明明只是吐槽,花咲的心情卻随着青紀的話語放松下來,她忍不住笑出了聲音,看到這樣的花咲,青紀也随即露出無奈的笑容。

“和零一先生比起來,我的持續時間還算短的。”

“不會吧,冰室老師居然也是嗎?”

“你看他那樣子,就知道他是戀愛絕緣體了吧。”

“确實,哈哈哈。”

氣氛緩和了下來,青紀一直等到花咲笑完,才繼續說自己原本打算說的話:“我以前讀書的時候,讀到過一句話,‘Tis better to have lost and loved than never to have loved at all’,翻譯過來就是‘失去并愛過,總比從未愛過好’。”

“但是失去的時候還是很難受。”

花咲将自己的臉埋進臂彎裏,癟着嘴往外像吐泡泡一樣吐氣。

接着,她就感覺到一只手放在了自己的頭發上。

“青哥?”

“啊,抱歉,沒忍住。”

“沒事,青哥的話,怎麽說呢,如果我有哥哥的話,應該就是青哥這樣的吧。溫暖得、溫柔得,像太陽一樣。”

聽到這些話的青紀似乎想要說什麽,卻移過臉去,重新看向花咲後,又回到了平常的樣子:“不是說了嗎?零一先生也是零經驗者,你想不想再試一次,我想,他未必是真的只把你當成一個問題學生。”

“可我已經失敗了。”

“我來幫你。”青紀認真地注視着花咲的金色的眼睛,“雖然我沒有談過戀愛,但我知道什麽樣的形象,才能夠讓喜歡的人願意和自己相處。”

3.

“冰室老師早上好呀!”

冰室聽到車窗外傳來了花咲的聲音,但節奏感卻更像是他記憶中的另一個人,還沒等他轉頭,聲音的主人就蹦跳着來到了自己窗邊,和自己揮手打招呼。

“早上好呀!”

“……早。”

餘光裏,她似乎和平常一樣,又好像不一樣,具體來說就是給人的整體感覺變得明快了起來,好像前幾天那個冷漠的人才是哪裏來的冒牌貨。

“我昨天讀了本書,裏面講了一個《四色問題》,老師也知道嗎?”

“知道。”

“離教學樓還有點距離,要不然我們也來玩一下,可以嗎?冰室老師?”

“你想怎麽玩?”

“哼哼,我早就準備好了!看!這是我在網上找的蜘蛛網的圖片,我們來填裏面的格子吧,誰先填不出來誰就輸了。”

“随你高興。”

“好耶!那我先啦,那我在這裏填紅色,老師呢?”

《四色問題》的內容是“任何一張地圖只用四種顏色就能使具有共同邊界的國家着上不同的顏色。”也就是說在不引起混淆的情況下一張地圖只需四種顏色來标記就行。

用數學語言表示即“将平面任意地細分為不相重疊的區域,每一個區域總可以用1234這四個數字之一來标記而不會使相鄰的兩個區域得到相同的數字。”

無論從哪個角度上來看,此刻的花咲都完美符合性格開朗明快又熱愛學習的好孩子的形象,每次冰室填出花咲想不到的答案時,她都會發出愉快地笑聲,并積極地稱贊老師的回答,就像是一夜之間,她變成了冰室零一心中的理想的學生一樣。

“馬上就能填完了,說起來我們用的顏色是紅色、綠色、藍色和黃色呢,這好像是交通信號燈的顏色,據說有些國家的信號燈是紅黃綠三色,有些就是紅黃藍,啊,老師肯定也知道的,對吧。”

明快得讓人有些不适應,但冰室确實很難從此時的花咲身上找到任何毛病。

平常她是這樣會滔滔不絕和人分享自己最近學到的小知識的類型嗎?會是穿着整理清楚的制服,和自己并肩走在校園裏,毫不在意他人目光的女孩子嗎?

她身上有太多不對勁的地方,但不知道何時意識到自己對她的心思的冰室,在情人節的事情之後,變得稍微無法在面對花咲時也完全成為那個冷靜的男人。

其實他不該對情人節事件時因為自己的、正确的舉動而受傷的花咲有任何愧疚。

但做起來,總還是比理論上困難許多。

“花咲,你該回教室準備上課了。”

“啊,真的,不知不覺就走到這裏了!”她用力地笑着揮手,“放學後有空嗎?我想蹭老師的順風車回家。”

“暫時沒有別的安排。”

“那就說好啦!老師再見,放學、啊,不對,數學課見!”

