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64章
◎原來,你乳名喚寶兒。◎
小東和小西好奇地偷瞧他們未來的姑爺。
岑迦南面朝東方, 所以第一眼只能看見右邊的側顏。
見岑迦南的側臉瓊鼻高挺,下颚方正, 唇色如砂,便暗暗在心中感嘆她們的小姐就是眼光佳。
緊接着,岑迦南轉過頭來,那只黑色的眼罩跟着展露在強光之下,完好的那只眼睛迸射出淩然的目光,登時讓她們畏懼得不敢偷看。小東和小西慌慌張張地互相對視一眼,方才的話看來要收回來, 她們可不能讓小姐被未來的姑爺欺負去了。
“都快進來吧,幹在外頭站着。”辛夫人開口道。她眼睛掃過了岑迦南戴着眼罩的右眼,但目光不停, 好似不曾注意,一掠即過,對待岑迦南如同對待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正常人。
談寶璐在心中輕輕松了口氣, 連忙快步上前,挽着辛夫人的手, 一同往屋裏去。辛夫人隔着袖口, 在談寶璐的手背上一擰, 嗔怪道:“跟你娘親說了那麽多話,倒是沒說過,是個這麽俊俏的小郎君。”
“娘!”談寶璐立刻抱上辛夫人的胳膊,生怕辛夫人再說出來幾句驚人之語。岑迦南被誇贊為俊俏的小郎君……這話怎麽就讓她出了一身雞皮疙瘩?
她回頭去瞧岑迦南的表情。岑迦南耳力極好, 此時卻似是什麽也不曾聽見, 不遠不近地跟在只落了她一步的位置。
岑迦南手垂在身側, 修長的手指随意地轉了一圈拇指指節上戴着的一枚價格連成綠翡翠扳指。
他饒有興趣地看談寶璐如何跟娘親撒嬌, 像是小貓在陽光下翻滾起軟乎乎的白肚皮。這幅模樣莫名對他的胃口, 倒是想瞧瞧她也這般沖他撒嬌服軟。
人總是會被自己身上沒有的東西所吸引。談寶璐同辛夫人這般融洽的關系,說明從小辛夫人就照顧她照顧得極精細,是個在蜜罐子裏泡大的孩子。這大概也是為什麽他總貪念她身上的味道,那是他不曾見到過的。
幾人進屋落了座,各類佳肴依次端了上來。談寶璐家不算多富有殷實,菜肴多是家常小菜,炝青蛤、獅子頭、生燒鳝魚絲之類,但每一道菜都準備得十分用心精致。
談妮和談傑在椅子上坐好。周媽怕談妮吃飯又鬧騰,特意囑咐道:“小祖宗,待會兒用晚膳時,還要像今早一樣聽話。”
“我知道!”談妮人小鬼大地說:“因為姐姐的客人嘛!我又不是沒同他一起吃過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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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你們以前就一起吃過飯?”辛夫人問道。
談寶璐這時正同岑迦南一起進來,一聽談妮已說漏了嘴,飛快拉來了一把椅子,哄着辛夫人說:“娘,您快坐下用膳吧!”
辛夫人說:“算啦,先吃飯。”
衆人一面夾菜飲酒,辛夫人在席間問起岑迦南的姓名、家室、住在何處,又在哪裏做事。
談寶璐既怕岑迦南被盤問得不耐煩,又怕他一開口就将攝政王的身份給抖落出去了,正欲替岑迦南作答,就聽見岑迦南已淡聲口,說:“辛夫人,晚輩在宮裏當差。”
談寶璐略有些詫異地瞥向岑迦南。沒想到他竟會在自己母親面前表現得如此禮貌得體,半點不見那高高在上的官架子,将鋒芒棱角全都藏了起來。
辛夫人聞言說:“那跟鳴爺一樣,鳴爺也是在宮裏當差,在他手下做事,前景不賴。”
侯鳴職位是皇宮禁衛軍首領,他坐到這個位置已經年近四十,而岑迦南如今不過雙十年齡,辛夫人便先入為主的以為兩人同在宮謀差,就該是岑迦南在侯鳴手下做事才對。
岑迦南轉頭看向談寶璐。
談寶璐用嘴型小聲解釋:“侯鳴。”
岑迦南豁然大悟。他身份被誤解,卻也氣定神閑,毫無所謂。只是談寶璐為可憐的侯鳴捏了把汗,以岑迦南锱铢必較的性子,誰知道等他回去後,會不會編排編排侯鳴。
岑迦南答道:“只是謀個差使,養家糊口罷了。”
“倒是挺踏實實在。”辛夫人點頭道。
吃飯間,辛夫人又問了岑迦南許多問題。
辛夫人愛女心切,關心的事難免有些市井氣。
譬如會問岑迦南月俸多少,家中可有父母兄弟姐妹需供養,婚後又打算如何管家。
這些問題即便換位養尊處優的公子哥來聽,多半都覺得紮耳,生出不屑之意。
但岑迦南從頭到尾都沒流露出半分不耐煩的神色,反而是問什麽答什麽,“月俸不過百兩銀子,不算多,但逢年過節,能拿一些獎賞。”
談寶璐在心裏接了一句:嗯,當然了,貪官們的賄賂!
