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照顧好自己”

第47章 “照顧好自己”

在酒店住着終究不是個長久之計,時允最近下班精力主要就放在了一件事上——跟着中介滿城找房子。

面積不用太大,對小區的綠化環境也沒什麽要求,租金不離譜就行,但就是有一點特別重要——房東得允許他在屋裏面養狗。

等自己這邊安定下來了,他還得去寄養中心把大福接回來。

可就是這麽一點簡單的要求,愣是跑了幾天都沒有找到合适的地方,好幾家房東一聽說他還帶着條狗當時就拒絕了,最後房子沒找好,時允自己倒是累得精疲力盡,幾乎每天都是一回去簡單洗個澡早早就睡了。

時允最後還是把許臨熙的舊號碼給了樂星,發出去的那天早上剛好在休假,他躺在床上盯着那串數字愣愣看了半天,手指在屏幕上磨了半天,特別想撥過去看看這個號究竟還能不能打通。

然而心裏想歸想,真要付諸行動終歸還是差了些勇氣。

周一一大早,編輯部開過例會張主任便從辦公室出來,手裏拿着個封好的牛皮紙袋子遞到時允手裏,支使他跑趟腿,把這東西給醫院的財務科送過去。

上次醫院匆匆一見之後便再沒了許臨熙的音信,時允心裏既怕跟他碰着,又怕跟他碰不着,把自己架在火上烤了半天,沒想到最後還是得借着工作的由頭自己給自己鼓把勁。

把張主任交待的東西順利送到,時允從醫院行政樓出來的時候,時間已經接近了正午。

冬季的太陽不曬,照在人身上溫度暖得剛剛好,時允站在路邊的垃圾桶旁從兜裏掏出了煙盒,抽出來一根給自己點上。

他平日裏沒這麽大的瘾,但現在卻急需要這一根煙的功夫自己個緩沖,趁着這點時間想好,今天到底要不要去住院部再瞧上一眼。

五分鐘,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眼看着煙頭那點火星就這麽燃到了手指。

時允垂着眸把煙掐滅,視線從腳邊的石子堆裏收回來,最後也懶得再糾結,手揣在羽絨服兜裏,低頭闊步還是朝着醫院大門口走了過去。

冷不丁,此時身後卻突然響起一個極其陌生的音色,叫他的名字:“時允?”

時允因着這一聲回頭,只看見一個穿着醫生制服的人快步朝自己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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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認錯,是你吧?”對方隔着一米的距離停下,擡手指着時允遲遲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還真是你啊,我的天!”

“祿、祿鳴哥。”

祿鳴比以前胖了不少,對于他這個年齡的男人來說,發腮發得确實有點早,不然時允也不可能還要猶豫這麽老半天才能勉強認出他。

“你怎麽在這兒?”對方問完話完全不給時允回答的機會,自顧自一副了然的神色“哦”了一聲:“來找你哥啊。”

“我之前聽說你出國進修了,這都過去這麽長時間了,我還以為你要在國外定居以後都不回來了呢。這個許臨熙也是,你回來了至少也告訴我一聲啊。”

細細算來兩人之前其實也就在許臨熙宿舍見過那麽一次,中間又隔了這漫長的五年,祿鳴一上來沒有表現出任何的距離感,對着時允倒真像是多年不見的老友那般,一副既驚喜又悵然的模樣。

一時間反倒弄得時允有些不好意思,撓撓頭,簡單着應了一句:“我也是才回來沒多久,身邊好多人都不知道呢。”

“挺好。”祿鳴一臉欣慰的神情将人從上到下打量個遍,說着擡手拍了怕時允的胳膊,問他:“現在忙什麽呢?上班了還是在家休息?”

“上班了。”時允笑了笑:“在一家媒體網站當攝影師。”

祿鳴聞言“呵”了一聲,眼眸一亮聊得更加起勁:“那要嚴格講起來,咱倆可是同行啊。”

說罷一副故作神秘的樣子往時允跟前湊了湊,擡起手擋到嘴邊對着他輕聲囔囔:“我現在的工作也是給人拍照,而且拍的全都是露骨的片子。”

時允看他穿着醫生的白大褂,嘴上卻說着跟自己是同行,一下子還真被人給搞懵了,轉頭看過去,疑惑着“啊?”了一聲。

之後只見祿鳴挑挑眉,擡手朝兩人身後的影像科指了指,時允順着他示意的方向看過去,這才算是徹底明白過來他說的“露骨照片”究竟是什麽意思。

如果給病人拍X光也算是一種另類攝影的話,那祿鳴剛才說的話确實沒什麽毛病,他倆還真能算得上是同行。

之前在宿舍那晚時允其實就看出來了,祿鳴這人是有點子幽默細胞在身上的,兩人這麽有來有回聊了幾句,倒是把他剛剛決定“臨陣脫逃”時的焦慮沖淡了不少。

也就是喘了口氣的功夫,時允聽見祿鳴從旁發話,從背後推了自己一把:“門診在這邊呢,你這是又迷路了還是怎麽着?”