從剛才起就圍觀着這邊的動向,但是不敢插話的花咲的班主任,在花咲走後,悄悄地湊到冰室旁邊,不可置信地搖搖頭。

“這人是誰啊,和前幾天那個、和我們記憶裏那個是一個人嗎?”

“我也不知道。”

4.

放學後,花咲如願以償地在教學樓後面的停車場見到了等着自己的冰室,也順利地按照青紀的指示,扮演出冰室會喜歡的模樣,度過了氣氛輕松又帶着笑聲的放學時間,也在下車前,像是突然想起來一樣,追問了一句:“對了,我聽說這周末是老師班上的課外輔導,我可以去嗎?怎麽說我以前也是老師班上的學生嘛!”

随你高興。他肯定會這麽說的。這是青哥的原話。

“随你高興。”

“嘿嘿,我到時候一定會準時出現的!我還沒怎麽參加過呢!”

站在家門口對着冰室的車揮手,再保持着形象推開家門,關門的瞬間,花咲整個人都像是脫力一般,背靠着門就一屁股坐在了鞋墊上。

“好累啊。”

花咲長嘆出一口氣,像是想要把今天一整天積攢的壓力都釋放出來一樣。

青哥說得沒錯,冰室老師确實喜歡這樣的學生,但為了配合而扮演了一整天的花咲,只覺得這和讓自己學習一樣累,神經一整天都保持在高速運轉中,哪個動作哪個語氣能夠讓他喜歡,哪個程度的俏皮話不會惹人讨厭,為了連輿論也幫助自己,甚至在其他同學面前也要保持這個形象。

但是,老師好像真的很高興的樣子。

花咲說不出來,她只知道一直到送自己到家為止,冰室老師身上的氣氛都是前兩年所沒有的。

雖然累,但是,再努力一下吧。

花咲從鞋墊上站起來,脫掉上學穿的鞋子,拖着沉重的腳步走向自己的房間,外在形象是一方面,學習成績是另一方面,就算一下子無法成為老師心中的好學生,也要保持着進步得到關注。

“扮演其他人,原來是這麽辛苦的事情嗎?”

5.

“——對,吹。”

“噗——”

“哈哈哈。”

“老板!別笑了!青哥你也是!”

某個溫暖的午後,每個放學很早的日子,花咲沒有社團活動也沒有打工,她就會跑來酒吧,青紀辭去了原本在其他城市的樂團的工作,搬回振翅,準備在振翅重新找一個工作,在找到工作前,他都會待在冰室老師的青梅竹馬的酒吧裏打工。

這也讓花咲更容易找到他。

“這也太難學了!”

“長笛已經是入門難度低的了。”

“你确定你不是以自己的角度來說的‘難度低’嗎?”

花咲往嘴裏灌菠蘿味的波子汽水,自從自己經常來找青紀後,老板也開始往酒吧引進少量不含酒精的飲料,至于冰室老師本人知不知道自己的學生經常跑到酒吧、和自己的朋友讨論怎麽和自己談戀愛,那就是另一件事情了。

“真的啦,社團活動裏新手很多都會來學的,而且不是你自己說的嗎?”青紀笑意正濃地看着花咲像花栗鼠一樣氣鼓鼓的模樣,“就算進不了吹奏部,也要在畢業前吹出一首完整的曲子給零一先生聽。”

“說是這麽說,但這也太難了,首先我就吹不出聲音……真的不是這個長笛壞了嗎?”

花咲有些粗暴地舉起長笛上下搖晃,立刻就被青紀抓住了樂器。

“冷靜點啦,新手都是這樣,雖然我精修的不是這個樂器,不過……”

青紀拿過了花咲手中的長笛,将嘴唇對準氣口,絲毫沒有在意這個地方剛剛被花咲對嘴吹過。

輕快的音樂在這個午後的酒吧裏響了起來,像是在某個閑暇無事的童年的午後,朋友們玩累了,一起躺在有陽光照射的草坪上,陽光正好,迷迷糊糊地進入夢鄉。

“好熟悉的曲子。”

“你肯定熟悉,”老板看着在那邊溫柔地吹奏着長笛的青紀,為花咲解說,“《永遠同在》,前幾年在電影院上映的《千與千尋》的曲子。”

原本就很溫柔的樂曲,在青紀的演奏中,花咲感覺到自己就像是被人愛着的孩子一樣,可以放心地待在他身邊。

“我想學這個。”大約2分鐘的曲子結束後,花咲立刻說道,她生怕青紀沒有聽清楚一樣,又重複了一次,“我想學這個!”

