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無村

森林繁茂而蔥郁, 其勢參天。蒼老的枝幹盤曲交結, 虬結于向陽的一側。

溪水清洌無痕,少女彎腰,用手心撩起些許清水喝了下去。溪水滋潤了她幹渴的喉嚨,來不及咽下的水順着唇角滑下。

站立一旁的白發青年十分自然的伸手, 為她擦掉了下巴上的水痕。

立香下意識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然後拉起對方的手, 向着不遠處的樹下走去。

“下次這種事情我自己來就好啦!”少女走在他的身前,迦爾納不需要去看也知道她此時的表情,一定是困惑而不好意思, 還帶着些氣鼓鼓的意味, “納納你總是這樣,我一定會變成自理能力十級殘障的!”

“這樣不好嗎?”就算你真的自理能力十級殘障, 我也會好好照顧你。

少女失笑,反問道:“這樣哪裏好?”

迎面而來的風像是溫柔的手, 吹起了她的頭發。

哪裏好…?你哪裏都好。迦爾納在心中回答了她,他沉默的看着少女鮮橙色的頭發出神, 那是散落在夢裏的花, 摻雜着些許刺眼的紅與淚水, 在時光的長河裏絕望的沉寂。

“你們回來了。”晴明溫潤儒雅的嗓音打斷了迦爾納對于過去的回憶, “坐下來休息一下吧, 之後還有一段路要走。”

立香伸手将地面上的落葉簡單的收拾了一下,丢到一側,便拉着迦爾納坐了下來。

“還很遠嗎?”由于頭頂過于森郁的枝葉遮蔽了天空與耀陽, 只有些許的光于枝葉的縫隙中透出,這讓人着實不好辨認時間。

立香有些擔心如果路途過于遙遠,休息會不會耽擱為數不多的時間。

“如果走正常的路去,那确實距離不近。”晴明攏了攏衣袍,“所以我們要等人,休息算是順便的吧。”

“在下已經到了。”黑發棕眼的少年從樹的背面走了出來,他安安靜靜的看着一行人,對着立香和迦爾納微微鞠躬,“初次見面,叫在下本田就好。”

他擡頭看着安倍晴明,“諸君需要先休息一下再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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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晴明扶着博雅的肩膀站了起來,“既然已經到了就沒有必要了,到村子裏再休息也是一樣的。”

“在下明白了。”那孩子默默地點了點頭,棕色的瞳孔中幾乎沒有任何波動,“那麽,請諸位跟緊在下。”

“接下來的路并不太好走。”

跟上他的步伐,走了一段路途後,才知道他所言非虛。

再美的風景總有看膩的一刻,更何況是色彩一成不變的森林。在走了這麽久之後,連溪水汩汩流淌的聲音與蟬在夏末最後的鳴音都顯得聒噪起來。

“我說..”博雅擦了擦額上的汗水,“到底還有多遠?”

“馬上就到了。”

“本田,這話你都說過五六回了。”

你的良心都不會痛嗎?博雅真的是要抓狂了,他從日光的顏色中判斷出現在已經是接近黃昏的時段了,而他們出發的那一刻最多是中午。

“master,需要我背你嗎?”

少女用手揮開了近在咫尺的小蜜蟲,“沒事,這點路我還是能走的。”

“啧啧。”酒吞童子嘲笑的看了他一眼,“源博雅你行不行啊,還不如一個小姑娘。”

酒吞坐在茨木肩上晃了晃腿,跟着男性的自己一同嘲諷道:“行不行啊!”

“…”好生氣啊!博雅深呼吸了一下,“坐在茨木童子肩上的沒資格這麽說我!”

這是人走的路嗎?怪不得說不是什麽正常的路,這完全就是在石頭縫裏爬啊,能正常才怪!

“所以…”立香真的有點摸不着頭腦了,“我們為什麽要跑到這裏來?”

“八百比丘尼不是說沒有占蔔出什麽結果嗎?”

“誰知道。”博雅扭頭沖着身後的安倍晴明努努嘴,“反正跟着這家夥走是不會出錯的。”

白發的陰陽師輕輕的笑了,即使在崎岖的山路中他也沒有一絲的狼狽,“感謝信任。”

“八歧大蛇是被封印在陰界與陽界之間的交界處。”本田看上去輕輕松松的,一點汗都沒有流,依舊是癱着一張臉,“換而言之,是既不屬于陰,也不屬于陽的地方。”

“諸位知道我們的目的地是哪裏嗎?”

“在哪裏?”酒吞童子觀察了一下四周,并沒有發現有什麽特殊的地方。

“具體的名字已經沒有了,因為時間已經過去太久了,記得的人早就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他淡淡的看着衆人,擡手接住了鳥兒飛過後恰巧落下的柔軟羽毛,“所以現在,那個地方就叫‘無村’。”

“意思是說,這是一所沒有名字的村子”立香有點好奇的看着他。

本田隐晦的打量了少女一眼,“正是如此。”

“雖然已經久遠到連名字都不記得的地步了,但是這個地方是特別的。”他的聲音有着不符合年齡的成熟,“這個地方,是真正的‘日出之地’,是個國家第一次看到日出的地方,同樣的也是第一次看到日落的地方。”

初次的日出,初次的日落。某種意義上的,這是新生與終結的地方。陽與陰,這裏是二者轉換的地方。

同時也是…界限最薄弱的地方,所以這裏是八歧大蛇突破封印首選的最佳位置。

“…”博雅有點不理解了,“這麽重要的地方,為什麽會如此偏僻?”

