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在賈琏一行等得心慌的時候，林如海終于有了動靜。不過并不是和榮國府一行交割財産，而是讓黛玉回蘇州為自己祈福。

待黛玉出了揚州城，林如海就開始調查自家的下人。自到了江南，林如海知道此行兇險，林家用的奴才就十分小心，賈敏在世的時候，夫妻兩個就斟酌着細細的篦了幾遍。

鹽政衙門的官邸不算極大，林如海上任之後，以宅子小為由，除了發賣了一批奴才，一些無功無過的都打發出去守莊子了。違法亂紀的更是直接送了官，按說，清理了幾遍留在身邊用的，全都是信得過的。

但是偏偏七年前幼子和夫人相繼去了，林如海事後也懷疑過二人的死因,但是都沒往賈敏的陪房上想。直到黛玉這次回京，述說在榮國府的遭遇，林如海才如夢初醒：因敬重發妻，自己對賈敏理家的事也沒多過問，相信賈敏身邊的人。但是如果發妻愛子的死當真是人為，妻子身邊的人不就在自己排查的盲區嗎？

如果七年前的問題出自榮國府的人身上呢？

想到此處，林如海不覺渾身冷汗。黛玉前腳啓程前往蘇州，後腳林如海就開始重查當年的事。

雖然事情過去了七年，就算有什麽證據都湮滅了，但是只要做過的事，總有痕跡。而且，榮國府這次派人來，也給林如海提供了絕佳機會。

其實這些還是黛玉臨行前提醒林如海的。那日談到賈敏的死因，黛玉瞧向客房的方向。客房裏住着賈琏一行人。

林如海何等聰明，都無需黛玉明言，立刻反應過來。如果當初真有人害賈敏，而且這些人真的和賈敏的陪房有關，就算物證都收尾收幹淨了，榮國府這不是把人證送來了麽？

至于現成的人證在忙什麽？人家正忙着盯黛玉的梢呢。

黛玉回揚州之後，林如海就把賈府的一行人全晾在一邊兒，根本沒有托付財産的意思。周瑞難免起了疑心，自那日之後，周瑞也讓人留心了林家父女的一舉一動。

可惜林家下人嘴嚴，周瑞幾個打聽來打聽去，只依稀知道林黛玉是要去蘇州為父祈福，其他的卻一絲別的消息都沒有。

林如海留在揚州，林黛玉一個姑娘娘獨自出城，這是什麽意思？就算打着為父祈福的幌子，周瑞也不能信啊。蘇州是林如海祖籍，也是林家本家所在地。別是林如海突然反水，自己留在揚州拖着榮國府的人，耍着榮國府玩兒，卻讓女兒暗度陳倉，要把財産托給林家吧？

剛到林家的時候，周瑞是有些輕視林家。但是這些天周瑞四處打點，也抽空見了女婿冷子興。

冷子興常年往來于江南和京城之間，名義上是古董商人，實際上是王家信得過的情報員和聯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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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董這個行當，做的就是達官貴人的生意，商人之間相互聯絡、打探，能夠得到許多富貴人家的陰私情報。京城、江南兩地的官員、富戶，誰家財産幾何，誰家是新榮之家，誰家沒落了，就沒有冷子興不知道的。

從女女口中，周瑞才知道林家行事雖然低調，但是人家産業多得吓人，周瑞聽得直咋舌。

早在榮國府的人來江南之前，林如海就陸陸續續處理了一些大件器具，不好帶走的笨重擺件，部分偏遠一些不好出手的田莊。冷子興買賣古董，在這些行情上最熟，知道光這一筆，林家就有數十萬的進項。

至于江南、京城兩地的好田莊鋪頭，這等優質産業不愁出手，也不愁被人壓價，林如海還沒急着變現。

但是光處理古董、器具那一大筆銀子，已經足夠讓周瑞眼紅了。周瑞尋思黛玉一個女孩子出行，大件是帶不走多少的，但是銀票、信件、賬本一類的東西最好藏。

別叫林家那丫頭帶着這些東西去給了林家族老，到嘴的鴨子飛走了。

想到此處，周瑞找了個借口，告訴賈琏自己外出有事，帶着人就追黛玉去了。

賈琏不疑有他，想着林家處理完産業得至少也有一兩月的工夫，周瑞外出幾天也不打緊，便同意了。

黛玉帶着十幾個家丁出門，因此次出行事關重大，黛玉決定不走大運河，而走陸路，在瓜洲渡過江。

這樣雖比走大運河麻煩一些，但是陸地上遇到什麽危險，轉圜餘地卻大得多。而行船雖然方便，光是謹防被人鑿船一樣，就防不勝防。而且揚州至蘇州，皆是大官道，人煙阜盛，留給賊子劫道的地形并不多。黛玉一行是一大早出的門，路上趕快一些，當日晚間就能到林家老宅。算來唯一危險的地方就是瓜州至京口這一段渡江。

