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憧憬(捉蟲)

在半昏半明的, 太陽将升未升的夜裏, 滿懷不甘的人用上她的全力去撕扯着身下的土地,另一只手拼命向前伸去,抓住了前行之人衣袂的下擺。

向來愛幹淨的姑娘此時卻無法将注意力分給由于自身行為而嵌入指甲縫中的那些泥土,不在意染上污漬的衣裳, 也像是對于斷掉的指甲感受不到任何疼痛一樣。她只是拼命地睜大眼睛看向前面的人,始終無法相信發生在她身上的這一切。

因着太陽還未升起的緣故, 光線還不甚明朗,血的顏色在這等混沌中顯得愈加渾濁而深重,血液淅瀝瀝的順着女人線條完美的唇線滑落, 将她下巴所挨着的那塊地方染上了不屬于土壤的殷紅。

那顏色, 紅的發黑。

“為...為什麽!”她顫抖着,指尖的力量輕到幾乎捏不住對方的衣角, “您明明…”

您明明是非常溫柔的人啊…

“…啊”那人嘆息着轉過身子,居高臨下的看着趴在泥土裏的人, 她有一雙比青空還要更加空遠的淺色瞳孔,那雙漂亮的眼睛雖然被黑布遮掩, 但是由于角度的緣故, 倒是讓下方的姑娘看了個一清二楚。

“說起來, 我好像是有在哪裏見過你吧?”嗓音中帶着困惑與思索, “我想起來了。”

“差點被京都的妖怪撕個粉碎的陰陽寮實習生, 竟然是你啊。”她唇角所勾起的弧度,是一如往日一樣的柔和。

“——由裏奈。”

她那不含情緒的笑,看起來有多溫暖, 那麽她所吐出的句子在少女聽來就有多刺耳,連帶着笑容似乎都染上了縷縷惡意,“當初我提醒過你啊…不要輕易相信別人,這方面真是一點都沒有變呢,天真又可憐的小姑娘。”

“唯一可喜可賀的成長大概就是對于自身與生俱來的龐大靈力的掌控能力了吧。”她捏住由裏奈纖瘦的手腕,将對方的手從自己的衣角上扯了下去,便毫不留情的松開了自己的手,“畢竟能支撐這麽久的人…”

有裏奈的手在失去了憑依之物後,摔進了泥土中,她并沒有在意,只是聽着從頭頂上方傳來的聲音...

“除了安倍晴明,你是第二個。但是安倍晴明有他的式神,你呢?放棄成為陰陽師的你,除了你自己,已經什麽都沒有了。”

她碧藍的瞳孔,美的夢幻。

少女失神的看着她,感受到了自身氣力随着說話緩緩消散着,“我...不是一個優秀的人…除了這身靈力以外,一點悟性、資質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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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您不一樣…您是最厲害的女性陰陽師,占星術在□□陽道上無人能出其左右..我一直一來都憧憬着能成為像您一樣的人..”由裏奈漆黑的眸子中充滿了哀傷與絕望,帶着執意的情緒毅然決然的與她對視,“之前死掉的女孩子也是您做的吧…這一切到底是為什麽啊..”

“——八百比丘尼大人!!!”

由裏奈嘶吼質問着,她扣緊身下的土壤勉強自己坐了起來,體內的毒素愈來愈無法壓制住,在腹部燒灼出一道的裂口,她捂住自己的傷口,身下的土壤變得粘膩而殷紅。

“….”八百比丘尼俯身蹲了下來,眼中滿是對方所看不懂的情緒,“我所希望看到的,是成為已死之人的自己。”

“吃下人魚肉而得到長生,這并不是什麽值得羨慕的事情。用刀子捅入心髒,從懸崖上跌落,用烈焰焚燒。無論用什麽方式都無法死去的身軀,就這樣永遠的停留在了最美的時間裏。”

“這樣…不好嗎?”

“這樣好嗎?”八百比丘尼反問道,眸中帶着無奈的情緒,“傻姑娘。”

那一句傻姑娘差點讓由裏奈眼角一酸,險些落下淚來,就好像在她面前的依舊是那個名滿京都的女陰陽師,對萬事都有一種寬廣的豁達,而不是什麽變得極為陌生的,手染無辜者鮮血的人。

“對于非常人之物的異類感到畏懼,這算是人之常情。一個人的時間總是不随外界流逝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因着某種不為人知的情緒,她對這個僅有幾面之緣的少女敘說了埋藏在心底的事,“你知道嗎?”

“人魚…或者說鲛人,他的怨恨并沒有随着死去而消失,一直一直都存在于我的體內與我自身靈力相抗衡,并且随着時間的流逝,怨恨愈發的深重。如果我死去,那這漆黑的怨恨必将使土地污穢,百年內寸草不生。”八百比丘尼嘆息着,漂亮的眼睛中滿是深深地疲倦,雖然軀體是那樣年輕,但是內裏确已經是腐朽不堪而且蒼老的了。

少女虛弱的吐出疑問,“這和…有什麽關系..”

