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下跪
第42章 下跪
話一出口,許臨熙幾乎是當時就後悔了。
現在問這種問題還有什麽意義?
或許沒有,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問。
大概是心底還殘存着一絲天真的幻想,或許時允當時也不知道那個攝像頭的存在,或許他把視頻放出來只是因為受了刺激行為無法自控,本意并沒想着要去傷害誰。
可是很快,這個想法一出來就被他回攏的判斷力壓了下去,帶着理智全盤推翻。
許臨熙頭靠在牆上眯了眯眼,心裏忍不住苦笑,事态已經發展到這一步,他竟然還像個傻子似的自己騙自己,為對方尋找各種開脫的理由。
他想要一個解釋,即使答案已經明顯在這擺着,他也想要從時允的口中親耳聽着人承認,當初來家裏第一次告白說喜歡自己的時候、從游戲廳出來在自己臉頰印下第一個吻的時候、別墅園區的路燈下向自己懷裏撲過來的時候,兩人以情侶身份相處的這無數個日日夜夜,還有情人節那天晚上的酒店裏,對方究竟是抱着怎樣一種心情,心裏頭一邊算計着,一邊摟着自己的脖子把“喜歡”那兩個字說得這麽動情。
然而長久的靜寂過後,時允僅僅開口說了一句話,語氣輕飄飄的,聽上去沒什麽力氣。
他說:“你別問了。”
之後頓了頓,驀地開口補了一句:“對不起。”
時允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為做過的哪一件事情道歉,欺騙許臨熙也好,拍兩人的床照拿去刺激許豔萍也罷,可這些都是建立在自己最先受到傷害的基礎上。
然而即使是這樣,他還是循着本能,對着許臨熙說了。
許臨熙也平靜地回複了:“我不想聽你的道歉,我想聽真話。”
真話,時允抿着唇微微低下了頭。
要怎麽去給出這兩個字切實的定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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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想告訴許臨熙,我沒想着傷害任何人,我有自己的無奈與逼不得已,然而現實的情況卻是,即使說出來了又能怎樣?
事情已經發生,他與許臨熙之間的關系再也不可能回到從前。掉在地上玻璃杯,即使把碎片撿起來一塊一塊粘合回去,它也不可能恢複到原先的樣子。
“我現在腦子很亂,什麽都不想說。”
喃喃嘟囔了一聲,他聽見許臨熙給自己回複了一個:“好。”
也不知道這個字是不是意味着許臨熙對自己徹底的失望,想到這裏,時允突然感覺到胸口很悶,如果有可能的話,他想把對面病房裏病人臉上的呼吸罩卸下來給自己套上。
怔忪間,許臨熙突然出聲:“我給你時間,等你想說的時候,我們談談。”
胸腔的悶痛加劇,時允抱着頭,屈膝緩緩蹲在了地上。
跟許臨熙一來一往的每句對話都在提醒着他,現下所面臨的混亂與糟糕都是經由他一手造成的,如果可以找到其他更好的解決辦法,或許他們之間不必發展成這樣。
許臨熙的态度一如既往的淡定,甚至沒有對自己展露任何的攻擊性,可那語氣中不經意間透出的一絲冰涼,卻宛如刺過來的一把刀,在時允已經陳腐不堪的傷口上劃出新的血道。
身體裏的每一寸神經都在被反複地蹂躏與撕扯,他感覺自己快要碎了。
他道:“不談了,沒什麽好談的。”
“攝像頭就放在電視機後面的開關下,訂酒店那天就已經想好了,視頻沒有打碼,就是為了讓時長榮和許豔萍看到。”
将計劃和盤托出,時允心裏并沒有卸下包袱感受到輕松,反倒像被困在了更沉重的枷鎖裏。
猛然之間,他聽見許臨熙問道:“所以你口中所謂的喜歡,究竟是真的還是假的?”