岑迦南:“在大都安家,宅子年頭買得早,離這兒不算太遠。”
談寶璐默念:當然不遠,就在隔壁……
岑迦南答問時,每一句是假話,但偏生聽起來就不是那麽一會兒事,語氣态度亦是溫文爾雅,十分有耐性。談寶璐越聽越覺得有些心驚。她不禁想,像岑迦南這種人,若真下定決心要将自己僞裝起來,旁人再如何想窺探出他一丁點兒的真身,都絕無可能了。
辛夫人同岑迦南聊過幾句後,對岑迦南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歡。
她那寶貝女兒生得已是花容月貌,單憑外貌找,這世間就沒有男子能與她般配,與誰站在一起,都是一朵嬌花插在了牛糞上。但岑迦南的相貌竟也分毫不遜,高鼻深目,玉面紅唇。尤其是他性情還好,非常地溫和,是個良善之人。這般的人做她女婿,怎麽不好?就算略有眼疾,也無傷大雅。
難怪談寶璐看得上。
辛夫人又問:“迦南,你為何喜歡寶兒呢?”
“娘……”談寶璐一愣,慌忙求饒,“怎麽能問這種問題啊?”
辛夫人堅持道:“你得讓他說。不管是真話假話,都得說出個所以然來,我才放心将你交給他。”
岑迦南不假思索,淡聲開口道:“晚輩不喜說謊話。”
辛夫人看了過來,談寶璐也忐忐忑忑地朝岑迦南望去。這個問題,她曾經也想過。岑迦南上一世為什麽要搶走她的身體呢?他是因為什麽才為她心動?如果得不到這個問題的答案,似乎再多的濃情蜜意,也只是一棟空洞的海市蜃樓。沒有根基,又何談平地起高樓?
岑迦南徐徐說道:“喜歡一個人,無非是因皮相,因內心。我對談寶璐的喜歡,既愛她的皮,亦愛她的骨。她的才情絕豔我喜歡,美麗動人我喜歡,聰慧機敏我喜歡,聽話乖巧我亦喜歡。她的渾身上下,無一處我不愛,無一處我不喜。只恨人生在世,不過蜉蝣于天地,非得要生生世世長相守,方能展眉。”
談寶璐沒想到岑迦南竟然會當着她的母親、弟弟妹妹、還有家中的老仆婢女們說出這麽一番露骨的話,一顆心怦怦直跳,不由漲紅了臉,手指抓着裙擺,在膝蓋上搓來搓去。
辛夫人聽完,也怔了怔。她猜到自己這般為難考驗小婿,多半會逼得他說些發誓的胡話來,但卻沒想到岑迦南吐出的這番話,聽起來竟這般情真意切。她不由嘆了口氣,道:“有些話,我今日就先同你提前說好了。”
“辛夫人請講。”
辛夫人說:“寶兒她爹,不是個東西,我這個做娘的,早些年身體垮了,也顧不上她。難為她一個孩子,一直在為這個家奔波,幫着我拉扯兩個弟弟妹妹。”
辛夫人說:“我今日同你說這些,不是在跟你訴苦?我想告訴你的是,你說你喜寶璐的才情絕豔,你可知她的才情絕豔,是因她從小就被她爹當成歌女培養,就想獻給皇帝,夏練三伏,冬練三九,一朝一夕練出來的。你說你喜歡她聰慧機敏,你可知這些察言觀色人情世故,都是她跟大房二房鬥的時候磨煉出來的;你說你喜歡她乖巧懂事,若從小天真爛漫,又何必處處小心謹慎,看人臉色?你方才說的這番話,裏面的每個字,都是我寶兒這一路受的苦,你若是不能明白這一點,那我絕不會将她交給你。”