很多“特殊的”地方區域,越是特殊越需要繁榮與人群,用生的氣息去抑制,維持那片區域正常的運作,無村這麽特殊的地方為什麽反而連條像樣的路都沒有?

“…曾經”本田不鹹不淡的開口,不喜不悲,“曾經的這裏,是十分繁榮的地方。”

他眼中露出了一點懷念,轉瞬即逝,再看去,依舊是那個癱着臉的死小孩,“流入海洋的河水支流經過這裏,南面則是還算肥沃的山與土地。水路是非常便利的途徑,河流的水總是既不湍急也不遲緩,是一條十分溫柔的河,這裏是個經商的好地方。”

“到了魚最肥美的季節,海岸的人就坐着船把海裏的産品運往內部,有魚,也有蟹。而大城鎮的人們則乘着船載着精巧的物什去往遙遠的海邊,琳琅滿目。”

那時候的光景,令人缱绻。

他撥開擋住前路的灌木,回頭看着身後的人,“已經到了。”

本田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指着山下,棕色的瞳孔透過黃昏的光顯得安靜而神秘,“看,那就是無村。”

令人難以置信,雖然是個不小的村子,但是也絕對稱不上有多大,尤其是與本田他口述的“曾經”所相比較,那個村子…顯得是那樣的寒酸。

在傍晚昏紅的夕陽下,村子中升起了稀稀落落的袅袅炊煙,枯瘦如柴的老黃牛鴕着主人慢悠悠的走在回家的路上。

“我還是不明白啊..”立香困惑地抓了抓自己的頭發,“到底是怎麽發展成這等摸樣的。”

本田帶着他們順着村外的小土路走進村子,“因為‘遺忘’。”

“‘人’是最神奇的,一片土地可以因為他們的念念不忘而繁榮昌盛,也可以因為他們的凋零遺忘而變得…”他似乎是不知道該用什麽詞語形容了,精致的娃娃臉上浮現了些許困擾,最後像是放棄了一樣,伸手指了指前方的茅草屋,“變得像這個村子一樣。”

他拽着衆人在村中間的大樹下坐下,那邊有幾個不知道年代多久的石桌凳,“先坐一會吧,等阿伯他們回來還需要一段時間。”

酒吞童子并沒有和其他人一樣安穩的坐下,他紫羅蘭色的瞳孔中暗含着警惕,“為什麽你會知道這些事”

“按照你的說法,知道這些事的人都已經不在了。”

精致的小少年歪頭看向他,像是不明白對方為什麽因為這件事而大動幹戈,“因為我不是人。”

這下不只是酒吞童子了,博雅和茨木童子也一同‘噌’的一下站了起來,“什..”

“冷靜。”安倍晴明揮了揮手,阻止了即将劍拔弩張的氣氛,“雖然不是人類,但是也不是妖怪。”

“他是可以相信的,但凡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無論是什麽,只有他是不能不相信的。”

“嗯。”咕噠子和兩個英靈從頭到尾就沒有緊張過,“雖然不是很清晰,但是他身上有熟悉的感覺。”

有點像蓋亞和阿賴耶那樣的…

“本田家的!”喧嚷聲從遠處傳了過來,打亂了此時的氣氛,村人湧上前來,“你們鄰居家閨女死了!”

“她爹媽前幾年就沒了,只有她一個,現在她也去了,等你家阿伯回來,你們附近幾家幫着入土吧。”

“在下會幫忙傳達的。”小小的孩子嚴肅的點了點頭,表示記下了他們的話。

“打擾一下。”晴明蹙着眉頭,向村民打聽情況,“那姑娘是怎麽死的?”

“最近一段時間還有誰家姑娘出事?”

村民看他們每個人的氣質和談吐都頗為不俗,身上的布料更是此前從未見過的精致。

比鎮上那些有錢人的穿着都好上不少…

“這幾位貴族大人有所不知。”那人搖搖頭,扛起了鋤頭,“前幾天都沒事,就是今天…”

他猶豫的開口,臉上有些同情,“這都第三個了。”

“也沒見怎麽回事,她們都是像睡着一樣,一點痛苦都看不出來的。”

“小林,你女兒也沒了!”一個光腳的漢子喘着粗氣跑了過來,“第四個!”

“你家閨女…死了..”他拿下脖子上挂着的毛巾胡亂抹了抹對方臉上的淚,“你還是..先回去看看吧。”

……

氣氛陡然沉重。

“一天四個。”

“四,死。”立香思量片刻,“這是要開始了嗎?”

“你們是否需要幫助呢?”八百比丘尼白色的衣裙在夕色的光下,染上了如血的殷紅。

她順着路從村外走進來。

“八百比丘尼?”博雅微微啞然,“為什麽會在這裏。”

“占蔔你們出現在何方還是可以做到的。”

酒吞童子只是瞥了她一眼,“奇怪的女人。”

“某種意義上是魅力也說不定喔?”酒吞表示和男性的酒吞童子吵嘴還是蠻有意思的。

“還是說正事吧。”她面色微沉,青色的瞳孔中一片晦澀,“如果這個‘四’是個開始,那很有可能..就是個倒計時。”

“恐怕是這個樣子。”本田點點頭認可了她的話,“無論如何,請一定不要讓八歧大蛇突破封印。”

“拜托了。”

作者有話要說:  猜猜這個男孩子是誰?哎嘿嘿~(猥瑣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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