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林如海确定了黛玉在榮國府的處境,頓時覺得自己當初将黛玉托付給岳家是蠢到家了,甚至因為自己膝下僅此一女,還準備了不下百萬的嫁妝。現在想想,自己險些倒貼錢将女兒送入了火坑。

賈家這門婚事是不能要了,但是自己身子不好,一旦去了,黛玉仍是無依無靠。就是倉促給黛玉招個女婿,也不知對方人品脾性。若是将玉兒托付給林家本家……不,林如海為官多年,見過太多家中因無男丁,獨留一女在世,被本家吃絕戶的例子。否則林如海也不會做出和賈家聯姻的決定。

其實要想護得玉兒平安,林如海并無太多選擇。但是別人既然都是靠不住的,那正如黛玉所言:唯有父女二人掙紮求存一條路。

好在玉兒是個聰明絕頂的姑娘,別說中饋理家這等小事,甚至連朝堂大事、政局分析、洞察人心,玉兒都有一等一的天賦。與其想着給她尋一門可靠的親事,不如現在自己就教她經營家業的本領,有了這些,便是女子也不見得不能好好活着。

想清楚此節,林如海也不再給黛玉尋靠山了,求人不如求己。一是自己好好治病求生;二是把朝廷、官場這些錯綜複雜的關系說給黛玉聽,增長她的見識,也是一人計短、二人計長,說不定父女二人真能想出一個絕處逢生之法。

接下來的數日,林如海和黛玉父女除了早睡早起,按時吃飯,偶爾在院子裏散步鍛煉之外,多數時候在書房詳談。都是叫心腹遠遠守着不讓靠近,也不知父女二人哪有這許多話要說。

除此之外,黛玉還每日練武,另外定制了一條鞭子,尋了一把削鐵如泥的匕首。跟在勝男王身邊時候學的那些功夫練得越來越得心應手了,趁現在在自己家裏,想做什麽方便,黛玉便着手為自己準備趁手的武器。另外,黛玉還讓林如海找門路尋來一批火藥。

至于榮國府來的一行人,自第一日見面之後,就極少見面。

林如海不忿榮國府對黛玉的态度,故意晾着賈琏一行;賈琏貪花好色,剛到了揚州,整日四處閑逛,流連花街柳巷,許多時候飯不回林府吃,覺不回林府睡,也沒人管得着他。

至于與賈琏同來的周瑞,已拿着禮物四處打點去了。

賈家起勢于金陵,王氏的娘家也在金陵,在江南親友世交本就多,周瑞既來了,自然要去走動走動。另外,林如海若真沒了,黛玉便是在室女。除了按律上交國庫的林家財産,剩下的必定會引來林家本家人争奪。周瑞也需四處打點清楚,才能保證必定壓過林家本家。

如此一來,林家和賈琏一行各忙各的,榮國府的人竟也沒察覺不對。

待得周瑞把一應關系打點好了,順便把當年的租子收齊,還和女婿冷子興見了一面,只等着成船的金銀寶貝往京城搬,卻不見林家一絲動靜。

周瑞,即便霸道慣了,也不好直接質問林如海,只得私下悄悄向賈琏打聽。

賈琏這幾日如魚得水,盡情放縱,聽了周瑞提醒,才覺不對。略一想又道:“姑父親自寫信回京跟老祖宗和叔父說的,難道還有假不成?只管安心等着就是。難不成我做侄兒的還上去問你何時開了庫房把銀子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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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瑞為人既狠且毒,以己度人,覺得林如海醞釀了什麽不得了的陰謀:“二爺還是問一問的好,這姑老爺莫不是反悔了吧?”

賈琏好好的心情被這兩個奴才鬧得煩悶了,聽見周瑞這麽說,越發帶了幾分不耐煩:“你懂什麽,這次的事另有內情,必是錯不了的,你不明白。”

賈琏指的內情是林家的處境,林如海徹底失勢了,京城早就有了消息。但凡對政治有些敏感度的,也知道憑林如海以前在都察院,後來在巡鹽禦史一職上得罪的人,一旦官場失意,定會被政敵窮追猛打。林家是沒有退路了,林家的萬貫家財要麽給黛玉做了嫁妝,要麽被別人蠶食殆盡。這等境況,傻子都知道林如海會怎麽選。

這也是賈家這麽興師動衆,許多人送黛玉南下的原因。

周瑞聽了這話,兩個賊眼睛轉了幾轉,低聲對賈琏道:“二爺,奴才這幾天雖然出門辦事,留在林家的時間少,但是我留了人留意姑老爺的動靜。姑老爺這幾日天天會到院子裏散步松快身子,精神頭瞧着比我們初來那日好了不少。別是姑老爺見了林姑娘,心裏高興,病一日一日好了,便不肯應之前的承諾了吧。不然過去這許多天了,怎麽一點子不跟二爺商量北上的事?”

