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 36 章

黛玉親自接了外祖母進林家。黛玉知道外祖母對自己的疼愛雖然有限,到底是疼過自己的,寄居榮國府這些年,沒有外祖母,自己只會更加艱難。但是要說多感激,卻是沒有的。

前世跟在勝男王身邊那些年,黛玉已經學過太多禦下之術。榮國府花了林家的銀子,不是外祖母給幾分疼愛就可以抵消的。榮國府前世都對林家敲骨吸髓了,外祖母不過是給自己吃了幾顆甜棗而已。

禮數周到但略顯周到的奉了茶,黛玉便陪賈母這麽坐着了。

今日賈母來必有所求,所以黛玉壓根沒有主動遞上話頭。

果然幹坐了沒一會兒,賈母便坐不住了,開口道:“玉兒回京了這麽久,怎麽也沒來瞧瞧外祖母了。老了的人,果然惹人生厭,孫子孫女都漸漸遠了我。”

賈母說的遠了自己的孫子指的是離家出走的寶玉。

黛玉道:“是否惹人生厭與年紀無關,端看有沒有做惹人生厭的事。”

賈母:……本來一句自嘲的話是想引得黛玉安慰自己,自己再順杆上的。誰知道外孫女不按套路答話。

“玉兒這樣說,是嫌了我了?”賈母語氣中滿是失落。她年老成精的人,即便是政治上的大智慧有限,這些人情世故卻比誰都通。賈母剛進門就感受到了黛玉的疏離。

黛玉語氣依舊淡淡的:“是外祖母沒有替母親做主。”

賈母身子晃了晃:“我已經打過王氏了。”

是打了,但是王氏的奴才害人性命,竟然沒有登門致歉,便是一件離譜的事。“若是母親活着,想要的不是這個。”

賈母一時說不出話來。

剛得知賈敏的死因時,賈母心情複雜,憤怒難過也都是有的。她也确實打了王夫人。

但是周瑞做那些事也不是王氏指使的,後來賈赦鬧着分家,榮國府一團亂麻,賈母就沒顧上在這件事上安撫林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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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疏忽了,我明日就讓王氏登門道歉,給敏兒立牌位謝罪。”賈母想着要求林家,得先将事情辦得林家滿意。然後賈母又試探着問:“方才玉兒送出去那位大人,是新人京營節度使?”

賈母不認得謝長安,但是賈代化就曾做過京營節度使,所以賈母認得那身官服。

黛玉擡眼看這賈母的眼睛。

黛玉知道賈母一向偏心,卻不知道為了賈王氏,能做到如此地步。那句‘我最疼者唯你母親’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是。”

賈母得了肯定的回答,又問:“我瞧着節度使大人對玉兒你客客氣氣的,若是你父親有事托他,應當好辦。”

黛玉道:“謝大将軍剛直不阿。若是合法合理之事不用求;若是違法亂紀之事,求也沒用。”

賈母一聽就知道外孫女強硬起來了,自己若再繞那些彎子,恐怕黛玉能一直将話題引開不接茬。

于是賈母只得直言:“玉兒,就當外祖母求你。瞧在你和寶玉這幾年的情分上,替王氏說說情。我是做娘的,得知你母親病逝的真相,也是痛徹心扉。但是敏兒去了這麽些年,人死不能複生,周瑞已經死了,你母親的仇也算報了。可是寶玉,寶玉留書出走時說過,要出去闖一番事業,不能辱沒祖宗。若是有個落罪的娘,寶玉在外面再怎麽拼命,前程也沒了。你只瞧在和寶玉的情分上,跟你爹求個情。畢竟王氏不是害敏兒的罪魁禍首,周瑞才是啊。”說着,賈母雙手顫抖着捧上了寶玉出走時留下的信。

黛玉接過信,一邊看一邊冷笑道:“我沒聽說過誰家的惡狗咬死了人,打死惡狗就交差了,主人竟然可以置身事外的道理。”

賈母聽了這話,一顆心就往下沉。可是黛玉低着頭在看信,賈母又希翼着黛玉還會顧及寶玉。

黛玉倒沒顧及寶玉,她就是好奇為何寶玉會性情大變。前世的寶玉軟弱無能,是個十足的繡花枕頭,賈母的話裏,今世的寶玉倒生出幾分擔當了。

但是看着那信,黛玉又知道是寶玉親筆。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黛玉沒少替寶玉臨過字帖,寶玉的字黛玉再熟悉不過了。

信的前半段皆還正常,是一個有志氣的男兒該說的話,看來這個只知道混脂粉堆的表哥真的上進了。後半段黛玉看了則只想發笑。

信的後半段是寶玉對家人的剖白,說了些從此以後要不辜負心愛的女子。從此家裏的丫頭盡皆遣散,自己若能掙出功名來,便求娶林妹妹。,一生一世一雙人;若是自己一事無成,便再不見林妹妹了,只遠遠瞧着她嫁如意郎君。