“當然有。”她重新站起了身子,低頭看了由裏奈一眼,瞳色深深,“我已經快要無法将那種濃厚的毒與怨在體內維持平衡了。”

“雖然這裏面…也有我自己的一部分原因。”她瘦弱的肩上,一直存在着無形的壓力,“我不是聖人,不能夠對于自身這種情況不産生一點負面情緒。”

“陰暗的情緒,是毒,是催化。”她偏過頭,靜悄悄的看着由裏奈,“說起來,你自己應該察覺到了吧?”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由裏奈卻能夠明白她的意思,“是啊…我要死了。”

“你說的對,我只有自己一個人…”由裏奈她已經沒有力氣了,只能分調出與八歧蛇毒對抗的靈力去減緩傷口流血,讓血流的慢一些,更慢一些。

她能看到殷紅的土壤開始燃燒,從細碎的一點火星,緩緩燃燒成一撮火花。

………………………………………………………

“master?”迦爾納伸手扶住立香的肩膀搖了搖,“快起來,酒吞她們回來了。”

“…唔?”最多睡了三小時的少女費力的睜開眼睛,大腦中嗡嗡作響,像被大型卡車轟鳴着碾過一樣,無法思考任何事情。

可惡…頭好疼..

立香虛扶住額頭,拽着站在她身側的迦爾納的胳膊,緩緩站了起來。

她看到明顯是剛回來的幾位英靈,頭腦清醒了一些,“狀況如何?”

“有一塊區域,看起來與別的地方一樣,沒有什麽特別的。”信長伸手擡了擡有點向下滑落的軍帽,“但是有一種違和感,像是豎起來一塊透明的東西一樣,比如說…盛着水的透明玻璃杯…那種感覺。”

“是結界啦!結界!”茨木咧咧嘴,撓了撓金色的長發,發現酒吞有種不同以往的安靜,“怎麽了?”

“…不”酒吞整理了一下劍上挂的酒葫蘆,“只是那個結界,讓人感覺不怎麽好。”

“你們好了嗎?”博雅粗暴的揉着額頭走了進來,“但願不要白忙活一場…睡眠不足真夠要命的。”

“妥了!”立香比劃了一個ok的手勢,雖然對方并沒有看懂。

博雅看着她奇怪的手勢剛想張口問,就聽到晴明的聲音從外間傳了過來。

“——博雅!”

源博雅扭頭吼了回去,“怎麽了!?”

“八百比丘尼去哪裏了?”

“…”啧,沒睡夠真讓人不爽,腦闊疼,“我怎麽知道!”

“她的實力你還不了解?”源博雅走了過去,順便将自己擱在地上的弓拎了起來,“…要不等等她?”

“我們先過去看看情況吧。”他輕輕搖頭,“留個字條吧。”

“連這點時間都不等我嗎?”漂亮的女人推門而入,嗓音空靈而平靜,“真是無情呢,晴明大人。”

“啧..”博雅不爽的咋舌,“就等你了。”

“不,不太對。”晴明和迦爾納同時說道。

晴明剛想伸手攔住走過去的立香,卻發現她已經被迦爾納從後背整個擁抱在了懷裏,便嘆息的搖搖頭,看向玄關處的‘八百比丘尼’。

“你不是八百比丘尼。”

“晴明大人?”她偏着頭看向他,眼神是那樣的無辜而哀傷,像是被所愛之人傷透了心的姑娘,“…為什麽要說這樣的話?”

晴明閉上了眸子,他的睫毛是比霜雪更加潔白的顏色,“就憑…八百比丘尼她永遠不會這樣看着我。”

“這個理由,你滿意嗎?”像是想到什麽一樣,他蒼藍的瞳孔中流露出一瞬的難過。

“…切”跟在後面走過來的信長不耐煩的翻了個白眼,随手一劃,握住了從虛空中落下的火繩槍,對着‘八百比丘尼’毫不猶豫的開火了。

她被槍火所觸及的肌膚處掀起了水一樣的波紋,卻沒有流出哪怕一滴血,如同水中最完美的鏡像一樣,依舊是笑意妍妍。

鏡像從她的腳踝處開始崩落,一瞬間從‘八百比丘尼’變幻成了青色的靈鳥,那是八百比丘尼的禦靈,青藍的尾羽與八百比丘尼的瞳孔是一模一樣的色澤。

靈鳥透過牆壁飛走了,衆人跑出去後,只能看到它漂亮的尾羽劃過尚未明朗的夜空。

“劣質的幻象。”信長努努嘴如此評價着,“一點人的氣息都沒有。”

“那只小鳥不就是向着那什麽結界的方向飛過去的嗎?目标明了!”她黑色的長發被夜風卷起,在她身後獵獵飄散,“至于master…”

“你跟在我身後就好!”信長笑了起來,如火一樣,肆意而不羁,“接下來應該就是最後了吧?這麽多天都沒有好好活動筋骨了,這下可以放開手腳大幹一場了!”

“沒錯!就是這種勁頭!”年少的禦主在她身後高高的舉起雙手,金色的瞳孔明亮的像要燃燒,“準備出陣!”

“來吧,來吧!”她手中那柄壓切長谷部的刀鞘戳在地面上,掀起地面上細碎的泥土,“揚鞭,策馬,征戰,殺伐!”

“再次與吾一起,天下布武。”

作者有話要說:  hhhhh十二點之前!!!我沒瘋hh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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