“門診?”

時允回頭看過來,沖人眨了眨眼。

“你不是找你哥麽?”祿鳴不假思索,說着攬上時允的肩把人往東邊另一棟樓的偏門裏帶:“他今個在門診值班呢,中午就只能休息一個半小時。”

後來也不知是嫌時允走太慢還是怎麽着,說着說着竟把他一個人抛在了原地:“算了,你在這等下我吧,我進去叫他。難得碰到一起,一會一起吃個飯。”

聽他這麽說,時允腦子木了一下,靈醒後趕緊擡手把人叫住:“那、那個……”

祿鳴小跑着回頭:“等着,千萬別走啊!”

說完一晃眼,背過去的那抹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門診樓的大門口。

北風裹挾着寒氣吹拂在臉頰、又順着衣領鑽進了脖子裏,時允将羽絨服的拉鏈拉到了最頂,縮起下巴打了個哆嗦。

人的身體一旦感受到寒冷,連帶着思維也會變得遲滞。

時允站在原地兀自琢磨了半天,究竟是什麽也不管直接調頭走人,還是該老老實實聽祿鳴的話就在這兒待着等他們出來。

雖然心裏産生了退縮的念頭,但腳下的反應明顯更誠實,也不知道是自己太磨叽還是祿鳴的行動太快,沒一會兒時允擡起眼,目光可及之處就有四條長腿同步伐闖進了視線。

許臨熙顯然沒料到能在這兒和人碰上,出來時原本和祿鳴并肩走着低聲調笑、神色如常,目光一轉與時允四目相對的一瞬間,當即冷了臉,腳步停頓在5米之外的臺階上。

祿鳴順着許臨熙的視線看過來,這才想起來解釋:“剛忘了跟你說,時允來找你剛好被我碰上。”

說罷拉着許臨熙的胳膊繼續往門口走:“要不還去吃那家川菜吧,今天罰你請客,咱弟回國了你也不跟我吱一聲,可真有你的。”

看許臨熙沉着眸沒接話,時允上前挪了一步很想為自己辯解上兩句,說自己其實不是特地來找他的。但一張口卻又覺得對方大概率也不會在乎這些,所以只能噤聲乖乖跟在祿鳴身後,朝着方才所說的那家川菜館走。

中午飯店這會兒正是餐廳座位緊張的時候,服務員好不容易給三人尋了張空的小方桌,許臨熙和時允面對面坐下各占了一邊椅子,等祿鳴點完菜過來的時候,只能挑着過道的位子讓人又給加了張凳子。

時允全程低着頭不敢與自己對面的人對視,盡管知道對方也沒有在看他,可是就是會不自覺被許臨熙周身冷凝的氣場壓彎了脖子。

見祿鳴在自己旁邊坐定下來,時允端起桌上的茶壺趕緊給三個空杯子都滿上茶水,将其中一杯率先遞給了祿鳴、給自己留了一杯、最後那杯,手邊猶豫了一下,端着給許臨熙放到了面前:“哥,喝水。”

缺了底氣、時允這一聲的音量極小,加上四周的環境嘈雜,別說是許臨熙,就算是挨着他坐在身邊的祿鳴,也難聽見這麽細微的蚊子哼哼。

祿鳴從屁股坐在凳子上那一刻開始嘴邊的吐槽就沒停下來過,一會兒抱怨科室主任總是趁着大夥中午休息的時間開會、一會兒又說隔壁檢驗科的誰誰總是利用職務之便給自家親戚插隊。

等菜陸續上了桌,最後話題又落到了許臨熙身上:“我聽說你上禮拜一周做了快二十臺手術?”

祿鳴說着“啧啧”兩聲,手背碰了碰許臨熙的碗:“你悠着點,患者的命是命,醫生的命就不是命了?”

“你這麽搞,小心回來年紀輕輕,躺在手術臺上那個人變成你自己。”

“我沒事。”許臨熙夾了一粒花生米放自己嘴裏,神色淡定,半晌後看過來:“你就不能盼我點好?”