“好啊,但你首先,得把音樂吹出來。”青紀用吧臺上的餐巾紙擦拭自己吹過的位置,将找朋友借來的長笛遞回給花咲,“加油吧,大小姐。”

“別叫我大小姐了,這也太奇怪了,我們都是朋友了吧。”

“哈哈,确實,我們已經是朋友了呢。那就,小梅。”

“嗯。”

不知道為什麽,花咲在聽到青紀說出自己的名字時,有一瞬間心跳加快了。

6.

“冰室老師,願意和我一起去花火大會嗎?”

到底是自己的朋友和她關系太好,冰室沒有想到自己會在暑假的某一天接到花咲的電話,并且電話的主題還是要一起參加花火大會。

“抱歉。”

“這樣啊,是我唐突了!祝老師假期愉快!”

挂了電話之後,他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撥通另一個號碼,電話剛接通,他就直奔主題:“青君,是你把我的手機號告訴花咲的?”

“沒有啦,你自己之前修學旅行告訴她的,你自己忘了嗎?不過我确實提醒了一下小梅,關于她擁有你的號碼的這件事情。”

“你到底有什麽企圖,花咲現在的樣子也是你的主意吧。”

對面的聲音倒是不惱,甚至還有點看好戲的感覺:“但你得承認,你确實被這樣的花咲吸引了,對吧。”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

“不要小看我們這麽多年的交情哦,對了,反正你也拒絕了小梅,花火大會那天要不要來喝一杯?”

“這兩者之間有什麽必然聯系嗎?”

“沒有,就是我們也好久沒喝酒了嘛,來店裏?”

進入酒吧時,冰室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吧臺等自己的青紀,以及站在演出區用有些蹩腳的長笛練習樂曲的花咲。

“這裏,零一先生。”青紀朝他揮手,在他面前放上了一杯紅酒。

“你把花咲帶過來做什麽。她不會樂器,而且還是未成年人。”

“別急嘛,她最近想要在畢業前學會一首曲子,作為畢業曲吹給你聽,你就別打擊她的積極性了,而且,”青紀将頭歪向冰室,“我和青鳥在這裏打工認識你的時候,比小梅現在還小呢。怎麽,緊張了?”

“胡說八道。”

“哈哈,喝吧。”

話雖如此,冰室的目光卻無法從演出區的花咲身上移開,正如青紀在電話裏說的那樣,他确實被現在的花咲吸引了,努力學習、努力生活,明快的笑容和積極的态度能将寒冬都照亮,就算是冰川也很難不被這份陽光融化。

似乎是為了演出,花咲穿上了漂亮的裙子,并不是成年人的晚禮服,就只是對高中生而言再正常不過的正式場合穿的裙子,沒有像以前一樣用假發而是真的開始有些長長的頭發、披散在肩膀上,頭發上夾着符合年齡的櫻花發夾。

盡管她的打扮在任何人看來都是普通的漂亮的高中女生,在冰室的眼裏卻變得不太一樣,甚至有些晃眼。

她吹了幾次都沒有找準節奏,有些音符還會朝着她自己都不明白的位置漂移,她好像一直沒有做好正式上場的準備,額頭上開始浮現密密的汗水。

臺下的觀衆有些不耐煩,發出噓聲,這讓花咲看起來更緊張了。

“看來還是不熟練呢。”青紀搖搖頭,準備上去幫幫忙,冰室卻先一步站了起來,“哦?你要上去嗎?”

“你的鋼琴水平應該還沒有到可以幫她找節奏的地步。”地說着,冰室走進演出區,在花咲的注視下坐到了鋼琴凳前。

“冰、冰室老師?”

“從哪拍進去,到哪拍結束。C調嗎?”