賈母知道兩個玉兒之間的情誼和別個不同,況且世上本就是男尊女卑,一個男人肯如此對待一個女子,憑誰看了都要動容。賈母也是仗着這封信才敢求到林家來。

林如海只此一女,将來他自己百年之後,黛玉無人撐腰,林家保不齊被人吃了絕戶。像寶玉這樣肯一心一意對一個女子的,天下少有。就是林如海也未必不肯動心。

難得的是寶玉這番剖白并非對林家父女說的花言巧語,而是對自家長輩立下的誓言,比之前者,要令人動容得多。

看完信,黛玉有一瞬間的失神。倒不是被信的內容感動了,而是想起了前世自己死在潇湘館的情景。若是前世寶玉這樣對自己,自己真是肯将命都給他。

原來隔了一世,遲來的東西不過如此。現在的黛玉看着這樣熾烈的剖白,已經內心毫無波動了。

“表哥異想天開,我不會嫁給殺母仇人之子。”

賈母沒想到這樣一封感人至深的信連黛玉都打不動了。這外孫女回南一趟,仿佛變成了鐵石心腸。“玉兒!你母親不是王氏殺的。”賈母的聲音有些尖利。

黛玉道:“我已經說過了,惡狗咬死人,惡狗的主人也是殺人兇手。外祖母前來做客,我十分歡迎;若是前來做說客,則是令父親和我為難。”

黛玉反應如此冷淡,賈母就知道通過林如海這條線救王氏走不通了,失魂落魄的從林家出去。

走出林家大門,賈母忍不住回頭瞧了一眼林家的門楣。四大列候之家,如今林如海再做了皇上跟前的紅人,多好的一門親事。可惜之前王氏不喜歡,一直以兩個孩子年紀小為由,不肯下定。

若是定了親,寶玉便不會離家出走,林如海也不會不管親家。賈母接不知道為何就走到了如今這一步。也不知道王氏後不後悔。

王夫人當然是後悔的,就是後悔的思路與常人不同。知道今日賈母去求林家,王氏早早就站在了內儀門等候賈母回來。

王夫人看到以前榮親王那些門客豪奴做了和自己一樣的事,一個個的拉去菜市口問斬才終于怕了。短短幾日,氣色已經敗壞得不成樣子。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王夫人雙腿發麻,才瞧見賈母回來。

只看了一眼賈母下車時候那個神色,王夫人本來生出希翼的一顆心就往下沉。

王夫人自己就是心狠手辣之人,她以己度人,心裏覺得林如海不會幫自己。但是走投無路之下,王氏又把林家當救命稻草,總希望賈母的面子有幾分用。

現在塵埃落定,王氏明明知道結果,又忍不住跪求賈母道:“老太太,您再求求姑老爺,史侯爺,若是能救我一命,日後定當做牛做馬報答。”畢竟誰不想活着呢?

賈母搖了搖頭,閉着眼睛道:“能求的人我都求了,沾到榮親王案有關的人,無人冒險。”

王夫人絕望之中,又隐隐生出了恨,恨林家不肯救自己。恨林家毫不顧忌親戚情分,至于周瑞幹的事,與自己何幹?不過是林家不肯出手的托詞。還

以自我為中心的人,從不會反省自己。王氏臨了臨了,最後悔的是早知今日,自己當初不如直接指使周瑞将林家全家都藥死了。今日也不白背這口黑鍋。

就隆華帝對私鹽案的重視程度,其實沒有人能救出王氏。五日之後,王氏在菜市口問斬。

而被隆華帝寵幸過的元春,雖然被封了婕妤,其實隆華帝早就忘了她。榮國府兩房分府之後,她的日子就不大好過了。現在作為罪婦之女,更是直接被打入了冷宮。

當然,冷宮裏不止一個元春。隆華帝這些時日寵幸過的女子,好些都被放在冷宮。一群嬌花似的年輕女子,沒幾日就變得暮氣沉沉。

當年賈代善是平安州節度使,現在還有很多舊部在軍中。

寶玉恢複神智之後,展示出了類祖的軍事才能,投軍到平安州,很快就在一次剿匪中立功。有了賈代善之孫的身份,有了實實在在的功績,賈寶玉升職得極快,現在已經是千戶了。

地方上的千戶比不上龍禁尉,但是也算個小小的軍官。

寶玉雖然離家出走,忍者沒給家裏寫信,卻格外關注京城的消息。況且平安州距京城不遠,不過來回半月的路程,若是走得快些,三五天就可趕到。

王子騰落罪的時候,寶玉就有了不好的預感,告了假回京。在王氏問斬的第二天,寶玉趕到了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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