岑迦南的面色漸漸暗了下去,陰沉而凝重。
辛夫人說:“我們只是個小門小戶,我呢,也只是個喪了夫的寡婦。但就算如此,我今日将女兒交給了你,你也別想着她就是可随意欺侮。若你辜負了她,寶兒随時可以回我這兒來,我絕不讓你再見她一眼。”
“娘……”談寶璐心中酸酸漲漲。娘親剛剛結束了一段悲慘痛苦的婚姻,知其中滋味,所以她現在在想盡辦法要給她當後盾,當退路。她有這麽好的娘親,她都舍不得離開娘親,嫁給岑迦南了。
岑迦南半晌,沉沉開口:“我明白夫人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若夫人割愛願意将談寶璐嫁給我,我會愛護她,保護她,将她視為無上至寶。此言已出,天地為證。”
辛夫人贊許地點了點頭,說:“要是發誓真有用,雷雨天就沒人敢往外面跑了。”
“的确。”岑迦南并未反唇相譏,道:“所以,請夫人往後看吧。”
往後親眼看,他會如何踐行他的誓言。
用過午膳後,又略坐了一會兒。談妮似是懷了心事,小屁.坐不住板凳,泥鳅似的扭來扭曲,然後眼巴巴地望向談寶璐。
談寶璐忍不住噗嗤一笑,刮了刮她的小鼻尖,問:“怎麽了?”
談妮朗聲說:“姐姐,今天端陽節晚上有夜游船能看呢!特別特別好看!還有吃的喝的玩的,唱大戲!”
談寶璐笑了起來,說:“你想去看麽?”
“想!”談妮興奮道:“我跟哥哥都想去!”
總一本正經的談傑也滿眼期待。
談寶璐哈哈一笑,說:“那咱們就一起去看!”
談妮立刻歡天喜地起來,然後又說:“我還要迦南哥哥陪我一起!”
談寶璐望向岑迦南,猶豫道:“迦南哥哥,今晚有公務在身。”
她話音未落,岑迦南就拆了她的臺,說:“我今晚無事。”
辛夫人便笑道:“那今晚就一同去看河燈。好久沒出門了,正好去瞧瞧。”
談妮和談傑又是一陣歡呼雀躍,面對面地直傻樂。
午後懶倦,辛夫人也乏了,便吩咐:“迦南一路來風.塵仆仆,今晚還要同游燈會,就去客房先歇息歇息吧。”
“嗯,好!”談寶璐沒敢說岑迦南就住在隔壁,還是老老實實地領岑迦南去了客房。
甫一進門,談寶璐将門扉掩在身後,拍了拍胸脯,說:“剛剛,剛剛我緊張死了!”
岑迦南嗤笑一聲,就将她一整個攏進了懷裏,手搭在她的腰窩上,由後往前摩挲了過去,仔細把玩似的揉捏撫弄。隔着流水般絲綢的衣物,指尖所到之處,無不柔軟滑膩。
“緊張什麽?就這麽想嫁給我?”岑迦南一邊細品着,一邊還拿她取笑。
“到底是誰想呀?”談寶璐氣得直嗔瞪岑迦南。她真想将方才岑迦南說的那些露.骨的言語原封不動地複述一遍,好好臊一臊岑迦南。奈何她的臉皮不及岑迦南的萬分之一,那些話她連個開頭都說不出來,吞吞吐吐,最後差點沒将自己的舌頭給咬了。
“嗯,”岑迦南便悠悠将話頭接了過去,沉聲道:“我想。想得骨頭都疼了,求之不得,寤寐思服……原來,你乳名喚寶兒。寶兒……”