花咲像是得救了一樣,快步走過去,低着頭在冰室的耳邊回答問題,末了輕輕加上一句:“謝謝。”

并不算很困難的曲子,甚至不像是會在酒吧裏演奏的曲子,兩人更是第一次合奏,但這些在此時都不再重要,音樂聲像絲線一樣,将聽衆的心串聯在一起,更是将兩人手指尖的線染成了紅色。

7.

文化祭後臺。

吹奏部的演出結束,間隔一個節目後,就是演劇部的表演,接着又一個社團演出,最後是學院演劇《灰姑娘》。

一整個後臺都已經混亂得仿佛沒有落腳的地方。

“對不起!”

“要趕不上了!”

“人呢!”

冰室從舞臺下來,皺着眉頭,艱難地從擁擠的候場室找到一條下場的路,但人流量還是過大,他被人流量驅使着,走到了演劇部的候場區。

花咲已經化妝完畢,正面對着鏡子進入角色。

“詞都背下了嗎!”

“你問花咲?”

“我問你啊!花咲還用你擔心嗎!”

演劇部的部長用力拍了一下身邊人的胸前的衣服,沒等冰室多看一眼,就被人流再次帶到下一個地方。

等他順利離開候場區,又來到舞臺下和等着自己的青紀彙合時,演劇部的舞臺也即将開始。

“你知道演劇部這次又要演什麽嗎?”青紀偏着頭和冰室搭話,舞臺上正在飛快地替換着需要使用的場景道具。

“我聽說了,《深藏不露》,演劇部那些人總是想演這些。”

“去年聖誕節之後,演劇部的努力就被看到,所以他們今年才能得到許可,不是嗎?”青紀笑笑,“好嘞,開始了。”

演劇部和學院演劇是兩個部門負責,演劇部自己總愛排些會被判定為不适合在文化祭期間演出的劇本,但自從去年聖誕節晚會上的演出後,理事長認可了他們的喜好,也成功讓他們得到了自由選擇劇本的權利。

這個權利的結果,就是今天要演出的《深藏不露》。

花咲扮演原本的男主角,需要一口氣演出數十種人格的不同狀态,其他成員則在背後如原劇本中呈現的那樣、演出對應人格的模樣。

表演,從帷幕拉開的時候就開始了。

數種人格演出時的快速切換,加上場景布置與昏暗的燈光,花咲就像是在無盡的深海之中,從最底部冷漠地仰起頭,去和海平面以外的人對話。

那副神情是冰室所沒有見過的,完全屬于進入角色的演員。

“小梅,就是很擅長表演呢,她好像未來打算走演員的道路了。”青紀在冰室的耳邊小聲說道,“你是不是告訴過她,你原本想成為演員來着。”

“她一直都在扮演別人,光是這點,就不奇怪。”

“确實呢,不管是‘辣妹’還是現在的‘好孩子’,她都在扮演一個劇本裏寫好設定的角色,這是她的才能。那麽,零一先生,你呢?你覺得她哪個樣子比較好呢?”

冰室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青紀也不準備追問,對于青紀而言,這也不過就是随口一提的事情,他并沒有期待得到回答。

8.

距離高三畢業還有幾個月,新年比表演專門學校的入學考試先一步到來。

擺在花咲面前的,有兩個選項。

青紀和冰室老師同時打電話邀請自己一起參加新年參拜,她現在不知道該選擇哪個才好。

“你不是喜歡老師嗎,為什麽這個問題要糾結。”

說出這話的,是坐在花咲家的客廳裏,吃着橘子看着電視,還蹭着被爐的花咲的青梅竹馬。

“大過年的還要扮演另一個人,好累啊。”

“明明是你自己想演的,而且你前兩年不是也都在演別人嗎?”

“那不一樣,壬君。”花咲往被爐裏縮了縮,“我給自己設定的人設,多少是建立在自己本身的樣子上,并沒有那麽累。但是青哥幫我塑造的、絕對會讓老師喜歡的人設,是和我本來性格截然相反的人物,幾個月還好,大過年都要保持着那樣也太累了。”

“和青哥相處就不累了嗎?”

“嗯,怎麽說呢,如果我有哥哥,大概就是青哥的樣子。”

天童拖着長音,咽下橘子:“但是啊,青哥在你面前,也是在扮演別人,所以你才會覺得和他相處很舒服吧。”

“咦,你怎麽知道?”