聽了這話,賈琏也沉默了。如果林如海身子真好起來,不願意履行承諾是人之常情,自己一行卻是白忙一趟了。

賈琏等幾人自以為商量的話無人知曉,卻不知這些話早就傳入了林如海耳中。

謝隐是林如海的門客,為人機敏,武藝高強。現在謝隐正在林如海書房中向林如海彙報賈琏和周瑞商量的話。

林如海只靜靜的聽着,不發一言,越聽到後面越面如寒霜。謝隐則表現得非常冷靜,即便聽了一耳朵這樣的糟心事,見識了賈家行事之無恥,謝隐依舊神色平靜,看不出任何喜怒。

林如海聽完,暗暗慶幸黛玉敏銳非常,讓自己絕了将愛女托付給岳家的念想。對謝隐道:“謝先生辛苦了,在榮國府的人離京前,還辛苦先生都盯着一些。”

謝隐應是走了,林如海才伏案寫了一封信。便繼續把榮國府的人晾着,只管忙自己的事。

至于林家父女,除了林如海給黛玉講解官場規則,朝中格局外,便是在商讨破局對策。

父女倆皆是聰明絕頂之人,相互補充信息,很快有了思路。

“江南巡撫黎啓是為父同鄉,為人剛直不阿,想來也是不會屈服于甄應嘉的淫威之下的。不如我修書一封,問黎啓兄的打算。若是黎啓兄也想掙一條生路,我們倒是可以與他聯合。”林如海說。

黛玉道:“如今甄應嘉對父親防範得緊,現在若是寫信,途中不知道有多少甄應嘉的爪牙從中阻撓,未必安全。不如女兒以為父親祈福的名義回一趟蘇州,親去和黎大人商量。”

“玉兒也知道江南遍布甄應嘉的爪牙,為父如何放心你一人外出。再說你不過年方十三的閨閣女孩子,與黎大人商議如此大事,黎大人如何肯信你?反正現在為父不用查私鹽案,衙門的事也不忙,不若等休沐日咱們父女一起去。”

黛玉神色堅定的搖了搖頭:“不,父親留在揚州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林如海見黛玉神色凝重,忍不住問:“什麽事?”

清麗脫俗的少女口中冷冷的吐出一句令林如海震驚不已的話:“母親和弟弟真正的死因。”

林如海心下翻江倒海:“玉兒也懷疑?”

黛玉點了點頭,朝客房方向瞧了一眼,卻轉了話題說:“揚州到蘇州趕急一些不過一日路程,我多帶家丁就是了。正因為我不過一個閨閣女子,甄應嘉才會疏于防範。再者,南下查案的龍禁尉已經到了江南,原本父親行得端坐得正不怕他們查,若是這個時候離了揚州,反而被人扣上畏罪潛逃的帽子。父親,現在咱們面對諸多兇險,該當冒險的時候不能猶豫不決。”

看着女兒堅定的眼神,林如海終于點了點頭:“玉兒聰明絕頂,膽識過人,若是生成男兒,定然能大有作為。”

黛玉淺淺一笑:“有沒有作為不打緊,我只要父親平安。”

林如海仔細的派了跟着黛玉去往蘇州的人手,又慎重向黛玉介紹了謝隐:“玉兒,謝先生見多識廣,路上遇到什麽事,皆可讓謝先生做主。”

黛玉向謝隐行了一禮,口中應是,心中卻掀起一股驚濤駭浪。

眼前這個叫謝隐的人,分明就是日後的戰神謝長安。勝男王身邊的一員猛将,令人聞風喪膽,所向披靡。原來此人竟然在林家呆過嗎?那為何前世自己沒見過他?

想來是前世父親安排好了身後事,遣散門客,謝隐也離開了林家。

黛玉不知道謝長安為何會更名在林家做門客,但對謝長安的才能,黛玉再清楚不過。有謝隐相助,黛玉對扭轉局勢更多了幾分把握。

臨行前一天,黛玉向林如海要了一份林家老宅的完整的圖紙,和謝隐商議了一番到了林家老宅的防務問題,林如海也在書房旁聽。

謝隐和林如海見黛玉指着圖紙侃侃而談,若是敵人從這邊攻來如何防護,那邊攻來如何反擊,相互之間如何策應,皆是布置精巧嚴密。甚至極端情況下,如何脫身,皆計劃得面面俱到。

這哪裏是什麽回鄉祭祖,分明是排兵布陣了。

林如海和謝隐都是人中龍鳳,各有各的傲氣,但是此刻的他們卻承認,黛玉乃是令他們自嘆弗如的天才,自己在黛玉那個年紀,是不如黛玉的。聽完了黛玉的安排,林如海懸着的心放下不少。

次日,黛玉一行出發。

見女兒乘坐的馬車駛向碼頭,林如海捏了捏拳。若是這次自己功敗垂成也只得認命,若是讓自己掙出一條生路,定然讓榮親王一系和甄應嘉都付出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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