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正如黛玉所料，不但黎啓，連餘康德都恨不得能借林家的勢。

林家也算姑蘇名門了。不但在前朝是官宦人家，還是四代列侯，越是有傳承的人家，越注重祖宅，祖宅是家族的根基。但是林家的根基被炸了，這件事很快就傳開了。

蘇州知府餘康德聽了自然是頭大。昨天林如海家的丫頭才來報了案，這案子還沒破呢，夜裏林家就遇到了悍匪。衙門剛上衙，林家仆人就又來報案了。

在餘康德看來，林如海這是掌握了私鹽案的重要證據，逼得對方不得不殺人滅口了。

這讓餘康德重新看到了一絲希望，能逼得甄應嘉這麽狗急跳牆的證據，只要遞到禦前，自己就算徹底安全了。否則就憑林家丫頭兩次到自己這裏報案，在甄應嘉眼裏，就是自己早就和林如海聯絡在先，綁在一條船上了，自己就算不想偏向林如海都不行。

餘康德把案子交給通判辦理，自己一大早就趕去了巡撫衙門。連他自己都沒想到，居然被一個十三歲的姑娘逼得站定了立場。

越是窮圖匕見的時候，越沒有搖擺不定的空間。

江南巡撫黎啓家也得了林家遭賊的消息。

黎夫人說：“我原是按老爺說的，昨日就寫好了給林姑娘的帖子，打算今日一早派人送去，看樣子是用不着了。瞧着林姑娘的遭遇，真是叫人揪心。也不知道林姑娘可有受傷？吓壞了不曾？”

黎啓面色凝重：“夫人和妙兒在家仔細些，這幾日都不要出門。”接着仿佛自言自語的嘆息了一聲：“這位林姑娘不簡單啊，等為夫有空，親去拜訪一趟。”說完也不等黎夫人回答，徑直去了衙門。

黎夫人聽了這話愣了一下，一個未及笄的姑娘，就算遭遇令人唏噓些，用得着一方巡撫親去拜訪麽？

黎啓可不管黎夫人是否會意，現在滿心想的是自己有什麽籌碼和林姑娘談。若不是還得上衙，黎啓恨不得現在就去林家。這頭黎啓剛點完卯，餘康德就到了。

餘康德昨日已經來找過一回黎啓了，這大清早的，神色凝重，拜見過黎啓之後，餘康德就道：“黎大人，昨日和今晨揚州巡鹽禦史之女到州府報過兩次案，下官覺得案情巨大，一時拿不定主意，想來請黎大人示下。”

林家的案子确然死了不少人，勉強算得上州府不能決斷，需要上報的案子。可是餘康德想上報的不是單純的治安案件，黎啓想談的也不是這個。于是黎啓屏退了左右，問餘康德：“關于此案，餘大人可派人詳查了，有什麽進展？”

見沒有了旁人，餘康德立馬哭喪着臉道：“黎大人一定要救下官一救啊，追殺林姑娘的是太虛教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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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啓暗中調查過太虛教，知道這教派雖然是新興的，卻在江南擴張極快，牽扯到極大的勢力和利益。

但是黎啓因和榮親王對立的立場明确，瞿天對他嚴防死守，黎啓得到的訊息反而不如餘康德多。“這太虛教到底是什麽來歷，哪來這麽大的膽子光天化日之下襲擊朝廷命官的家眷。餘大人又怎麽知道林姑娘遇到的劫匪是太虛教的人？”

這，簡直直擊餘康德的痛點啊。

但是見識了太虛教對林家的殘忍手段，餘康德怕呀，哭喪着臉對黎啓道：“黎大人，下官罪該萬死，但是下官上有老下有小，下官也是沒辦法呀。”先一頓訴苦，完了才把自己知道的消息告訴了黎啓。

“黎大人，我沒拿他們的好處。但是我怕家人有危險，遇到他們偷運私鹽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當不知道。現在我将功折罪，我知道他們的一個私鹽倉庫的所在，我這就帶路，請派兵查抄密倉。”餘康德滿臉誠懇的道。