天童被新年節目裏的對話逗笑,笑聲停止後才接話:“很明顯啊,我和他相處的時候,他可沒有在你面前那麽活潑開朗,青哥也就是在裝大哥哥罷了。”

花咲陷入了沉默。

冰室老師會在意現在的自己,是因為自己在演一個他絕對會喜歡的人。

而自己會覺得和青紀相處很輕松,也是因為青紀在扮演一個自己能夠相處愉快的人。

說到底,不管是自己還是青紀,都只是在演戲。

“為什麽青哥要演呢,不理解。”

“誰知道呢,哈哈哈哈哈,這人在說什麽傻話呢。”

天童還沉浸在電視裏,下一秒就被花咲從被爐底下抓住了腳心,進行撓癢癢懲罰。

“嘿!”

“我很認真在苦惱!”

“那你準備怎麽辦,繼續扮演好孩子花咲小梅嗎?還是終止這場演出?”

花咲用力搖搖頭,飛快地從被爐裏鑽出去。

“既然已經演到這裏,為了不辜負青哥和我的努力,一定要演到最後一幕才行。童話故事必須得有一個配得上公主和王子的結局。”

“公主和王子……呢。”

天童若有所思地重複了一遍花咲的話,目送她三兩步挪到客廳的電話前,撥通冰室老師的電話號碼。

9.

童話應該有一個完美的結局,王子和公主總是會在故事的最後走到一起。

花咲站在教堂裏,仰着頭看向教堂盡頭的彩窗,然後,她舉起了手中像青紀借來的長笛,在只有自己在的教堂裏吹響了那首《Always with me》。

不論老師會不會前來,她都已經在自己的劇目裏演到了最後。

這首曲子已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就算她腦子裏在胡思亂想,她也能靠肌肉記憶吹出下一個音符。

いつも何度でも。

高中三年,總是在扮演另一個人,為了接近喜歡的人而拼盡全力,故事終于要落下帷幕了,不論“王子”是否來迎接“公主”,這一切都該結束了。

如果老師能夠出現,那麽這個故事就是Happy ending,不出現就是bad ending。

終于有一種要結束的感覺了。

いつも何度でも。

結束了之後呢?

花咲突然想到了這個問題,如果是bad ending,她肯定就要放下這一切,在新的學校開始新的生活。

如果Happy ending了呢?她要一直扮演這個讓人喜歡、但自己演起來很費精力的孩子嗎?

要為了不被讨厭而将自己的一生都獻給這個角色嗎?

想到這裏,花咲的音樂停了下來,而教堂的門,也被打開了。

“你果然在這裏,我想也是。”冰室老師的身影在陽光中逐漸清晰,“我有話想對你說。也許我要說的事有點長,但希望你能聽我說完。”

花咲放下了長笛,她還沒有想通剛才質問自己的問題,她選擇聽完冰室的話,更多是出于最初的目的:要給童話一個美好的結局。

“是。”

“……不要那麽緊張,我會不好說話。你還記得嗎?我們初次見面的時候。”

“開學典禮,是嗎?”

“是的,那個時候,你站在櫻花樹下發呆,腦子裏想的是要不要幹脆翹掉開學典禮這種完全不符合好學生的事情。而那個時候的你,因為我記住了你的名字這種單純的事情,就好像變得高興了起來。”

“因為那也是我第一次被老師記住名字嘛。”花咲保持着這一年的人設,露出恰到好處的笑容。

“果然如此,你從以前起就是很容易因為被人注意到,而高興起來的純粹的孩子。也會因為想要得到更多的注意,做出很多傻事。好像從你來到我班級開始,就總是有一堆問題等着我去處理。”冰室繼續說道,“也一度發生過無法挽回的事情,仔細想想,不知不覺中已經發生了太多事情。但你最終,變成了好孩子。”

在冰室說出最後那個詞語時,花咲的腦海裏瞬間像是多出了一個自己,痛苦又絕望地吶喊起來:那不是我。你所認可的好孩子,不是我!