此話一出,兩人竟是不約而同都屏住了呼吸,氣氛雙雙陷入到長久的沉寂當中。
靜,深夜裏樓道裏面沒了來往穿梭的人流,襯着醫院冰冷的白牆簡直靜得可怕。
頭頂的感應燈滅了又亮,聽不到人的回答,但又像是已經用沉默回答了一樣,許臨熙感覺自己的視線有一些模糊了。
他垂下眸,很努力地想要辨清此時蹲在地上這個人、這張側臉的輪廓,卻忽而發現哪怕是眼前人的一根頭發絲,竟都變得如此的陌生,仿佛自己從未真正認識過他一樣。
就這一刻,許臨熙突然覺得自己問的這個問題簡直是矯情透了。
然而沒過多久,時允還是出了聲。
“我說過,我恨你們,恨你們每一個人,你怕不是忘了。”
話音出口,一滴淚珠自眼底滾落,時允無力地閉上了眼睛。
他的心就像被刀割一樣痛,即使淌着血,也不會再給自己留一絲一毫的退路,把許臨熙推遠。
反正兩人也回不去從前了,反正自己這麽卑劣,怎麽能配得上許臨熙的喜歡。
當然,也不配再去喜歡許臨熙。
自母親走後的這些年,漫長時光的磋磨中,時允都深陷在一個泥潭裏掙紮着想要爬出來,然而每次在覺得自己就要得救的時候,卻總會發生一些意想不到的,像一雙無形的手,把他又拽回到深淵裏。
沒人救得了他,他也救不了自己,現在,他已經不想再跳出來了,但至少不能再拖着許臨熙一起下水。
就……到此為止吧。
時允回家以後便被時長榮鎖在了屋子裏,三餐兩點好吃好喝地給人供着、什麽都不缺,卻獨獨拿走了他的手機,沒收了iPad和電腦,切斷了他和外界的一切聯系。
陳彬和唐曉淇是兩天以後知道的這件事情,聯系不到人,就只能铤而走險,夜裏順着別墅的水管爬到時允家二樓的窗臺,淩空翻了進去。
當時還差點被巡邏的保安抓到,唐曉淇一個躲避不及,被管道旁邊的鐵絲刮破了手臂。
明明就待在屋裏哪也沒有去過,時允整個人卻像是剛剛淋過一場大雨一樣,面容和發型都狼狽得幾乎看不出他本來的面貌,穿着扣子系錯位的睡衣,面無血色蜷縮在牆邊的地毯上。
陳彬蹲下來伸出一根食指往人鼻子下端探了探,見人還留着一口氣,凝眉哼了一聲,身子一轉,挨着他一起在牆邊坐了下來。
唐曉淇上前捏住時允的肩膀,滲着血絲的手背青筋凸起,盯着人的眼睛全然一副驚異的表情。
他問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時允不想再解釋,阖眼将頭瞥向了一邊,之後只聽身前一陣窸窣的動靜,唐曉淇拿了一個什麽物件遞到自己手裏。
時允睜眼低頭去看,只聽人對着自己耳邊開口:“之前去海邊旅游的時候我加過許臨熙的微信,你要不要聯系他,用我的手機吧。”
“不用聯系。”時允抿了抿幹裂起皮的嘴唇,把手機撂還給唐曉淇:“他沒有利用價值了,可以結束了。”
“利用?”唐曉淇聽到這兩個字身子驀地挺直,滿臉的難以置信:“所以從一開始你對他就是利用、沒有一點真心嗎?”
“不然呢?”陳彬從旁發話,嗤了一聲:“你當時允是真的喜歡他?”
“就算有那麽點喜歡,你再看看他那個惡心的媽,硬起來的jb遲早得軟了。”
“陳彬,你說話能不能別這麽粗鄙啊?”
唐曉淇視線投了過來,眉宇間透出的情緒看上去甚至比時允還要激動。
陳彬從沒見過他生氣,這好像是第一次。
“話糙理不糙,我說的是事實。”
陳彬摸了摸鼻子,低頭翻了個白眼,之後動動腳,往時允腿上踢了一下:“你也別頹廢了,她落到今天這一步純屬是咎由自取,許臨熙只能怪自己命不好,攤上這麽個糟心的媽。”
說罷拍拍人的肩膀安慰:“你家老頭的婚現在肯定是結不成了,咱們目的也達到了,你現在應該高興。”
“我不高興。”時允聲音壓得很低,聽上去始終有氣無力的,不知道的還以為被渣的那個人是他,許臨熙才是應該被譴責的那一個。
“我想拉着所有人一起死,所、有、人。”時允說着目光緩緩移落在陳彬和唐曉淇的身上,面色不善,定定看着兩人:“懂?”
“如果你們兩個……再不從我房間離開的話。”
陳彬和唐曉淇走了以後,時允将被子從床上扯了下來,窩在地上淺眠了一會兒,睡得不踏實,恍恍惚惚的,總感覺下一刻就要天塌地陷一樣,即使在夢裏也能感受到從30層騰空跳下的失重感。
再睜眼時外面的天已經大亮,沒有手機,沒有算日子,時允根本不知道今天是被時長榮關在家裏的第幾天,現在是幾點。
走廊裏傳來動靜,沒有敲門聲,鎖芯轉動之後兩個人從門外走了進來。
時允神情木讷地看着時長榮攙扶着許豔萍的胳膊,拖着緩慢的腳步朝自己走過來。
他沒有從地上站起來,眼睫翹起仰視着兩人,看上去一副對什麽都漠不關心,要打要罵都絕不會還手的樣子。
然而許豔萍沒有,沒有打他、也沒有像先前那樣沖上來指責他。
她站在距離時允一米的地方盯着人看了一會兒,掩去眼底的黯然眸光一轉,下一秒,卻是整個人像洩了氣癱軟一般,兩膝一彎,跪在了時允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