祿鳴哼了一聲,瞥過眼,端起手跟前的茶水抿了一口,沒再接話。

之前許臨熙沒畢業還在實習的時候,時允就已經見識過醫院這般高強度的工作節奏。

原想着人熬過那一段了多少能輕松點,沒想到現在的日子過得竟然比以前還要辛苦。

一聽到這裏,時允忍不住想插話,最後斟酌了一番,還是将目光轉向祿鳴,一邊給人添茶一邊關心道:“祿鳴哥,你們平時工作忙歸忙,也得照顧好自己的身體。”

時允這話意有所指,真正想提醒的人其實是許臨熙。

祿鳴倒像是沒聽出來似的,手一揮“嗐”了一聲:“我這兒能頂得住,沒事。”

說罷眼睛往四周瞟了瞟,往時允跟前湊着低聲道:“實話告訴你,我是托關系費了好大功夫才調來現在的部門的,一點不累圖的就是個穩定,每天準點下班回家還能幫老婆帶帶孩子。”

時允因着他這話擡頭,對上許臨熙眼中閃過一瞬慌亂、很快挪開,問祿鳴:“你結婚了?”

“那可不?”祿鳴笑笑,沖人擡了擡眉看上去一臉自豪:“你哥我現在閨女都有了。”

說罷當着時允的面打開了手機相冊,指着屏幕上奶呼呼的小娃娃問道:“怎麽樣?可愛吧?”

時允湊過來瞅了一眼,點點頭:“挺可愛的。”

祿鳴勾勾唇,看上去愈發嘚瑟:“所以要我說啊,一旦遇到合适的人,這結婚生孩子都得趁早。”

“我老婆她閨蜜也是咱醫院的護士,我原本是想着給你哥介紹呢,人家一聽他也是個醫生、還是個外科醫生,那肯定兩人忙得都不着家。再加上你哥這人也沒眼色,不知道跟人姑娘主動聯系,最後也就沒成。”

祿鳴說完還是沒忍住,用那種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狠狠瞥了許臨熙一眼。

之後腦子裏突然靈光一閃,蹦出個想法:“對了時允,你現在談着對象沒?要不我把這姑娘給你介紹介紹?”

“我哪行啊。”時允目光飄忽着朝對面瞄了瞄,直起背、窘迫地皺了皺眉:“我這剛回來連租的房子還沒找好,整天一個人四處漂泊居無定所的,拿什麽給人姑娘穩定的生活……”

“也是。”聽他說的有幾分道理,祿鳴點點頭:“不着急,慢慢來吧。”

“要我說,你當時走的也忒突然了點,你都不知道,當時臨熙……”

“菜涼了。”

被提到的許臨熙本人開口,适時将這個話題截斷,沉着眸子斂藏起情緒,問他:“你下午不用上班了是吧?”

祿鳴一聊起來差點忘了時間,經提醒過後趕緊低頭看了看表,拿起筷子:“還真是,來來吃菜,我們科室下午還有領導要來檢查呢。”

話說到一半戛然而止,時允還是挺想知道後面的內容的,無奈有許臨熙在這鎮着,他就是膽子再正,也不敢再當着人的面追問這麽敏感的問題。

最後只能堪堪作罷,把注意力都集中在面前的幾盤菜上。

飯吃到一半,許臨熙中途起身去了趟洗手間,再回來坐下的時候祿鳴剛好接到一通電話。

他捂着話筒跟那頭低聲說了兩句,挂斷後朝時允看過來:“兄弟對不住,我那邊下午要交的資料出了點問題,現在得走了。”

說罷端起杯子把裏頭剩的最後一口茶水喝完,火急火燎站起來,拍拍時允手臂:“我剛加你微信了你記得通過下,咱們改明個有時間再聚。”

剛才桌上有祿鳴一直說話打着岔,倒也覺不出尴尬,現在人一離開,桌上的氛圍立馬就變得一言難盡起來。

時允低着頭安靜吃飯,夾菜也只夾自己面前的這一塊,心裏尋摸着是不是該起個話頭主動跟許臨熙聊點什麽,可絞盡腦汁卻依然覺得詞窮。

畢竟現在的他們,怎麽看都不像是能夠坐在一張桌子上心平氣和憶往昔的那種關系。

時允這邊正發愁着,許臨熙卻猝不及防開了口:“賬我結過了,你慢慢吃。”

說罷放下筷子也站起了身,不緊不慢扣上大衣的扣子。

重逢之後的碰面總共就這麽兩次,除去出去剛才那句不鹹不淡的交待,許臨熙與自己幾乎沒有一句正面交流。

雖然早就悄默地做過心理建設,知道他不會給自己什麽好臉,可是現在真嘗到了許臨熙的冷漠,時允胸腔一陣陣抽着疼,心裏一下子就慌了。

他背對着門口的位置坐着,許臨熙要出門就必定從自己身邊經過。

時允行動比腦子快,鼓起勇氣擡手扼住了許臨熙的手腕,迫使人邁出去的腳步就這麽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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