出于尊重,花咲決定将冰室的話聽完。

“那之後,已經三年了,季節又到了春天。這是你們學生離開我,展翅高飛的季節。但是,到了四月,又将有新生充滿我的教室,沒空沉浸于傷感中……自從我當上教師以來從沒為此感到過不滿。但,唯有今天,只要想到這個日子,我就完全無法冷靜下來。同樣的教室,緊張的新生,新教科書,和筆記本的味道。本該有同樣的四月到來。”

“然後,我發現了那裏缺少了某個決定性的因素。”

“答案是你,你并不在那裏。我聽不見你的聲音,不論是給人添麻煩時、讓人頭痛的聲音,還是說着俏皮話在朋友們中來回嬉鬧的聲音,亦或者是,在最後一年,你帶着問題在我身邊出現的聲音。即使呼喚你,你也不會再緊張地整理好衣服,來到我的身邊。”

可那些,都不是我本來的樣子。

“我已經無法在你面前做一位老師了。我已經無法返回那個,不需要處理你的事情的生活,我不想失去你。”

“在正式的話前,我必須為去年情人節時對你說的話道歉,沒能察覺到你的感情,讓你背上痛苦的回憶,我很抱歉。”

“……我,喜歡你。”

只要自己在此刻給出正面的回應,童話故事就可以落下帷幕,王子和公主可以迎來最完美的結局。

但花咲心底的那個聲音,像是想要沖破牢籠一樣拼命地呼喊着。

那些,都不是我。

老師只是被那些僞裝出來的“我”吸引,真正的我普通又無趣,甚至有些壞心眼,既不是問題學生也不是好學生,只不過是不會被任何人注意到的小角色。

如果沒有扮演那些形象,或許這三年,花咲也會和初中時一樣,不被人注意地畢業。

“我——”

你是想要完美的故事結局,還是想要,真正的結局。

10.

青紀在便利店裏購買了自己喜歡的可樂和花咲喜歡的波子汽水,領着塑料袋往外走。今天是花咲的畢業典禮,也是公主完成劇本走向王子的日子。

這個點應該已經結束了吧。告白。

他仰着頭看向天邊,太陽有些晃眼,道路的盡頭似乎有個人在等着自己。

“小…梅?”

“你可終于出來了,我等你很久了。”

“你不是應該,在教堂裏,還是進展比我想象中快?”

花咲拿着自己的畢業證書,走向青紀,搖搖頭:“老師告白了,但我,拒絕了。”

“為什麽?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結果嗎?”

花咲從青紀手中的塑料袋裏掏出波子汽水,把自己的畢業證書塞了進去,她努力了幾次都沒有把玻璃彈珠按進汽水瓶中,青紀伸手拿了過來,幫助她完成這個動作。

“怎麽說呢,我在最後突然就意識到了。”花咲發出了釋然的笑聲,“如果不是原本的我就不行,雖然很多人為了接近喜歡的人,會刻意扮成另一個人的樣子,但我好像沒辦法接受對方喜歡的不是我本來的樣子這件事情。”

“零一先生怎麽說?”

“他說,‘如果你真的接受了,我才會覺得為難。這是我給你的最後一門考試,恭喜你,順利畢業了。’哈哈,結果到最後,他都只是在給我上課而已。”花咲喝了一大口波子汽水,“他說自己不擅長演戲,但是告白的戲演得滿逼真的嘛,我差一點就覺得‘就算不是我也沒關系’了,好險好險。”

青紀看着她的笑容,最終決定說出真相。

他認為花咲有知道真相的權利。

“那其實,是認真的。”

“咦?”

“零一先生,他真的喜歡你。”青紀平靜地說道,“他讓我不要告訴你,但是,你應該知道。他喜歡你,他也知道你扮演出別人的樣子接近他,是因為你喜歡他。他更知道,你扮演出別人、讓他注意到這件事,對你來說有多痛苦。他希望你能夠成為自己想要成為的人,而不是一味地去附和別人的喜好。”

“直到最後,零一先生,都将老師的職責和你的感受,放在自己的感情之上。”

花咲沉默了好久,然後,她擡起手,措不及防地摘到了青紀鼻梁上的眼鏡。

“對不起,但是我哭起來的樣子應該蠻醜的,我不想被你看清。”

青紀沒有說,其實他的近視沒有那麽嚴重,就算摘掉,他也能看清花咲的臉。他接過花咲遞來的眼鏡,背靠着身邊居民家的圍牆。

“啪”地一聲打開可樂的易拉罐拉鎖,将可樂緩緩地喝進肚子裏,同時,靜靜地聽着從身邊傳來的少女的啜泣聲。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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