這個也好安排，林如海做了這麽多年的巡鹽禦史，和鹽商、漕幫打交道都不少，尋一艘安全的過江穿也容易得很。

黛玉一行浩浩蕩蕩出城，很快就被人綴上了。正如黛玉所料，這一行雖然一直有人跟蹤，倒沒人敢鬧市殺人，就這樣一行人平安到了長江邊。

周瑞是王氏的心腹，而王家，自從王子騰升任了京營節度使，便躍居賈史王薛四大家族之首。不但朝中有大員，還把持着粵、閩、江、浙沿海的海貿生意，如日中天。

海上常年有海匪盤踞打劫，沒有黑白通吃的勢力，這海貿生意定然是不長久的。所以王家□□上的實力也不容小觑，周瑞是有些□□勢力的門路的。

江南水鄉，河流湖泊星羅棋布。周瑞有個族兄便在瓜州渡一代做水匪頭目。此人名叫周興旺，手底下的興旺水寨不算極大，但是因背靠王家，官方對其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又時常跟在王家的海貿生意背後撿些小生意做，錢財不缺，這些年也頗招了些硬點子入夥，算得上兵強馬壯。

叫周瑞忖度，林家丫頭一個閉月羞花的美貌姑娘獨自出門，路上被人劫了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到時候不留活口，憑榮國府在江南的人脈，判個路遇劫匪也就混過去了。

誰知林家人狡猾得很，既沒有用自家的船只，也沒有走水路。周瑞帶着人一直跟到瓜州渡口，都沒尋到下手機會。

為了安全，林如海讓謝隐與黛玉同行，将紫鵑留在了揚州。黛玉倒是沒有疑心紫鵑，畢竟前世直到自己離世，紫鵑都一直待自己極為忠心。但是林如海卻不放心紫鵑，畢竟紫鵑是榮國府出來的人。

以前對于賈敏的陪房，林如海也是如黛玉信任紫鵑一般信任，但是現在回想起來，林如海卻是後悔不疊。無論黛玉怎麽待紫鵑，林如海總是要防着的。

說起與黛玉同行的謝隐，雖然投在林如海門下只有六年，這些年卻靠着他機敏過人，武藝高強，讓林如海躲過了好幾次暗殺，氣得甄應嘉直咬牙。而謝隐的來歷，也有一段傳奇。

謝隐原名謝長安，出身龍禁尉。

大靈朝的龍禁尉原是太|祖皇帝近衛，後來建國之後，便演變出兩項職能，一是負責皇城安全；二是天子直管的情報機構，名曰鎮撫司，掌管鎮撫司的人便稱為鎮撫使。

六年前，太子犯事被圈禁，變成了義忠老千歲，作為天子近衛的龍禁尉自然難逃其咎。

隆華帝聖怒之下，舍不得殺親兒子，倒是拿着龍禁尉狠出了一口氣。當日當值的龍禁尉不管是否無辜，全都問斬。只有鎮撫使謝長安因拼死護駕，身受重傷，逃脫了罪身。但是因傷勢過重，隆華帝在氣頭上，也沒人敢給他醫治，後來謝長安假死，被直接扔到了亂葬崗。

謝長安從亂葬崗爬出來之後，不敢再用原名，改為謝隐，回到家鄉揚州。但是哪怕回鄉，謝長安也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因怕連累家人，只敢偷偷瞧一瞧家裏。

林如海到揚州之後，官聲一直不錯，後來林家招門客、護院，謝長安就以謝隐的身份做了林如海的幕僚。

在太子犯事之後，隆華帝性情大變，疑心病大增。以前的龍禁尉要麽招了有潛力的孩童、從小訓練、培養；要麽招收軍隊裏回來的能人，或是民間高手，個個都是武藝非凡之人；先太子圈禁後龍禁尉招的多是勳貴之家的後人，出身雖好，卻與之前個個都是精兵強将有天壤之別，甚至出了隆華帝身邊權宦戴權賣龍禁尉名額的事，裏頭不少草包濫竽充數。

而謝隐，是之前的舊龍禁尉裏的佼佼者，年紀輕輕坐上鎮撫使之職，為人機敏，身懷絕技。

也是因為有謝隐同黛玉一道前往蘇州，林如海才敢冒險。

但是周瑞可不知道和黛玉同行的有此等人物。

周興旺聽說只要劫下一個文官家的丫頭，就有幾十萬銀錢的進益，聽得兩眼冒光，決定親自帶人劫船。周瑞聽說周興旺親自去，覺得安全無虞，也要跟着去，省得周興旺昧下錢財。自己賣周興旺這麽大的情報，若是到時候他明明劫了六七十五的錢，跟自己說只得了二三十萬，豈不虧大了。

打家劫舍的事，周興旺駕輕就熟，根據周瑞提供的信息，很快制定了路上水上不同的劫道路線。

黛玉一行車馬出行，到了瓜洲渡，渡口上許多船只候着，瞧着竟比平日繁忙數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