黎啓孤傲太過，眼裏揉不得沙子，人卻是極聰明的。冷哼一聲：“蘇州府內有私鹽販子的倉庫，原在你的轄區，你知情不管，現在卻來告訴我。你懼怕甄應嘉的報複，就慫恿本官去出頭。于公，你玩忽職守；于私，你死道友不死貧道。餘康德，你可對得起身上的官服，對得起朝廷的俸祿，對得起一地的百姓？”

餘康德被黎啓叫破自身的膽小懦弱，但是和性命比起來，這些一文不值。黎啓罵他什麽，餘康德都諾諾稱是。他拿準了黎啓是重大局的人，罵夠了，即便知道自己是利用他，也會派人去控制私鹽倉庫。

果然，黎啓沒罵多久，便怒道：“還不快帶路！”

朝廷對于占全國錢糧賦稅半壁江山的江南，并不放心把權利放在某一個人手裏。兩江總督總管江南、江西兩省兵馬總調度；各省巡撫亦有監察、調度本省兵馬的權利，但巡撫調度兵馬需要有兵部回文。除此之外，各省巡撫手裏有一支綠營軍可直接調度。

江南綠營軍有三千人，如果遠在金陵的總督反應過來，要阻止黎啓查倉庫，這點兵力确然不足。但是兵貴神速，在甄應嘉有所反應之前，用這三千人查一個私鹽倉庫卻綽綽有餘了。

彼時的天下尚且無人知曉今日蘇州城的血雨腥風會對大靈朝的江山造成怎樣的影響。

那邊江南巡撫黎啓帶着綠營軍去查抄私鹽倉庫，這邊黛玉和謝隐也審出些眉目。

偷襲林家的是原龍禁尉的千戶瞿天帶着一幫太虛廟的人。其中瞿天并幾個太虛廟教衆被活捉，大多數太虛教的好手被炸死在林家。

瞿天是快硬骨頭，嘴巴一時撬不開，再說謝隐原本是瞿天的上司，若是謝隐去審人，謹防被瞿天認出來。所以審瞿天的時候謝隐不便出面。

但是周瑞不一樣，黛玉讓周瑞目睹了太虛教衆攻入林家，黛玉是怎麽一把火将人炸得灰飛煙滅的。現在的周瑞已經被吓成一灘爛泥，問什麽答什麽，甚至還帶出別的信息來。

據周瑞說，阊門外有一座私鹽中轉的密倉。

黛玉和謝隐對視一眼。這就說得通了。如果周瑞一開始聯系周興旺意圖截殺自己是為求財，那麽瞿天帶領太虛教的爪牙偷襲林家，則是為了怕周瑞吐出這個秘密。

根據周瑞的描述，黛玉立馬取來蘇州堪輿圖，先找出阊門的位置，再根據周瑞的描述标出幾個有可能是私鹽密倉的點。因為周瑞描述模糊，這個密倉位置暫時不能确定。

謝隐冷聲道：“他說不明白，我再去問問瞿天的爪牙。”

黛玉嗯了一聲：“分頭行動，謝先生去問那些爪牙，我去問瞿天。”

謝隐瞧了黛玉一眼，沒說什麽。冰雪聰明如林姑娘，大約已經能從自己回避和瞿天多打交道猜到了自己的來歷，但是這姑娘并沒有多問，這讓謝隐覺得難能可貴。

“瞿天不僅僅是太虛教的人，他曾經是龍禁尉鎮撫司的千戶。”謝隐說。如果繼續讓黛玉誤會瞿天是太虛教的人，可能會影響黛玉的判斷。

原來是這樣，那黛玉就可以肯定謝隐也是出身龍禁尉了。難怪有如此的能力和身手。

黛玉擡頭看着謝隐的眼睛：“謝謝先生願意坦誠相待。先生恩德，我謹記在心。”黛玉所說的恩德，并非謝隐願意暴露身份告訴黛玉關于瞿天的真實信息，而是這些年來謝隐護着林如海的周全。

謝隐笑道：“我原本就姓謝，便不用再謝謝了。時間緊迫，我們先分頭行動吧。”

黛玉也沒有繼續客套。對于真正的明白人，有些話點到即止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